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博者大通也 ...
-
“马老师等我一下!”
穿戴整齐的小伙儿,白服、白裤和白鞋跟新的一样,没有挽裤脚;看似比我高了一点点。跑到我身边来,又跟我一起往回走。打眼儿瞄了他一眼,瞧着一脸兴奋的样子,实习跟过年似的。
他马上就会知道这个年不会好过的。
我放慢脚步等他跟上来,“护士长让你跟我?”淡漠地问。
“对。”他用力点点头,齐刘海也跟着上下颠簸。
“护士长跟你说我叫什么名了?”
“啊……但我在科室成员上看到了,您是咱科里唯一一个姓马的,也是唯一一个男生。”他压抑着兴奋情绪挠挠头说。
春天就美好在未通事故,在于纯真和勇敢,在于对所有新鲜事物都好奇。路上,我们一问一答聊起天;
“大专?”
“对。”
“家北京的?”
“不,河北的。”
回到护士站剩下的三个小孩儿推车去换药了,八点半整,主任开始查房。治疗车放在治疗室里,拉着他到台面前;那三个人准备跟着查房去了,我也不能落了速度。
“长话短说,这里是大单、避光输液器、避光袋。这里是输液器、输液贴、棉签。这里是头皮针,这个是四号半的,这个是七号的。”
我一个个打开抽屉然后又关上,拿出来放回去向他示意。
“这个抽匣里是采血管,护士站有每个管的用法还有采血标准,黑的那个针头是采血针。”
“行就先这些。”我用力一推抽屉,撒开他手腕。再抬头看他,他一脸茫然的基础上还有一些尴尬。
算了,我说得太快,“你自己玩儿,或者你跟着我玩儿,主任下来查房了我得赶紧去!”说完转头就跑。
“诶马老师……”
啪嗒一声治疗室门关上就往病房冲,刚好主任他们从七零三出来和一堆大夫探讨病情。
小跑小癫的过去,主任一抬头就看到了我。
主任叫刘洋,四十多岁,性格挺好的,平常跟我们打来闹去的。看到我之后呵一声笑了;
“你回来了啊钰涵。”
我笑着点头,打招呼道:“主任。”
“今天刚回来?”
“嗯,刚接手这边的患者。”
“手怎么样了?不耽误事儿吧?”他拿着听诊器指了指我的手,略带关切语气说。
不好意思地笑笑,搔搔头,“没事儿,谢谢您惦记。”
查房的时候,就像我在原先单位一样,他们管他们的事儿,我们管我们的事儿;顺道了解了一下病情,对下周查房做好准备。抢救室里三个患者,一个是酮症酸中毒昏迷,剩下那俩老爷子糖尿病足,脑梗,冠心病,昏迷状态。
从零九过去了,护士长接着跟着查房,我该开始带教生涯了;麻辣个大盘鸡,可算查完了。
“查房跟扫荡的似得……”我喃喃着说。
逗乐了身边这小子。
“噗……鬼子进村儿。”
他说的好像没什么不对。
“你叫什么名。”我问。
“严博。”
“哦……我跟你说一下,从零四,到零九这几个病房都是我管。”手里掐着止血带,往小号的方向指了一下,又指了指刚路过的零九病房,“铃响了问他叫什么名儿,然后去治疗室看一下还有没有药了,有就换,没有就拔针,不保准儿的就问。”
“抢救室三个重患一个酮症酸中毒的,俩并发症糖尿病足、脑梗、冠心病的。消酮的里面有钾,滴速要慢。那两个是心脏不好的,滴速也得慢。”
深舒一口气——我为什么赶星期一来上班?又为什么第一个班儿就是白班?他们查完房还得改医嘱,现在打不了输液贴。
“行,暂时就这些……你去过别的科室吗?”好歹有个帮手,容我个空适应状态。
“去过,上个月在儿内二。”
哦,那一堆小崽子的科室,扎个针从头哭到尾。
“没扎过头皮针?”
“没有……”
“嗯,正常。”走进护士站,“儿科护士一般要半年左右才能上手。”
严博看起来就是为人比较老实,看我忙也很少问问题,不会做就看着。值班室里面倒是打打闹闹翻天了;护理班的人都不在电脑前。
看了一眼电脑,满屏的医嘱。
严博坐在我身边,他在掩饰尴尬,盯着电脑上的医嘱,看来看去,看来看去;就那几个字儿,有什么好看的。
“王姐——!王姐!”我冲值班室门口喊。
“诶!”
“来医嘱了!”
