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老爱到老》有残

35、朋友与维他命

　　患者施某，男，七十三岁。二型糖尿病十五年，卧床四个月。于三号因糖尿病酮症酸中毒收入院，伴糖尿病肾病、糖尿病眼病、冠心病、二次腔梗，现处于昏睡状态。有感染与压疮的危险；与高血糖、营养不良、微循环障碍及长期卧床有关。有废用综合征的危险；潜在并发症：慢性肾衰竭。
　　老爷子体重很轻，今天是他大儿子陪护，严博和老爷子的儿子给翻了个身；骶尾部有一处压疮，可见皮下脂肪，属三期浅度溃疡期压疮。
　　我开始跟家属宣教；
　　“患者骶尾部有一处三期压疮，常理来说长期卧床我们是两小时一翻身，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半小时一翻身，选择侧卧位，避免平卧压迫压疮部位。”
　　“产生压疮主要有三种力学因素，营养不良为其主要内在因素，因此在勤翻身、勤擦洗、勤按摩、勤更换被褥、勤整理床单、勤观察皮肤的基础上，还要加强营养；本身糖尿病就是一种慢性消耗性疾病，患者本人消瘦，血糖控制不理想伤口不易愈合，所以要着重控制血糖，加强营养。”
　　“等下我过来给你处理一下压疮，目前主要的目的就是清楚坏死组织，引流伤口渗出液。然后用百分之三的过氧化氢冲洗消毒，过氧化氢会释放新鲜氧，抗厌氧菌感染，促进伤口……”
　　话没说完门被打开了，“宣教呢啊小马儿。”严博眼神写满无措，我回头一看——跟我说话的人燕帽上三条横杠，是让她们鸡飞蛋打的马主任。旁边站一个比她岁数小点的，燕帽上三条斜杠的是我们副主任。
　　后面跟着总护士长、科护士长还有我们自己家的护士。
　　“马主任。”我转过身笑笑，打招呼。
　　“没事儿你继续，我们就是来看看。”说着她走上前来，离我几步之遥，副主任和总护长挨排儿靠边儿站。
　　看看？你们听说过看杀吗？
　　护士长站在我身边跟主任介绍，“马主任，这是我们科前两天刚收入院的患者，情况也比较严重。”
　　“是。”马主任点头说，不置可否，“小马儿你继续。”
　　“好的主任。”回答完之后，我继续宣教；
　　“压疮主要在于预防，像现在没有用隔尿垫其实是很正确的，隔尿垫有一层塑料膜，透气性有限不利于伤口愈合。床单也很干净，床上也很整洁，没有压着窝着的地方，不会造成局部皮肤的浸润加重压疮。”
　　“另外要注意如果患者出汗，应该及时清理擦干。床上大便的时候注意便器是否有破损或者边角是否尖锐，避免强拉硬拽划伤。老人皮肤干燥脆性强；天也凉了，在注意保暖的情况下保持皮肤完整及有效的清洁，这在预防工作中尤为重要。擦洗可以刺激皮肤血液循环。水温不宜过高，避免烫伤。”
　　“建立在处置与预防、改善的基础上，我们会定时进行被动关节运动，促进肢体血液循环，避免废用综合征的发生。对完好的皮肤受压部位进行适当按摩，避免接触有损伤的组织，以免造成深部组织损伤。过会儿我来对压疮进行处置；”
　　患者家属一直在点头，身后一帮人也在互相议论探讨；我回身对主任笑笑，主任一点头。
　　招呼一声，“主任。”示意我说完了。
　　“我们责任护士宣教的也很全面，关于压疮的预防与处理就是这样。马钰涵也有一定的重症医学科与急症医学护理经验，对长期卧床的患者也有较丰富的护理知识。”
　　听到肯定后刘秀丽喜笑颜开，“主任，来看看护理档案。”将人引走；
　　主任一点头，刘秀丽将她们往外支；她领头带着马主任、黄主任往护士站去。
　　这人要脸树要皮，关键时刻得学怎么没脸没皮；严博这种要脸有脸要皮有皮的孩子都被吓傻了。
　　回护士站拿了个无菌包进病房时，她们在检查各种记录单与档案，招呼严博把椅子搬来，开始正常换药；
　　“刚来一群人谁啊？”家属问。
　　“我们护理部大主任。”我一点点抽着渗出液，回答道。“每个月下来一回，原本就下来仨人，一个大主任一个副主任和一个助理，这次总护士长和科护士长都下来了。”
　　“好吓人……”严博喃喃着。
　　“小场面，”我半开玩笑地说，“有问题她们又不能把你送菜市口。”
　　严博使劲摇头，头发丝儿飘起来，“她们不杀头，但是她们吓人啊。”语气委委屈屈的。
　　我憋笑逗他说：“下次就该让你宣教，毕竟你都是本院职工了，进院材料也是经过马主任手里的，你怕什么。”
　　“不不不，我不要！”
　　家属和我同时笑出声，“你得多跟你小师傅学学，看你小师傅不慌不忙的，什么都没耽误。”他跟严博说。
　　“谁没个生手的时候。”我接过话茬说：“我刚上班的时候院里考核，让当时我们主任给我损坏了。说我学历不高，技能也不好，无菌意识都不强。”
