《活到老爱到老》有残

59、要去接受

　　阳光洒在身上好享受啊。眯起眼睛看向远方的太阳，一旦想到奇奇再也见不到这么好的晴天，我就有些难过。
　　你说，他要是能平平安安长大，会多么优秀呢。
　　不，他不需要优秀——人只需要长大，变得越来越温暖，就不需要所谓的优秀。
　　我也一样。
　　朱宁贤拿着一件披风在背后为我搭上，然后静静地抱着，“辛苦你了。”
　　将手放在他搭在我肩膀的手背上，“面对死亡是工作的一部分，也是人生的一部分。”我热爱生命，所以我不辛苦。
　　而生命则是不可能没有遗憾的。
　　“其实我有点羡慕你的，”朱宁贤抽搭下鼻子，揉揉眼睛将脸贴到我脖子上蹭蹭，“至少昨天我可以和你一起陪着奇奇过完最后一段时间，哪怕什么都做不了，陪伴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对，就像你现在陪着我一样。
　　“哥，谢谢你。”我说。
　　朱宁贤一改刚才的态度，在我耳边哼笑一声，“谢我什么？”
　　谢谢你爱我。
　　“谢谢你开导我。”
　　如果没有人在我耳边说这样的话，到什么时候都是孤零零地一人，回家看着冰锅冷灶，就算外面的太阳再暖也是冷凄凄的。
　　“那，”朱宁贤犹豫一下，在我歪头靠着他手的时候趁机亲我另外一侧脖子，“谢谢你可以被我开导。”
　　我知道，他心里说的是——谢谢你愿意被我爱。
　　想到这里就不自觉地笑了出来，闭着眼睛在他搂着我腰的胳膊轻微摆动下轻轻摇晃，“我饿了，哥。”
　　“你等着，我去做饭。”他兴奋起来还猛地亲了我一口，“你终于有食欲了啊！”
　　我点头，“嗯！”乖巧地答应，“你先弄着，我看看书。”
　　其实没有什么胃口，但不吃他会担心的。
　　他露出小白牙，“好，”摸摸我的脑袋，“等着，我这就去做饭。”
　　写着杨伟奇名字的黄色牌位陈列在龛室底下，挨着我哥的名字。
　　——这些都是爱我和我爱的人，哪怕他们随着时间、疾病而离去，只要我想着他们，爱与希望就会一直在。
　　等我收拾完在厨房看他做饭时，他正穿上围裙炒菜乒乒乓乓炒菜，锅勺里的热油、蔬菜在燃气灶上时常会撩起锅底下的火焰，升腾的锅气诉说着烟火的故事。穿着粉白色碎花围裙显得他更温暖，一脸认真的样子又有些可爱。
　　看他结实的身子在炒勺前晃晃悠悠，心里的温暖也随着香味升起来了。
　　“饭好喽。”他端着一盘子盖饭放在桌上，破例地从冰箱里拿出大瓶雪碧给我倒了满满一大杯然后为我拉出凳子，简直体贴到家了。
　　他还坐在我对面，认真地看着我吃。
　　“快速阅读可以促进肠蠕动……增进食欲。”我嘴里嚼着饭含糊地说。
　　他像小猫咪揣手手一样把大长胳膊房子桌上，点头附和：“嗯，涵涵说得对。”
　　“你这饭做的好棒！芹菜叶加的也很不错。”我继续夸奖。
　　“嗯，涵涵说得对。”他继续附和。
　　诶你别这样，你不能总这么夸我啊！
　　“对了对了，这里是不是加了番茄酱？”我问。
　　“嗯，涵涵说得对。”他仍旧认真地说。
　　“……”
　　你说他是怎么做到这么认真地哄人的呢？真奇怪。
　　我拿着勺子抬头看看他——他脸趴在桌子上就那么瞧着我。
　　你别这么看我啊，看我，我吃不下饭啊！
　　“你，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别过头去支支吾吾地说。
　　但他做的饭挺好吃的，也可能是我饿了，我只好捂着脸不看他，然后继续吃饭。
　　“涵涵脸红了。”他还皱眉玩味地看我！
　　“……”
　　你的涵涵不想理你并狠狠地白了你一眼。
　　“让我摸摸头我就不瞅你了。”
　　我探过头去，他自然地伸出大爪子摸摸我的头，自顾自地笑；然后，他就真的不瞅我了，开始低头玩手机。
　　为什么不看我了！我都坐在你面前了你还玩手机！朱宁贤你变了，你之前不是这样对待我的，你之前很少跟别人聊天的，跟别人聊天都不笑的，现在居然笑得这么开心！
　　这回换我瞪他了。
　　人是铁饭是钢，我还是要吃饭的，嗯，我边吃饭边瞪他，好几次勺子差点戳到自己。
　　他捧着手机捂嘴笑，不经意抬头，看见我一脸幽怨地嚼着饭。
　　朱宁贤哭笑不得，摸摸鼻子无奈地问：“怎么了，不是不让我看你吗？”
　　我冷漠回应，“你在跟谁聊天。”
　　“怎么着了？”朱宁贤打算搪塞过去，盘起大长腿靠在椅子背上瞅瞅餐盘使个眼色，“吃饭呀。”
