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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79章 雄心如火说长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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阏氏在倾城横帐诞下王子一事,一日便传遍了整个斡儿朵,所有文武大臣都得知了这一喜讯。
次日,君心大悦的仆固明洂更是激动地在朝会上郑重宣布得降王子之事,并下汗谕普天同庆,命宗□□特制玉牒载录王子名字及生辰八字。
主管天象的大祭司见大汗高兴,连忙出班奏道:“禀大汗,臣昨夜夜观星象,见北极星大亮,紫薇星云笼罩汗庭。臣又急忙卜得一卦,卦象显示,长生天降福,天佑契鹘。臣以为此时王子降生正是应了卦象,他日必主契鹘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哦!”仆固明洂故作惊讶,却不动声色道:“如此,便是天意了。看来这是长生天对我契鹘的恩赐,垂怜本汗多年膝下犹空,降福于契鹘。”
“大汗,长生天赐福,可喜可贺!应当重视才是!”贺可鲁道。
“于越言之有理!”仆固明洂赞同地点头道:“天象显示紫薇星降,又长生天赐福,方才有王子降生,这是长生天对我们契鹘的恩赐,是告诉本汗,契鹘的将来会更加兴盛。传本汗汗谕:释放全国所有非极恶之罪囚,所有牧民、耕织百工皆免一年税赋,以谢天恩!”
“大祭司!过些日子后,本汗要举行祭天大典,祈求长生天为我契鹘子民赐福,望你全力以赴,助本汗达成所愿!”
大祭司连忙躬身谢道:“臣必不负大汗厚望!”
“大汗!”斛律博古站出来说道:“大汗继位多年,又大婚数年才得一子,子嗣实在单薄。臣为大汗考虑,也为契鹘考虑,不如广纳妃妾,绵延子嗣,方能后继有人。将来在众多王子中择一人立为太子,就能保契鹘的长盛不衰……”
斛律博古犹自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却没注意到御座上的仆固明洂已经冷了脸色。不过他虽然性子清冷,但平日里却时常以宽厚温和示人,是以已经有太多人忘记了他还有严厉的一面。此时仆固明洂依旧耐着性子听斛律博古畅所欲言,但心里却已是怒火中烧。善于察言观色的郗偃一眼就注意到仆固明洂的不悦,他侧脸望去,更是瞧见安卡拉和朵儿铎面上的怒气与不满。
斛律博古让仆固明洂纳妃其用意不言而喻,就是有心将斛律氏族中适龄女子送到大汗身边,将来生下带有斛律氏血脉的王子,甚至继承汗位。王族与贵族联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远的不说,仆固明洂本人就是斛律氏所生,先汗阏氏就是斛律氏血脉,而斛律博古正是他的表兄。这些年契鹘贵族汉化已深,父死子继的制度也渐渐被大家所接受,可是斛律博古却恰恰忘记了由年长宗王继位、兄终弟及的草原传统。
“延康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郗偃反驳他说,“莫非延康王以为大王子不配为契鹘储君吗?”
斛律博古赶紧解释道:“郗令君这是什么话?本王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本王的意思是,让大汗多纳些侧妃,多生几个王子,然后在其中挑一个最优秀的做太子,怎么就成了大王子不配做太子呢?”
“延康王说让大汗再纳几个侧妃等再生几个王子从其中挑选太子,那言下之意就是将大王子排除在太子人选之列了。”郗偃言辞犀利,步步紧逼,“下官倒想问延康王一句,凌昊王子乃是大汗长子,又是阏氏所出,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阏氏出身名门又是魏国宗室之女,凌昊王子怎么就不能做契鹘储君了?”
斛律博古一介纠纠武夫,比不得郗偃能言善辩,一下子被呛声,面子上挂不住,忿忿道:“郗偃,这是我们契鹘人的家务事,你一个汉人插什么嘴?”
“纳不纳侧妃,立谁做太子也是本汗的家务事,博古里堇这般殷切,所欲为何啊?”仆固明洂冷冷道。扫视过长天殿上站着的群臣,面色不虞的仆固明洂突然冷笑道:“延康王多年来只得二女,一直膝下无子,自家的事都顾不过来,竟然还有心操心本汗的私事,博古里堇倒真是一片忠心啊!不过…”他顿了顿又道:“本汗觉得延康王还是多操心自家的事吧!至于本汗的家事就不劳里堇费心了。”
仆固明洂那冰冷的眼神直视斛律博古,让素来少有畏惧的斛律博古竟然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只觉得芒刺在背。他不敢再看大汗的眼睛只好讪讪地低头称是。
“诸位将军。”仆固明洂话锋一转,从容道:“我契鹘大军屡次征伐纥骨,纥骨已是奄奄一息。也许不用多久,本汗便要一场大战灭了纥骨。你等要厉兵秣马,精心练兵,不能有丝毫懈怠!”
