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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只鹿惹的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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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钰涵——!”
认识朱宁贤几天以来他第一次这么大声喊我。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的声音和他的箭一同向鹿冲过去,已经来不及赶跑它们了。
离鹿只有三五步的距离不能再往前了,再往前就是他目标范围了,然而脚步不是你想停就能停的。脚底一滑绊了一跤失去平衡,左手下意识伸手去扶地,右手向上一扬;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我手背划过,而我刚好扑倒在刚才两只鹿所在的位置,向前翻滚两周仰面躺在地上。
“呐,呐——”听到鹿叫我安心了不少。
还好,没伤到鹿;那只长了珊瑚一般鹿角的雄鹿回头看我一眼,蹦蹦跳跳离开现场。
浑身都疼,一时间不知道先捂哪里好,因为疼痛表情扭曲龇牙咧嘴,右手捂着左小臂,低头一看有血滴在自己的衣服上。
诶,哪里出血了?是右手,现在已经血肉模糊了,看不清伤成了什么样。坐起来向右边看去,有支箭落在地上;
对,我说刚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我手背上划过去了,原来是这个。
换成左手捂右手岔开双腿,让血顺着指缝流到地上,“你们他妈傻逼吗!”冲着往这边跑的两个人发泄般地大骂,“玩儿了这么多年复合弓多大威力心里没数是吗!”
吴锦绣边跑边问:“二爷,二爷您怎么样?”俩人吓得脸色苍白,尤其朱宁贤的表情更是惊恐、焦急,急忙忙过来蹲在我身边查看情况。
“我没死呢。”我没好气地说。
吴锦绣阴面的脸充满纠结与不知所措,看向被血殷透的上衣,还有我死死按着右手背的左手。右手末梢已经因缺血而发白,又回视我纠结地说:“您说您怎么那么傻啊,多危险啊,鹿重要还是您重要啊。再说就是要吓唬它一下能动真格的吗?”
“废你他妈话!”我厉声反驳,“弓不能对着人搭箭,五十磅复合弓你指使他往鹿身上瞄!这他妈像话吗!”
疼痛顺着手背向上蔓延一直到全身,结结实实扑在地上浑身钝痛,唯独右手的位置疼痛尖锐、剧烈。
其实我刚才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鹿,没想着骂他;其次是我的衣服坏了,再而是我手坏了。这事儿我哥说过,小时候跌倒了第一反应不是也没有受伤,是看看衣服坏没坏。
“您甭气甭气,快我看看……”他伸手要看又怯懦地缩了回去。紧着脸啧一声,“哎呀,这么严重!”一拍大腿四周瞧瞧,不知在寻找什么。
能他妈不严重吗,射中个小动物它能当场毙命!
“钰涵……”朱宁贤声音颤抖眼神关切,有些不知所措,两手轻轻扶着我左臂拉我起来,“快去医院吧。”
我好像是第一次被人语气颤抖地称呼。
简单活动一下发现手指不听使唤,苦笑说:“没关系,去医院处理一下吧。”
吴锦绣扶着我缓慢站起,从胳膊到腿都有点痛,不敢放松左手,站起来没走路之前还要找找平衡,朱宁贤皱皱眉,“三哥。您去开车,我来。”
吴锦绣马上答应:“成,麻烦您扶着点二爷。”
我注意力放在手上不敢放松,免得继续出血。太可怕了,我多亏不是外科护士,要是外科护士,我……
诶卧槽!
朱宁贤弯着腰一手搂着我肩膀一手驾着我的腘窝,把我抱起来了。
抱起来了?!“诶你放下我……我能走!你扶着我点就好。”
你说给我抱起来就给我抱起来了?!你这是在抹灭我的尊严你知道吗?
“抓紧时间,三哥。”
他竟然没理我,而且我又没办法挣扎。吴锦绣这功夫也顾不了那么多,俩鸭子加一鸭子——撒丫子就往车库跑。他就这么抱着我跑向车库;
他的心跳好快,喘息好重。
车库门前有一棵大树,风翻动着叶子正反面,或是翠绿色或是白绿色,浅淡浓厚层次渐染;说起来我这么沉,他就没感觉吗?将我放在车的后排座之后,他跟着钻进来。车内的空调异常凉爽,凉爽到让汗还没落完的我有些冷。
“三哥。一棵松路往西有个化工医院,快。”朱宁贤的语气愈发焦急。
“得嘞。”吴锦绣应着,咬着嘴浑身都在用力,回头观望倒车。
空调开的有点冷,瞧着俩人都热的冒汗直皱眉的样子,不好意思讲让三爷把空调关一关;车开得就差飞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超速。周一下午,市郊路上连人都没有。车一路畅通无阻,这俩人焦急的表情可能还是觉着不够快。
左手还是死死地按着右手背的那道口子,疼得人得咬牙坚持;汗出了一身,空调小冷风一吹,半抱着肩膀打了个冷战,尝试缩在车里的一个角落,似乎暖和点了。
可依旧是冷,我比他们两人都焦急了。怎么还不到地方?冻死我了。朱宁贤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异动,挪回原本投出窗外焦急的眼神转向我问道:“你怎么了?”
