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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369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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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酒回了一趟北京。
当初由于外婆生病的原因,她的巡回展被迫中断,当时她与公司请的两年的假,算算时间,也快到期限了。
她本在北京有间公寓,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婚房。但后来男友出轨,一气之下秦酒便卖掉了房子,换成了更大的复式。一层作为起居用,另一层则是工作室。
助理早已在机场等她。
“姐,你…”鹿鹿瞪大双眼,差点认不出她——黑亮的长卷发变成了齐肩金色短发——看起来还像是自己剪的;明明打针都怕痛的人,双臂、小腿甚至胸前都爬上了刺青。
“看傻了?”秦酒将帽子摘下放到她手里,笑道,“回家。”
——
家中与她离开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大变化。只是时隔一年再回到这儿,难免生出恍然之感。
“小酒姐,这里每月都有人来打扫。上面画室也都收拾好了,你看看还缺什么。”鹿鹿说。
秦酒走上二楼。原本架着的乱七八糟的画板都被整齐地放到一边,颜料也被整理到架子上。她说:“暂时没什么了。”
秦酒说:“我打算重新开始巡回展,当初定好的城市还有哪些没去?”
“还剩最后一站了,是韩国首尔。”
秦酒愣了一下,转而笑了:“好巧。”
鹿鹿奇怪道:“姐,你刚说什么好巧?”
“没什么。想起来一个在首尔的朋友。”
“…哦。”怎么姐从济州岛回来之后就怪怪的,说的话都听不懂。
“你回公司后联系一下首尔的画廊或者美术馆,尽快定一下时间。”她做事向来都是这样,想到什么就要立刻去完成。
“可是…”鹿鹿有些为难地开口,“许多画都卖掉了…就算是办一个小型画展,也至少要60幅画…”
当时她为了拿到济州岛居住权,需要在当地投资数万美金。她没有向家里开口,只好卖出了近半数作品。幸好她在欧洲小有名气,画倒也不算难卖。
秦酒不以为意地笑笑:“我再画就行。”她说,“我记得工作室和家里还有一些,你全部都算在里面,数数看还差几幅,我补上。”
——
权志龙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看手机了。
秦酒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联系他。
在他刚回首尔的前半个月里,秦酒还会回他的消息,他点开对话框,秦酒给他发的最后一条信息是——我接下来要忙一些工作,应该会停用一段时间社交媒体。
他想,她能有什么要忙?研究新菜品?他记得她曾说留在咖啡馆只是为了继承外婆的遗志,那她现在是回去做本职工作了吗?她…离开韩国了吗?
他苦笑起来,心乱如麻。
身旁友人的声音传来:“志龙,这是我半年前买的画。你是专家,你帮我看看怎么样?”
另一位友人笑他:“你又不是不知道,志龙喜欢抽象派的。你这幅画…不像是抽象派啊。”
“嗯?”权志龙抬起头——是了,今天他本是应朋友之邀,到朋友的新家赏画的。
这是一幅极大尺寸的作品。大概有一米高。画中是一个女人的半边裸背,背生翼,生动地仿佛要冲出画去;翼又被斩断,血肉模糊;画家的技艺高超,让人光是站在画前,就倍感压抑。
友人得意道:“这幅画叫《自画像》,是我好不容易才买来的。”
同来的朋友问:“你在哪里买到的?”赞道,“画的真好。”
权志龙蹙眉,他竟想到了秦酒。秦酒曾在海边送他一幅日出图,虽是完全不同的题材,但他却莫名觉得有些相似。真是魔怔了,竟连看画也能想到她,他在心里自嘲道。
嘴巴却比脑子更快一步,他听见自己问:“这幅画的作者是谁?”
“我只知道这是巴黎美院的优秀毕业生作品…”友人挠挠头,“我查一下。”
不一会儿,友人告诉他:“只能查到他的笔名,叫——久。”
他猝然抬眸。
身边的朋友们闻言都纷纷讨论起来:
“这个字是什么意思?看起来不像是韩文。”
“久?什么意思?”
“这些画家都是艺术家,哪能这么轻易让你们猜到是什么意思?”
…
是啊。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呢?他也曾好奇过。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说——
在汉语的成语里,有“借酒浇愁”,有“花天酒地”;我读过的诗里,也有“浊酒一杯家万里”,有“独酌无相亲”。比起我名字里的“酒”字,我更喜欢长久里的“久”,但愿人长久,多好的寓意,是吧?
可她却忘了,他并未读过这些诗句。后来他问了身边会中文的人,才明白了她那番话的意思。可他却觉得,这名字很适合秦酒。酒香醉人,她也一样。
他听见有人问:“你的画在哪里买到的?我也想买一幅。”
“买不到啦。”友人笑呵呵道:“听说,她已两年多没作画了。我这幅画,说不定会升值呢。”
——
北京。
秦酒已关在家里快一个月。她只要工作起来,就会忘记时间流逝,直到完成作品为止。
鹿鹿今日也同往常一样给她送饭。
“小酒姐,快来吃饭吧!”
“你过来看看,怎么样?”