“是!”众将顿时精神抖擞。
仆固明洂立即对众人说了目下自己的谋划方略!及至说完,众臣皆是异口同声地赞同,随即便开始了紧锣密鼓地部署。
第一件大事,仆固明洂要在王子凌昊满月之日举行祭天大典,祭告长生天祈求福祉,并要以鹰合罕之号命臣服契鹘的部落前来朝贺。
第二件大事,派出使者前往各部落邀请他们来斡儿朵参加安国王与柔然珂翎真公主大婚,与草原各部落会盟。
第三件大事,契鹘上下全民皆兵,除六军两卫之外所有十五岁以上男子也要参与军事训练,若遇大战,至少要能调动四十万大军。
即位以来,仆固明洂抱定“韬晦以示弱天下”的国策。然则天下事毕竟有公论,仆固明洂推行汉制改革内政,草原各部落与中原各国却是谁也不敢小视,至多是认可了契鹘没有野心,事实上谁也不敢当真如对待小部落一般予取予夺。仆固明洂自然清楚此中界格,然则他所需要让天下明白的也正在此处:我无逐鹿争霸之野心,你也不要寻衅于我!八年来,这一谋划确实是做到了,契鹘已经平安完成了强国大变。
当此之时,仆固明洂西征纥骨,联合拓跋焘于溧水打败大檀,又在敕东击败匹黎先,时势所催,契鹘已然威势赫赫,军威大盛,还用得着韬晦吗?如此频繁的征伐且对昔日夙敌柔然动兵,说契鹘一味韬晦,岂非世之大伪?与其如此,不如堂堂正正与柔然分庭抗礼,堂堂正正争霸草原?
时也势也,英雄之心性也!
最要紧的实际国事便是扩军。契鹘大军六军两卫现有兵力十五万,多是骑兵。且这只是常备军,还没有计入可征召的契鹘勇士,一旦战事全开,契鹘全民皆兵,可调之兵足有五十万之众。可兵力数目并不能说明全部实力,目下契鹘军力还是单薄了许多,他要的是没有赘肉的四十万精锐大军。故此,一旦脱去韬晦而大出,兵力便要大大增强,且要尽快练成与六军两卫同样精锐的预备军!如果兵力不足可以随时补充,且立即现成战力。
次日,瞿宏几、郗偃便派出得力属下先后上路了。与此同时,仆固明洂颁下汗谕:命朵儿铎、叶阔在全国进行预备军训练。
一个月后,契鹘举行了极为隆重的祭天大典,随后行大朝礼。臣服契鹘的部落都来朝拜鹰合罕,贺鹰合罕喜得王子,瞿宏几领衔为仆固明洂上尊号天彻辰(聪慧贤明)汗王,并主张此尊号宜世代永传,为后世历代汗王所独有。同时草原上所有部族也来祝贺契鹘与柔然联姻,纷纷来参加几日后安卡拉与珂翎真的婚礼,草原各部落特使云集斡儿朵。作为契鹘的盟国,拓跋焘也派特使前往祝贺仆固明洂喜获王子。
就在此时,西道传来了一个令人意外振奋的消息:纥骨可汗逯单派出王子额真为特使前来,向天彻辰汗献上三十匹最名贵的汗血宝马,并愿臣服契鹘!斡儿朵万人空巷,举国争睹昔日夙敌朝拜天彻辰汗,欢呼雀跃无以抑止。
大朝礼是中原诸侯臣服天子的最主要形式。只有诸侯国与所有臣服邦国岁岁来朝,这才意味着天子威权的稳固存在。若不行朝贡,便被天下视为“不臣”之邦,天子便可行征伐之权,直到你重新恢复称臣朝贡。而契鹘这一次就是以战胜大国的地位举行大朝礼接受臣服部族邦国的礼仪朝拜,自然是朝野欢腾。仆固明洂下令连续三日,朝野大黼。
大朝在长天殿广场举行。暖风吹拂,晴空艳阳,仆固明洂高高坐在十六级白玉阶之上的汗座上,接受着鱼贯而过的臣服首领、各部特使、契鹘大臣的朝拜。司礼大臣高声念诵着贡品礼册,乐师吹奏着宏大悠扬的颂曲,两厢朝臣四面甲士以及广场外人头攒动的万千百姓不断呼喊着“天彻辰汗万岁!”,使这个青年汗王当真如天子一般无上尊荣。
尤其是在朝贡礼上,作为契鹘的夙敌,额真这位曾经是何等丰采烁烁的纥骨王子,今日却索索颤抖着躬身匍匐在地,对着御座上的仆固明洂叩头礼拜,其寒瘦萎靡竟是那般可怜……
仆固明洂坐在王座上兴奋得十分沉醉。是他开创了如此宏大的基业,如今他又有了儿子,契鹘后继有人,契鹘将更加强大。人生若此,夫复何求?
