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别错过 ...
-
在我注意力放在两旁专卖店的时候,严博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一样绕过来逮住我的右手,放在眼前看看问:“这就是你之前讲过宁贤哥射伤地方?”皱皱眉,“看起来好严重啊,当时肯定很疼……”
低眉看看右手背原先伤口的位置,已经成了一道深深的疤痕不可抹去。
还怪好看的。
“嗯……也不算是他伤的,当时情况比较急,是我判断的错误,然后就冲过去了。”我伸出左手,在他眼前晃晃,“你注意到过吗?指甲下一道道白色的疤,都是掰安瓿划出来的口子留下的疤。”指着右手食指的第二个关节,“这儿还有茧子。”
严博深叹一口气垮起个小脸儿,没继续说什么。
他是不是发现我向着他宁贤哥说话了?
“哥哥,那你怎么想到的来北京?”他问。
瞟一眼问出这么天真问题的严博,“日子过不下去逼的,”我解释,“我爸、我哥去世之后,我妈重组家庭,家里显得我很多余。”
“哥哥,忽然发现你活得很辛苦。”他的表情纠结,“其实刚认识你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家庭条件挺好,随便找个工作玩玩的那那种人。”
“就因为那天夜班你跟我说了那么多,我才觉着你的人生根本不是外表看起来那么云淡风轻,你不是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
“感觉,我比你幸福太多了。”他挽着我的胳膊,像小孩子一样玩儿我手,看着手上各种各样的疤。
“博博,你弟弟妹妹也经常和你撒娇吗。”我笑问。
他愣了一下回忆,“嗯,弟弟妹妹都很粘我,昨天还跟弟弟视频来着。”放下我的手点头,“那你哥哥呢?你小时候也粘着哥哥吗?”
“真好啊。”我感叹挠挠头回答:“我哥哥姐姐比较多,家里除了我最小的是我亲哥,他比我大十三岁。年龄差距比较大,加上小时候家里人也不疼我,所以哪怕我哥去世很早,我还是忘不掉的。”
严博摇头,“这怎么可以忘掉呢。那哥你小时候肯定和怹关系很好吧!”兴奋地八卦起来。
我可没有你这么幸运。
“好归好,但我不像你一样率真——打小儿大人就说我冷漠。”忽略了这里闪烁的灯还有人来人往的声音,思绪似乎回到了从前,“我哥对我非常好;喜欢鱼,给我养鱼。感冒去点滴怕我无聊,就提前用笔记本电脑给我下了一夜的动画片。”
“不知道你和你弟弟有没有吵架的时候,长这么大我哥没凶过我。打小儿我不爱哭,只要他从家走我就开始哭。非得他哄着说明天早上睁眼睛就能看到他我才不哭,他当兵去成都,一到晚上想起来就开始哭。偶尔打电话,也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就想那么挂着。”
那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日子,没有什么思想,也不需要向往,甚至连梦都没有。它却成了我日后梦也不会梦见的日子;
说完这些,在严博复杂的眼神里,我在笑。
“你是不是很想他们?”严博问,“想爸爸,也想哥哥……还有,妈妈。”
他又一次把我问住,
是想吧,我想他们每一个人,特别是在每一个夜深人静辗转反侧的凌晨;特别是在每一段辛苦的日子里。哪怕除了我哥,他们对我都不太好。
我停下脚步安静地站在路边,手揣在两侧大衣兜里,闭上眼睛频频点头。
对,我是想他们。
但这不妨碍我现在生活里的幸福。
“哥,人没必要非得这样,”严博站在一边语气关切,“人的头发、嘴唇、舌头都是软的,心也是软的,但你偏要装出坚强的样子,只是在痛苦中无力挣扎获得更多痛苦。”
使劲皱下眉头,深吸一口气揉揉眼睛继续往前走,“有时候我也会想我妈,就像你之前一样,”他在我后面像个跟屁虫,“这次森哥去世,我看到他爸妈就像看到从前我妈一样。她那么无助又那么无奈;所以从我哥去世之后,我一直想怎么才能多为她付出一些。”
“以至于这么多年,她也好,继父也好,再怎么排挤我我还是不会埋怨她。”
“因为我知道母亲只有我一个儿子了,接二连三不可抗力的打击那么多,”我稍稍放慢脚步等严博,“我不想再有什么伤害、矛盾是从我这里出发带给她的。”
“哪怕很多事情我没做错什么,我还是会念及这个而忍让。”
然后因此失去港湾,失去家,失去被家人爱的权利,也能继续坚强地活下去。
严博意识到话题越来越沉重,一路一言不发扯着我袖子默默跟着我,不再提问,只是我问他就会说,我讲他就会扯着我袖子给我回应。
这个容易被打动的小孩,跟他讲太多他会哭的。
还好进了商场他就有了给自己找台阶下的机会,开始选吃什么;
“诶哥,我想吃披萨!”严博指着简餐餐厅对我说,“水果披萨怎么样!还有薯条啊什么的。”
我附和说:“必须要双份芝士,薯条得配一整碗番茄酱!”想想就美味。
“走!我们就吃这个!”
我们点了份九寸水果披萨加芝士,还点了薯格、饮料,他还点了牛排,满满一桌子。
拍个照给朱宁贤发过去;嗯,可以打包回去一点给家里的小馋猫。
我:回去给你打包。
朱宁贤:你吃完快回来就好。
朱宁贤:想你.jpg
严博瞟了我一眼,“你是不是在和宁贤哥聊天啊……”一大块牛肉塞进嘴里,“笑得那么开心。”
“那当然是,”我义正言辞地回答,“不是他还能是谁?再说你跟人璐璐聊天不也这样,以为哥没看到?”