这是一幅人物画,金色的发,无血色的脸占据了大半幅画布,鹿鹿惊到:“她的眼睛…”画中的人没有其他五官,只一双被涂成全黑的眼睛跃然纸上,像两个窟窿。鹿鹿一窒,“这是…”
她画的是她自己,曾经她极力想要逃避,现在却可以欣然接受的自己。
鹿鹿的思绪被拉回五年前,那时秦酒出了车祸,脑内血肿压迫视神经,导致她失明了几个月。失去视力的秦酒,就好像是折翼的鸟;大概就是从那时候起,秦酒被迫从原本唯我独尊的富家小姐,变成了如今这个隐忍的久小姐。
秦酒却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自顾自问道:“时间定下来了吗?”
“从今天算起,一个月后。”鹿鹿说,“加上从济州岛和学校空运过来的画,差不多够了。小酒姐,你这几天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嗯。”她已经将近三天没合眼,现在一松下来,眼皮已经是止不住地打架。还没等到鹿鹿从家里离开,她就已经沉沉睡过去了。
当秦酒迷迷糊糊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醒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秦酒想也不想,就知道那一定是黎砚:“我今天可没好菜招待你。”
当初黎砚为了怕她忙起来废寝忘食,连房子都买在了她隔壁,还配了一把她家的钥匙,振振有词道:“我怕你画着画着饿死了,总得有人替你收尸吧。”
“我听鹿鹿说,你下周就飞首尔了?”
“嗯。”秦酒从沙发上坐起来,“我得提前去看看场地。”
“…啊。”黎砚微微松了口气,小声嘀咕道,“还以为你要去大闹婚礼呢。”
“什么?”秦酒没听清。
“楚谦要结婚了,就在下周。”黎砚讥道,“我看他这次大概又是骗到了哪个韩国千金,迫不及待发请柬来炫耀呢。”
“他过得怎么样…”秦酒喝了口水,不甚在意道:“关我屁事。”
“你能这样想最好。”黎砚又说,“你没回我发的信息,我还以为你又想多了。”
“这些天我都在画画,关机了。”
黎砚嗔她:“你要不以后再招个助理吧,就一天24小时可以代替你接电话回信息的那种。”
秦酒从一堆画纸地下翻出手机:“也不是不行。”
手机一打开,就跳出一堆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黎砚凑过去看:“啧啧,你连你公司的电话都敢不接,还有苏筠姐…咦,这又是谁?”
“gd…gd…权志龙…权志龙给你发了信息,还给你打了电话!”黎砚痛心疾首,“你居然没接!”
“…”
“他说了什么?”黎砚好奇疯了。
“你又看不懂韩语。”
“用翻译器不就行了…让我看看!”黎砚一把夺走她的手机:“7月25日: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有接,是工作太忙了吗?…7月30日:济州岛的朋友给我送了一些水产,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去Reg家里拿。…”黎砚的语气显然不如刚才那么雀跃,“这很明显是他不想和你断了关系。”
“我知道。”秦酒说。她早已不是二十岁出头的小女孩,权志龙对她若有似无的感情,她一早便察觉了。
“那你…”
“所以我没回他的信息。”秦酒想,骄傲如他,在一次次得不到回应后,会慢慢放弃的吧。她其实不太会处理感情问题,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黎砚皱眉:“那你去韩国…?”
“画展只剩最后一站了,我一定要完成。”
黎砚看着她,仿佛又倒回了两年以前,她在医院拖着病体,不听所有人的劝告,执意要回工作室继续画画,只是…后来亲人离世,计划被迫搁置。
那是她无论如何都要完成的梦想。
——
首尔的夏天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作品已经都空运到美术馆,鹿鹿正在和工作人员一起拆开包装的厚纸皮。她看了看同样在忙碌的秦酒,说道:“小酒姐,你要不先回去休息吧,这些事情我们干就行。”
“没事。”秦酒走过去,“我来帮你。”
鹿鹿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姐,我这是第一次见你画这么大尺寸的画。”粗略看去,竟有近两人高。
两人好是画了一番功夫才把画从货箱中拆出来。
那是一幅以黑色为底色的画。画家像是以一个很远的视角画的,远处是唯一的亮色——有一束顶光洒下来,有人身着红衣站在光圈中,看不清模样。鹿鹿不过是盯着看了数秒,却仿若身临其境,于黑暗中看着那远处的主人公。
鹿鹿莫名觉得这画面有些熟悉。她绕到画的背面,目光扫到右下角的题目——《untitled》,无题?…电光火石中,她的脑海中闪过什么:“姐…这…我怎么看着这像是…像是谁的演唱会?”
“嗯。”那晚她看完演唱会出来后,不知怎的,灵感突然疯狂涌现,她便借了好友的画室,用了好几天的时间,将脑海中所想用画笔记录下来。
“这是…这是gd的演唱会?2017年的母胎巡演??”
“嗯。”
“小酒姐!你怎么可以自己来看呢?你怎么都不叫上我?!”鹿鹿捶胸顿足,天知道她有多想看gd的演唱会!
但她很快又高兴起来:“姐,我们把这幅画挂到一进门就能看到的地方怎么样?这样肯定能吸引到很多vip们来看。”我可真是个天才,她喜滋滋地想。
“撤掉这幅画。”秦酒说。
“为什么?”鹿鹿急道,“如果你是怕侵犯肖像权什么的,公司可以亲自和yg联系…”
“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为什么?”鹿鹿不理解。
“因为…和这次画展的主题不符。”秦酒垂下眼眸,轻声道,“撤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