草原上孕育出的精神是强力竞争,强势生存。如今的天下又是“凡有血气,皆有争心”的大争之世。既然是争就会争得全面,争得彻底,争得漫长,争得残酷无情。自汉末黄巾起义以来,中原经历了两百年左右的纷争,这种纷争之下,必然是强势生存的彻底竞争。弱小就要灭亡,落后就要挨打,成为几乎没有任何缓冲的铁血现实。契鹘只有进行改革,彻底地刷新自己,才有生存之道。
在乱世中,无能的庸才被抛弃,昏聩的君王被杀戮,名士英才成为天下争夺的瑰宝,明君英主成为最受拥戴的英雄。名将辈出,大才如云,英主迭起。经济、政治、军事、文化,但凡社会生活的所有领域,都在这种大争之中碰撞出最灿烂的辉煌。战争规模大,权力争夺残酷,文化争鸣激烈,百姓命运与国家命运的联系紧密,涌现的英雄也多……
在这样的历史土壤中成长的仆固明洂经过时代强力的锻铸,注定崛起于铁血竞争的群雄之中。
对内,他要彻底地推行汉制改革,制定扎撒,实行英才治国,以激发百姓最旺盛的活力与国家最强大的实力。对外,他实行“强力反弹,有限扩张”的战略。统一架构汉人和契鹘文化,使不同习俗的民族分支在同一文明载体下凝聚起来,兼容并蓄,消解融会外部流入的不同文明。
看到草原上那么多部落都齐聚斡儿朵朝贺天彻辰汗,不光是仆固明洂,整个契鹘的亲贵大臣都陷入了莫名的激动中。
第二天,亲王中最受倚重的朵儿铎郑重上书,提出了完成契鹘霸业的具体方略——立即出兵,一年内攻灭纥骨,三年内吞灭柔然,五年内统一中原,十年内廓平四海!
就仆固明洂本心而论,很是赞赏朵儿铎方略横扫中原天下的大气魄,果真如此,他也是成就千古大业的一代英主了。一想到这梦寐以求的辉煌,仆固明洂就有一股本能的冲动。可是,毕竟仆固明洂对中原各国境况有过长期的深入了解,认定契鹘在推行汉制之后虽然国力大长,但与平定天下所应当拥有的实力,还有不小距离。
不论是纥骨还是柔然都没有到不堪一击的地步,更不要说中原各国,拓跋焘统御下的北魏正是蒸蒸日上,北燕确实已经不堪一击,可还轮不到契鹘来吃这块肥肉。
基于这一判断,他甚至没有立即奋起与柔然决战的想法。然则,他知道朵儿铎绝非轻言冒进之辈,不知他为何提出如此方略,又有何依据?
反复思忖,仆固明洂便先后单独召见巴勒莫、贺可鲁、郗偃三人,让他们对朵儿铎方略作出评判。仆固明洂之所以不召集朝会议决,是因为如此经国大策,朝会之上,大臣易于受人诱导启发,更有许多大臣量势附和,反而不容易将事情利害说透。单独密谈,则奏对之人必经深彻思索,且可免去诸多顾忌,利害剖陈必然彻底;若三位肱股大臣意见相合,见诸朝会便是一场激励朝野的定策部署,与朝议争论大不相同。
当然,仆固明洂还有一个心思,就是想测试谁在这迷茫难决的歧路口见事更深透、眼光更远大,更可作为契鹘未来的真正谋国之臣?
兹事体大,关乎契鹘未来和仆固明洂毕生功业能否登峰造极,偌大未央横帐竟沉寂得如同幽谷一般。
巴勒莫的答案很明确:图谋一统草原非今日提出,大汗早有此图谋;朵儿铎所言,势在必行,无须多议;然后便是慷慨请战:“臣尚在盛年,思及此宏图大业,每每热血沸腾,愿自领一军,挥师西进与纥骨首战,立我契鹘国威!”