我们两个人都在笑话对方彼此彼此。
暖黄色灯光照射下,穿着卡其色毛衣的严博脸上不知是热的还是笑的,总之微微泛红,“你之前说,宁贤哥喜欢你最初就是,想有个弟弟一样?”嘬一口饮料咬着吸管含糊地说:“那……哥你呢?和他一样吗?”
什么和他一样?
“就,和他一样最开始把他当哥哥吗?”严博补充问。
我摇头,“不是,最初我挺烦他的,总让我跌份儿,哪儿都不如他。”
“您还有不如别人的时候呢?”严博眼睛瞪得滴流圆,“往后我得对宁贤哥刮目相看了啊!”
“你哥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怎么就非比别人都强。”我笑说。
“不,在我眼里您比大人物了不起得多!”说激动了还对我竖个大拇哥,瞄准薯条一叉子扎进去,嘟起的嘴和旋转的手腕一起用力,“但哥,真没有这样的成分吗?”
“没有的,”我认真地回答,拿起披萨往嘴里塞,“就像你喜欢你女朋友和喜欢你妹妹,情感完全不重叠的。”
严博思考下觉得有道理,频频点头,“也对,我混淆了。”
“你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我也质疑过自己,“是不是我缺人关爱,是不是我从小有哥哥的照顾,我才会喜欢上朱宁贤。”
“那,后来呢?”他试探地问。
我深吸一口气,“后来啊……”慢慢呼出去,“后来我知道亲情的缺失爱情补不了,而亲情的地位爱情也替代不了;反过来也一样,不管是我哥也好,还是你宁贤哥也好,他们都是爱我、我爱的人,他们都是我生命里的礼物。”
他挂上一副体会了我的感受后的空洞与深沉,“你也一样,你也是哥的礼物。”我补充道,“有时候想想我现在好幸福啊,从前有作为亲人的哥哥爱我,现在有作为爱人的你宁贤哥爱我,还有你这个小弟弟也一直无条件理解哥。”
你看,我多幸福啊。
严博也跟着笑,舍弃对薯条的执着转而恨不得当场跳舞,“哥你真的这么觉着吗!”
我点头。
真的,哥不骗你。
“我好开心呀,”严博傻笑,激动地搓搓手,“哥你知道吗,你其实是个很不容易被温暖的人。科室里那么多姐姐,还有我那些同学,都觉着你不好说话,只有你在帮几个姐姐干活儿的时候,她们才会念叨你这也好那也好。”
“现在听你说你感到很幸福,而且幸福里面还有我。”
“哇我真的,好激动啊!”
严博揉搓着脸仿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一般,十指扒住脸上的肉往下扥,露出下眼皮覆盖住的内眼睑,“天呐天呐,冷冰冰的哥哥居然也会说感觉幸福,真是不容易呀!”
“我有冷冰冰吗?”我不解地问。
“也不是冷冰冰,”严博正经起来,迅速在自己词库里筛选检索,“就是,可能我跟你在工作上交流很多,你比较严肃……”
“而且和宁贤哥咱们三个共处的时候,你也很少跟他亲近一样。”
哈?有吗?
可能有,因为我不好意思。
“我懂了博博,”这倒是给了我启发,“你的意思是,让哥真情流露一点——尤其跟你宁贤哥在一起的时候,别那么脸皮薄。”
其实我也……对,这些不能跟他说,我和朱宁贤厚脸皮的事儿怎么能让小孩子知道呢。
“对对对!”严博用力点头肯定着,“就是这样,哥你得自然一点,像个谈恋爱的样子啊!谈恋爱想聊天,想打啵儿,想抱着,您倒别绷着啊!”
啊?你怎么看出来的?
严博所有的兴奋都变成了一个欣慰又灿烂的笑脸,“人就只能活一次,不要因为放不下脸面而错失幸福呀!”
对——我常想,小时候为什么我不会跟哥哥撒娇呢,在很小的时候即便喜欢缠着他,也不会像小孩子一样耍赖。
所以现在在爱情上,我不应该错失这样的机会。
出商场的时候下了雨,我手里提了四五个袋子都是买给严博的,还有个餐盒装着热乎的披萨。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打着伞坐地铁回去。
我和严博成功完成了以物换物,
“哥你看这捧花多好看!”严博拎着个花瓶,捧着一束扎好的白色雏菊递到我手里,“人老板说了,白色雏菊象征纯洁!”
在路灯下看着这捧花,我在思考——从小到大没有人送过我花,第一次从我花的不是男朋友,竟然是我弟弟?
朱宁贤这个男朋友是不是太不称职了?
“回家裁剪一下放水里插起来就好啦,能放很久的!”严博不放心地嘱咐。
我接过花点头,“蛮好看的,放在餐桌上一定很漂亮。”
“对吧对吧,肯定很不错!”严博兴奋地说,“虽然鲜花会枯萎,但鲜花留下的美好会一直跟着你的!”
我捧着花,他拎着刚买的衣服、零食,下雨之后地铁地面脏兮兮的,明晃晃的灯给人莫名的安全感与温暖;地铁到站之后,我们要分开了。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要他来我家住,他说要回宿舍整理一下。
我把伞也给了他。“哥哥那你呢?”严博拿着伞呆呆地问。
“我穿得多。”用手提了一下呢子大衣,“你穿的少,小心感冒。回寝室记得洗个澡,外面挺冷的。”嘱咐了两句,“我走了,路上小心。”
“哥哥再见。”
“再见。”
有人爱时秋天的风雨也会温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