　　“你在跟谁聊天。”我没有让他找话题的行动得逞。
　　“……”
　　他一脸无奈，把手机屏幕放在桌子上给我看；
　　哦，和覃介啊。让我看看你们这群坏人都聊了什么。
　　原来没聊什么，就是把他刚才一直瞅我瞅到我脸红的事情告诉了覃介啊……
　　你大爷的！
　　手中握着的勺子变成了可以冲锋陷阵的剑，“朱宁贤我要跟你拼命！对，拼命！”紧紧握住坚定地说，“你怎么能把脸红的事情随便告诉别人！”
　　“好好吃饭。”他面无表情回应。
　　我气泄了一半，挠挠头问：“我要跟你拼命了，你能尊重一下我吗？”
　　“好好好，我去洗脖子，你好好吃饭。”朱宁贤非常无奈地点头摆手，作势要站起来。
　　我立马反抗：“不行！太随便了！”
　　“那我洗个澡行吧，不随便。”他手压在桌面上支撑上半身向我靠过来，“然后我洗完了跟卧室等你，要杀要剐随便你成不？”
　　“……”
　　我，我吃饭不就行了嘛。这种人，动不动就要威胁我，把这么丢人的事情告诉别人，还不许人不高兴，哼……
　　“你又欺负我。”我喃喃地说。
　　“当然，”他直起身子来脸上反倒有些骄傲，“不但要欺负你，还要一直欺负你，并且只许我一个人欺负你的那种。”
　　我有些莫名的高兴，“别人要是欺负我怎么办？”
　　“傻啊，谁欺负你我就揍丫的。”朱宁贤亮出拳头挽起袖子说。
　　“那，你要打不过欺负我的人怎么办。”我问。
　　“那我就挡在你身前——反正不许有人欺负你。”朱宁贤眼神感慨地抬头看向天花板，掐着腰说：“啊……可怎么好呢，我得让你多认识认识我的朋友，还得和我爸妈相处好！”
　　“对，”朱宁贤摸着下巴肯定自己的想法，频频点头，“这样的话你跟哪儿受了委屈都有能听你说的人，都有人向着你了。”
　　嘿你这人，刚不还开玩笑呢么。
　　我虽然高兴但也有些莫名其妙，“我像是受委屈不说的人么？”
　　朱宁贤突然认真起来，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用力一点头，“像，”又马上否定自己，“不对，你就是。”
　　“所以我要让你学会——或者你不用学，你就什么事儿都嚷嚷贤子哥，”朱宁贤兴奋地一拍胸脯，“贤子哥就帮你解决！”
　　面对这个笑出鱼尾纹的大哥哥，“你傻不傻啊。”我毫不留情地嘲讽，继续往嘴里塞饭，“反正傻点也挺好……”傻点除了我没人喜欢你，没人跟我抢。
　　“那无所谓，傻不傻的不都是你的。”朱宁贤笑说。
　　玩笑打闹中我吃完了这顿饭，站起来打算洗碗的时候他却一把夺过，“你甭管了，”留下句话后转身往厨房里走生怕有人跟他抢一样，洗碗时还不忘探出头来对我说：“你歇着，累了就再睡会儿，或者你先躺着等会儿我给你读故事。”
　　“读故事”三个字在我心里炸开了一朵烟花，倒不是故事多吸引人，就是被他在乎的小事很让人高兴。
　　“好！”我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笑着答应说。
　　岁月在我的心头结茧，但我有感受到，他在试图保护我，挡在面前努力让老茧退化，一点点让它脱落剥离，露出原本小孩子的模样。
　　世界上有一件事最难，那就是接受；你要接受好的，也要接受坏的。接受美好，更需要接受不美好。恋爱中总说一方接受另一方，好像接受是一个甜蜜的词。
　　其实接受有时候也如入骨之毒，就算伤口好了，里面还是疼。
　　杨伟奇的父亲就在经受这样的事情；没有什么比丧子更为难过。八年前，我也是眼睁睁看着母亲面对哥哥的离开。
　　他回来给杨伟奇办离院手续那天，刚好我白班。得知昨天杨伟奇已经入土为安了，他自己一个人回来的，因为路费很贵，没必要两个人一起来，家里奇奇的爷爷奶奶还需要照顾。
　　我的心情又一次跟着糟糕。
　　很想和他说些什么，却话到嘴边又总不知道能说什么。这个朴实的男人，幼稚的父亲，能与他说什么呢？哀伤是笼罩所有人的阴影，我除了沉默确实也没有能够安慰他的了。
　　我知道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要继续，这个世界上黑暗与光明会同时存在，人生不会一直阴暗下去，但指望着生活慈悲对待你也是不现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