仆固明洂听罢,不禁叹息了一声。大哥是军中猛将,也颇具政事头脑,若非他的支持,他当初即位以及后来的改革,都是不可能稳当的。可是,巴勒莫同样有狭隘偏激的个性,耿介固执,恩怨分明,任何时候说起与柔然的仇恨,都是咬牙切齿,但凡对外,莫不言战踊跃万分,既不想能不能打胜,更不问打的是不是时候。
如此做法,小霸足矣,图天下远矣。从长远谋划着眼,他所需要的并不是这种盲目喊打的一片呼应,而是高屋建瓴洞悉天下的行动方略,从而决定契鹘究竟该不该在这时候大打出手?看来大哥并没有冷静下来,也许,在这件事情上,他永远不可能冷静下来了。
至于贺可鲁的奏对,仆固明洂在其走后只叹息了一声,“可惜……”
“大汗,定国王之策,大长契鹘志气,实堪称道。然臣以为尚有可商榷处:其一,纥骨、柔然其势未衰,魏国实力大增,已成中原北方第一强国。柔然大弱之后正图恢复,未病入膏肓。其二,契鹘实力不可谓强出天下各国。若仓促出兵,敌国相援,以一敌二尚可,以一敌多则胜算极小。其三,契鹘内治尚有诸多难事:军粮难以长期维继,汉制尚未在契鹘生根。大战一起,绵绵无期,倾国之力,能否持久?臣不敢断言。老臣以为大业当徐徐图之,不可期盼于朝夕之间。”
贺可鲁只对朵儿铎方略提出了“商榷”,实际上是从三个方面否定了朵儿铎的方略。这几条清楚明白,切中要害,往出一摆便立即显出了朵儿铎方略的缺陷。以仆固明洂对契鹘的透彻了解,自然掂出了沉甸甸的分量。应该说,贺可鲁的眼光还是足以胜任治国大任的。
但是,契鹘需要的是一套能够激励士气指引大道的兴国方略。如今国家已强,国耻已雪,自然需要新的目标激励。贺可鲁毕竟缺乏对天下大势的鸟瞰洞察,也不能求全责备于他。
傍晚时分,郗偃走进未央横帐南熏阁,仆固明洂一阵兴奋,便要立即听听郗偃有何说法?
君臣相对而坐,郗偃便开门见山道:“大汗,臣以为定国王之略,倚重军争,看似远图,实为近谋。近谋者,必以当下国力为根基。契鹘以十五万之众欲吞灭天下,难矣哉!契鹘元气虽成,然不足以对抗天下之力。以臣确算,欲起一统天下之大战,非四十万精兵不能言胜。而扩军、练兵,非两年不能完成。另外,契鹘多草原沙漠,军粮供大军攻伐纥骨、柔然还可,欲征中原,必要军纪严明,秋毫无犯,目下之可耕良田无以提供数十万大军长期征战之军粮。如此故定国王之谋,近不可行。臣以为,契鹘三年之内,应该韬晦猛进,伐灭纥骨暗拓国土,充实国力,整军经武。三年之后,大举东征柔然。至于中原此为远图,还当慎重。不积跬步,无以成千里。不思寸功,无以成大业。愿大汗深思!”
“好!”仆固明洂抚案赞道。
仆固明洂深知如果贸然出兵南下,就会有陷入长期作战的可能,如果没有打持久战的实力,就当稳妥采取守势,待实力具备时再鱼跃而出。然则,他不想让契鹘装备精良的大军三年无事,消磨士气!对于契鹘这样方兴未艾的强国,又在刀兵连绵的大争之世,精兵闲置三年是无法忍受的。对于草原上成长的人,三年无战也是无法忍受的。他要谋划一条出路,出奇制胜,打能打之仗,缩短积聚国力的时间!
仆固明洂目光炯炯地盯住郗偃,道:“令君,本汗也不赞同朵儿铎的大战方略。但契鹘十五万精锐兵马,亦当有所作为,不能闲置空耗。所以,本汗打算在两年之内发动一场西征,拓我国土,增我人口,充实国力。”
郗偃惊讶道:“大汗之意,还是要先灭纥骨?”