“来了来了……”拿着块柚子从值班室里出来,边走还边抱怨,“说改就改一堆,真是的……”
其实说忙也没有多忙,毕竟内分泌科不像心内科、神经科,没完没了的静脉输液。也不像外科,不输液就有别的事儿。当然,除了我即将要下两个尿管和两个口腔护理、一个会阴护理以外也没什么事儿了……
想想就脑袋疼。
改完医嘱,写卡,打贴,摆瓶。
四个实习生在一边看着,我们四个噼里啪啦的摆瓶摆药。
“胡姐你这个月还责护?”我随嘴一问。
胡雯雪一脸无奈,没好气地回答:“对呗,还是死去活来的责护。”
“你胡姐责护都要上疯了。”田新说。
“这不才俩月么……”我嘟囔着问。
这句话仿佛让胡雯雪触电了一样,“俩月,俩月还少啊?!”她高声反问。
“雪雪你看钰涵,一直责护班,换是我早疯了。”
“每次一来实习生我就特别同情他们以后的生活。”胡雯雪说着,叹了一口气。“干什么不好干这个,钱开不来几个,累得死去活来。”
你看,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认为;实习跟过年一样的小伙子听见了吧。
她们三家药少,我这儿瓶没贴完她们药就摆完了。这样一来,治疗室就剩下我和严博。他也没干站着,给我拿液体。我个人是没有使唤人的习惯,什么都爱自己来;既然他伸手帮忙也就没客气。
“护士长怎么跟你说的?”我问。
“就是……说让您带我,不能迟到、早退。不能随便请假、旷岗,请假科里只能给一天,得有假条,事假病假多了要往护理部报。”他复述说,“嗯。就这些。”又看向天花板仔细回想有没有忘记些什么。
哥们儿也不能让你白帮我干活儿,“别听她吓唬人。”我严肃地说,“你要是有事儿或者在宿舍赖床不想起,给我发个短信。”
“就是让我知道你去哪儿了就行,别的随便。”
“趁着还没上班,还年轻,能玩儿就玩儿,能学就学。”
“一般来说,护士长会很官方的告诉你们这事儿,我实习的时候也一样。但我傻,人让来就来,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带教老师也想着,有个人帮干活自己事儿就少了。”
看在你主动帮我干活儿的份儿上,哥不能亏待你。
“诶对,这话别跟别的姐姐还有你同学说,别说我让的。”
这要是捅出去我不就得罪人了。
严博站在我身边,抬头瞧瞧我,又看着我从柜子里拿药往上面摆。“那……有什么我能干的么?”
经他这么一说……我还真得想想。
摸摸下巴扫视一圈治疗室,深舒一口气,让我想想,“这个嘛,我一时间还——诶对,导尿下过么?”话说一半我想到了还真有活儿。
“没有。”严博茫然地摇头。
“概念都记得么?”
“记得。”
“一会儿下个导尿去。”
严博一脸震惊,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怎么着?给你找个能干的你不满意?”我反问。
“不不不,就是,没见过您这样的……”他搔搔头又觉着自己的话不太对劲,赶忙解释:“没见过您这么掏心窝子的,什么都放心我。”
“像你这么乖的小孩儿哪怕什么都不会也不会不说,”我笑着解释,“再说,你看着就不像学习不好的那种学生。”
“嘿嘿……”严博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
他一米八几的身高,比我还高出一点点,齐刘海,头发看起来软软的。对,应该比我小,但是大专的话也不能比我小太多。
“严博。你多大了?”
“我今年十九。”
真看不出来……
“我比你大一岁。”
“啊?”严博非常吃惊。
“……不像?”隔着口罩摸了摸自己的脸,瞅了他一眼问:“我就这么老?”
“不是不是,我是觉着您资质老,看不出来就比我大一岁……”
这是个很阳光的男孩子,总是爱笑。
“等你干多了,你就明白了。”放下手里的药,转过头对他嘱咐,“长点心,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呢。”
看他有点老实,往后吃亏怎么办。
说什么来什么,上午严博让剩下的三个姐姐遛的满科跑;她们仨的小妹儿们也没闲着,让护理班打发去送检、投药。对,严博下班之前还把地拖了……反正什么活儿都干。其实这原本是我的活儿;
“以后怎么打算?”下午扎BID的时候随口问他。
“想留在这里。”他熟练地操作着,将双头输液器插在瓶口里,头也不抬地回答我。十分认真的样子和我从有点像,“哥你是实习留在这里的吗?”
呵,不叫马老师了啊。
“不是,我是后来这儿的。”这养老的地方,还真有人愿意来。“你怎么想留这儿?”我问。
他没有料到我会这么问,啧嘴思考一会儿说:“感觉,比较安静……挺好的。”说这话肯定就是有别的事儿,兴许是喜欢的哪个姑娘在北京也未必可知。
一个带教老师,刚认识一天,也没必要深问;
“这地儿让人留下来人都不爱留呢,一个月几千块钱租了房子都没剩什么。”多了个一嘴就去扎点滴了。
“别以为护士这个职业很好玩,每天除了扎扎针就没什么了。你要是这样想,上班了就会失望的。”
“明天夜班,四点半到就可以。”
三点钟的时候,就和严博交代完,他就下班了。
等我四点半交完班下班的时候,时间太早;大爷大妈家开饭早,蹭个饭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