　　清创后给创面上药，之后将胶布贴上，并用力按了按，“后来不也都玩儿得转了么，哪有那么多过不去的坎儿。”
　　话刚说完，手头操作也结束了。“行了。”开始整理用物，“两个小时一翻身，别咯着骶尾部的位置——就尾巴根儿，尽量侧着躺。要是翻身比较困难你到护士站找我或者找严博。”
　　“谢谢你啊小马儿。”
　　“没事儿，应该的。”
　　下午的十六点三十分，愉快的结束了一天工作。要逛街不是吗？这个我喜欢。随手给朱宁贤发了条微信；自己做饭，我解放一天。
　　今天我和严博走的最早。她们都很奇怪，还说小弟是去约会了，我急着走嘛去？
　　我急着走跟小弟约会成么？
　　天依旧阴阴的，寒风灌进地铁口，人头攒动像是水面被风吹起涟漪。越来越接近平地，眼前的世界越来越广阔。阴天傍晚，周围大楼每个窗口亮起不同的光，像是每个年轻人的梦。
　　到日落时它就耀眼起来，无法比肩日月也可照亮一隅。
　　出了地铁站，我们在往商场走，“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严博手插兜，不急不慢地向前走。
　　“你问啊。”
　　“哥你从前就喜欢男孩子吗？”他搔搔头，“这么直白是不是不大好……”
　　哦，想起来关心哥哥的恋爱和取向了？
　　“没吧。”我不肯定地回答，“至少从前没有，甚至你昱哥没撺掇我俩的时候，我也没感觉出来。”
　　严博有些纠结，“那……你谈过恋爱吗哥？”还是继续问下去了。
　　“如果牵手算谈恋爱，那就谈过两次。”我大大方方地说，“接吻算谈恋爱，那就谈过一次；非要内事儿才算，那就没谈过。”
　　“哥我没这意思！”严博马上否认。
　　“哈哈哈哈哥知道！”我故意逗他，看他慌张地往我这边靠心里暗爽，搭住他肩膀，“哥逗你的，谈恋爱怎么能用行为来衡量呢。”
　　“嗯！”严博用力点头，“得用爱对不对！”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像幼儿班小朋友表决心长大要考北大，坚定又纯真，可可爱爱。
　　我笑说：“也不全是，”看向远处的灯光，视线跟随脚步而摆动，“其实人得先爱自己，作为独立自由的个体再去选择爱一个人，这种爱才是弥足珍贵的。”
　　“爱情就像维生素吧，不单独吃补剂也能在其他食物中摄取。它不能替代药物治愈疾病，却可以在特定情况下疗愈人负面状态，让人们更积极。”
　　严博听后一撇嘴，“我总觉着你不够自……诶不对这词好像不是这么用的！”说到一半他意识到说错话，抿着嘴看我，小臂压着我的肩膀，“就，不够爱自己。”
　　——他要说什么？说我不够自爱？
　　敢胡说八道我就揍你。
　　“所以啊哥，每个人都需要维生素！”他往后一闪让我胳膊自然垂下来，挎住我刚还卖力搭在他肩膀上的胳膊，“哥哥也一样！”
　　诶臭小子你为什么长这么高？你哥跟你勾肩搭背都费劲。
　　“那你不觉着哥奇怪吗？”我问，“就，喜欢男孩子这事情，不奇怪吗？”
　　严博被问了一愣，“诶呀……”有些为难地啧嘴，“虽然我不知道怎么说，虽然我不认识其他男孩子喜欢男孩子，但我知道你这个人不奇怪，你做什么事肯定也都是理由的，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再说，哥你从前又不是喜欢男孩子，你只是喜欢上宁贤哥了——诶宁贤哥也是一样的吧？”
　　我点头。
　　“那不就结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们只喜欢对方而已。”他给我解释，也在给自己解释。拉起我的左手用指尖在我手掌上胡乱地划，手心痒痒的；
　　他是在写字，
　　是个“爱”字啊。
　　投以疑惑的目光时，严博笑着跟我解释，“哥你看，爱字三个点和秃宝盖组合是不是很像个高兴的兴？”
　　这么说也有道理。
　　“爱就是看见对方会高兴，对不对！”严博说完又在我手上写了个“友”，“秃宝盖下面有个朋友，就是呀你爱的这个朋友，每次见他都很高兴，想把他保护好，想一辈子都保护他，这就是爱！”
　　好新奇的解释。
　　我笑问：“那你跟你那个璐璐小妹妹也是这样吗？”
　　严博没料到我话题换得这么快，撒开我的手搔搔头，提到这个名字他嘴要咧到耳根子了，昏黄路灯下脸上也泛起红晕；
　　“刚不是说您呢么……”
　　“你哥打听打听怎么了，你这么害羞你敢拉人家姑娘的手吗！”我打趣儿说。
　　严博震惊地看向我，反驳道：“我才不会不敢！哥你小瞧人！”
　　我往前跑，边跑边回身冲他扮鬼脸，“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