“朵儿铎的思路其实没错。本汗和令君都是这样想的,只是他太心急了,不知道欲速则不达。欲图中原,不可草率,欲征柔然则要夯实国力,无后顾之忧,然后毕其功于一役。这纥骨就是契鹘背后的一根楔子,本汗必须拔了它。”
“大汗,有几成胜算?”郗偃的声音有些喑哑。
“九成。”仆固明洂自信道:“纥骨军不足为惧,其战力与我契鹘将士不可同日而语。本汗以为胜算当有九成。”
这一番透彻实在的侃侃论述,郗偃立即掂来了分量,不禁大喜过望。但他素来深沉,却是振奋中不失冷静:“敢问大汗,一成不利,在于何处?”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剩下那一成就看天意了。”
君臣二人在未央横帐促膝相谈,直到东方发白,犹自意兴未尽。仆固明洂与郗偃一一对纥骨国情、地形、道路选择、士兵装备、粮草供应、作战方式、双方兵力战力对比、占领后如何治理等等,做了详尽谋划。
“此战若开,大汗以为要多少兵力?”这是郗偃的最后一问。
仆固明洂知道郗偃的担心所在,明白答道:“此战本汗坐镇王城,镇国宗王为将,六万兵马足矣。另派三万铁骑,分驻东道、南道,只做相机策应,重在防备柔然伺机报复。至于魏国,拓跋焘正与刘义隆鏖战自顾不暇,两三年内绝然无力顾及北方。”
“大汗深谋远虑,臣敬服!”郗偃朗笑,又心思一动道:“大汗,前些日子延康王在大殿之上请大汗纳妃,开枝散叶,日后再从中择立太子之事,不知大汗做如何想?臣之前曾请大汗早图将来,不知大汗为何不尽早将凌昊王子立为太子?”
仆固明洂笑意戛然而止,肃然道:“本汗不立太子,难道凌昊就不是契鹘的储君了吗?”说着端起茶盏饮下。“只是,本汗现在还有所顾虑,不想过早立太子。”
郗偃不禁大为诧异:“不知大汗所虑为何?臣洗耳恭听。”
仆固明洂道:“令君应该知道,我契鹘素来是马背上得天下,一直都是强者为尊。如果本汗现在就将凌昊立为太子,可若本汗突然不在了,而凌昊年幼,主少国疑,他镇得住这些朝臣和骄兵悍将吗?”
“大汗思虑的是。”郗偃肃然一躬,问道:“大汗可有对策?”
“本汗想来无非是三种结果,一是本汗还能再执掌契鹘二三十年,那如此本汗就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来培养凌昊,那时即使本汗不在了,朝政也不会有什么大动荡。二是再过几年,本汗不在了,那便是主少国疑,如果真的是那样本汗便打算在子侄辈中择一人继位;至于第三种结果就是本汗现在突然不在了,那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年长的宗王继位,兄终弟及。”
“这后两种结果大汗心中可有人选?”郗偃谨慎道。
“王子夷立吉!”仆固明洂道:“王族之中,本汗四弟朵儿铎最佳。”
“大汗思虑周详。”郗偃拱手,倒是着实佩服。
然而,被仆固明洂寄予厚望的朵儿铎却在苦等汗谕不来后匆忙觐见,想要得到明确答复。
仆固明洂也不想在此等大事上模糊,朵儿铎一问,他便就势说开:“四弟,你的方略甚是宏大,但是以目前契鹘之军力、国力恐怕不能匹配。”
朵儿铎双眸骤然发亮,道:“二哥,预则立,不预则废。早断早预,迟断迟预,不断不预。大汗不是让臣弟训练预备军吗?依臣弟之见,契鹘半年之内征集二十五万大军并非难事,再有半年训练,四十万大军指日可成。契鹘百姓富庶,府库充盈,军资粮草兵器的筹集,亦在举手之间。大汗雄才大略,用兵如神,又有众多能征善战的良将,契鹘上下同心,君明臣良,如臂使指,天下无可比拟!一统天下,何难?”朵儿铎一口气说了三条,目光炯炯地看着仆固明洂。
“四弟,你果然是长进了,看来本汗没有看错你。你说的对,是得一番认真准备。”仆固明洂明明朗朗地肯定了朵儿铎的主张,可话锋一转:“不过,这准备一年不行,可能要三年,甚至五年。”
看着朵儿铎惊讶的目光,仆固明洂微笑道:“契鹘现在要做的不是一味地扩军,然后出兵征伐,而是积蓄力量。训练预备军是为了以后的大战做准备,如果战事一起,国中勇士人人都能迅速入军作战,那便不怕与他国开战。可是打仗,尤其是像你说的一统天下之战,比的不光是兵力还有民力,更重要的是人心。现在契鹘可以灭了纥骨,甚至可以灭了柔然,但是打完仗以后呢?我们还有能力争夺天下吗?如果没有,那本汗宁可不发动这场大战。打仗没有不死人的,本汗驰骋沙场多年,不怕死人,可是要值得。那些牺牲的将士都是我们契鹘的子民,他们也有父母妻儿,本汗不想功业大成之日契鹘尽是白骨枯枝,那样的功业不是本汗的初衷。你明白了吗?”
“臣弟明白!”朵儿铎第一次对仆固明洂的训诫生怨,可是他却明白仆固明洂是对的,但是他向来自信,可如今在仆固明洂面前却是相形见绌甚至自卑,他终究是比不上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