我解释:“没什么,就是有点冷。”
“冷么?”他反问道,抬起手探一下空调口吹出来的冷风看向我,“来,往我这儿凑凑能暖和点。”说着张开手臂,不由分说一把将我搂住,展开他的外套盖在我的身上。
浑身全是刚激动出的汗,更多还是因疼痛而冒的冷汗。侧着身子靠在他肩膀上,身上除了汗还有血,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靠在他身上还能借点热气儿。
吴锦绣听到我说冷,马上关了空调把窗户打开。
下车的时候我可不打算再被他抱起来。这么多人呢……再说,又不是要死的病,一个外伤而已。俩人搀扶着我进了急诊室。
“大夫您快给看看。”吴锦绣一旁道。
他一边拆着被血染透好几层的纸巾、衣服,顺手解开腕动脉位置的结,皱眉问道:“怎么伤的?”
“箭伤。”回应着伸到怀里把手机掏了出来。单手明显有些运用不自如,费了好半天力气,拨通刘秀丽的电话。
“嘟——嘟——”
说话的功夫他已经把所有压迫止血用的东西都剥开,鲜红血肉显露出来。
“喂。”
电话终于接通了。
“喂护士长,我钰涵。”
“嗯你说,怎么了。”
“是这么个事儿,我现在在化工医院呢,跟朋友出去玩然后伤着了。”
“啊……伤哪儿了?”她问。
“手背。”瞧瞧自己可怜的右手,中指依旧是动不了。“手背上中指对应的筋伤着了,中指目前动不了。”
“那挺严重啊。”
“不轻,血都好半天才止住。”
“那……那你看看大概得多久能恢复好?”刘秀丽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说:“怎么也得半个月一个月的吧。”
端着电话,看护士在清理伤口,一阵阵刺痛传感到大脑;
“嗯……”咬牙回应,“差不多,我感觉也得一个月半个月的。”
“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清理伤口呢。”痛感越来越剧烈,刺激着神经让人清醒起来。
“行,那你有时间的时候把病例和诊断送科里来吧,明儿我先报到护理部,病例有时间再补也行,你别着急。”
撂了电话这边伤口也清理好了,终于不再那么可怖。一个大概五厘米的伤口。医生戴着一次性口罩局麻起效后细心地缝合。可以隐约感觉到疼痛,感觉得到针在肉里来回穿梭,听得到针刺破肉皮的声音。
“疼吗?”朱宁贤一手轻扶着我左胳膊肘,右手轻轻搭在我的肩膀,低头问道。
我摇头,“不疼。”刘海轻轻搔着额前,有些痒痒的。
他的视线始终在伤口与我的脸上之间游走,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如果我是他,我会比他显得更彷徨。
我还是很怕痛的,害怕自己受伤,更害怕别人受伤。
缝合好后医生对吴锦绣和朱宁贤两人说:“患者家属跟我来一下,补写一下病例,再把费用缴一下。”
吴锦绣和他打个眼色跟过去,留朱宁贤陪我等着急诊室护士给包扎伤口;包扎的时候,开始和我闲聊。
“你也是护士?”
“嗯。”我点头答应,清理伤口因疼痛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她在伤口上端打一个活结,感叹道:“伤得够严重的,得多疼啊。”又问:“紧吗?”
“正好。”
结束后朱宁贤陪着我坐在急诊室外等吴锦绣交钱回来;
朱宁贤脸白不呲咧的,有好几次想开口说话,但刚张嘴还没出声就憋回去了,反复看我很多次,我也没有理他。
最后给他憋得搔搔头好像浑身不自在,
好,我满意了!让你之前赢我。
我先开口说话,“我没事,你不用自责。”风轻云淡的口气仿佛受伤的不是我自己——莫名其妙,受个伤让他内疚一下好像满足了我自己的报复心理,还挺痛快的。
你不是很能吗,哼。
“其实也有我的不对——明知道你往那边瞄准我还不要命的往前冲。”说起来也是,我好像也不太聪明的样子,“我这人就这样……激动起来做事不过脑子。”
“没有你的不对,”他短叹一口气,“你平常也这样吗?”
“什么?”我有点奇怪,平常什么样啊?
“你平常遇到事情也先想别人?”他说。
啊,这怎么说呢。
医院里人很少,急诊科人更是少得可怜。时而有医护人员从这悠长走廊路过,留下一串“塔拉塔拉”的声响。
他问我疼么,我会答不疼。他问我现在感觉怎么样,我会答挺好的。其实我也不大清楚要说什么好。人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我是有苦也不说,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不如聊点别的,就不那么苦了
受伤、生病之后会有一种大难不死的兴奋感,“你不是好奇吗?”多巴胺的分让疼痛和平常说不出口的故事变得甜美,我看向空旷的回廊莫名其妙地勾起嘴角,说:“反正闲着无聊,我就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