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轻》五月糖

13、康熙四十四年大年三十（一）

　　几个月的时光转瞬即逝，转眼便是大年三十，爆竹声音不绝于耳，天未亮，云希便早早起身，洗漱完毕便坐在桌前，而灵秀则为云希蓖着长发：“格格，今儿个进宫，宫内应是很热闹的。”“嗯……”云希失神，“嗯？你说什么？”灵秀无奈笑笑：“奴婢是说，您要好好保重身子，今天进宫估摸着要在外面呆上很久，怕您受不住外面的风寒，您瞧您这几天都没好好用过膳。”
　　云希垂下头，心中仍是波澜起伏。之前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病还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前几天的暗算更是让她惊魂未定。
　　那天，她本与骊珠在房内闲聊，骊珠一直喜欢灵秀腌的梅子，正巧那天灵秀刚做好了一些，便带着骊珠去府上的大厨房去取，云希目送骊珠与灵秀离开，随后坐在屋子里逗弄弘明，可一炷香的时辰未到，只见骊珠气喘吁吁的跑进房，她抓住云希的手，惶急道：“方才我与灵秀去后厨，竟瞧见一个小丫鬟行迹鬼祟，便偷偷跟在她身后，没想到她竟在灵秀熬的汤中下药！那汤……”骊珠大口喘着粗气，“就是之前你叫灵秀熬给你这府上大阿哥的！”
　　“格格，恕奴婢多嘴，纵使您为了二阿哥的事伤心难过，可眼下就要进宫，若让皇上和德妃娘娘、还有其他皇室亲眷瞧出几分，那十四爷这些日子以来的苦心可就白费了……”
　　云希从回忆中抽离，她望着镜中的自己，依旧是憔悴，“你告诉我，事情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说是舒舒觉罗侧福晋经常虐待她的贴身丫鬟玉纯，所以玉纯一直含恨在心，那日逮了空子便下了毒手想出口恶气，可这玉纯也不是敢作敢当之人，约摸是怕查到自己头上，所以便借着奴婢熬的汤下手——”“果然是和谐版本。那玉纯呢？”“听说是自尽了。”灵秀轻声道。“自尽？”云希冷笑，“只怕是某些人杀人灭口吧。”
　　灵秀肃然，“格格，那日您是不知道此事才给二阿哥喂了大阿哥的汤的，不管怎样，您也一定要告知自己，事实就是如此。格格，您是府上的女主人，坐言起行皆会被人关注，若您先自乱阵脚，叫有心之人瞧了去，损失的可是咱们自己。”
　　云希趴在梳妆台上，“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可无论怎样，我都伤害了弘明！”而灵秀则坚持，“二阿哥如今十分安康，可见是有上天庇佑，您亦不用自责。当日情势逼人，若您不当机立断，定是会被他人诬蔑的！”
　　云希看向熟睡在摇篮中的弘明，心中仍是痛苦不已——她看过史书，胤祯第二子多罗恭勤贝勒弘明会安然无恙的活到乾隆三十二年。而当日境况，忻月设下陷阱必定是用苦肉计，所以她让人下毒的剂量顶多让弘春小有不适、引人注意，必然不会真正毒死弘春，然而为彻底且完美的证明自己清白，自己喝下有毒的汤多少还是会被胤祯怀疑，而只有让弘明喝了，才能让胤祯彻底相信自己……
　　在这个时空，为了保全自己，喝下有毒的汤也就喝了，终归药量不会致死，可最后最完美的选择竟是将一个和自己朝夕相处四个多月的孩子推向危险境地！原来自己也是有私心的，若那孩子是自己亲生，或许也会逼得自己再寻他法。
　　云希朝灵秀摆摆手，她走到弘明摇篮旁，泪水滑落在弘明粉嫩的小脸上，云希拼命摇头，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这些事在现代，她连想却也没曾想过，更别提亲手去做。可现如今却成了让她懂得在这个是非之地如何生存的教材！
　　自己又何时变得让她自己如此厌恶了？

　　云希重新坐回小凳上，灵秀有一搭没一搭的给云希说着近日来听到的玩笑话，突然好奇打探道：“奴婢瞧着上次随十三爷的瓜尔佳侧福晋一同来的小李子很是神通、又最能逗格格开心，不如让他来再给小姐讲讲外面的趣事儿——”云希听罢赶忙摇头：“人多是非也就多，十四爷和十三爷他们本就不对付，还是算了吧。”“哦。”灵秀讪讪，她细细打量云希的神色，复又不甘，“可您和他如此要好，想来十四爷也不会计较那些的。”云希只是摇头：“在他们眼中，这些才是最会计较的。”
　　说话间胤祯便进了房，见灵秀正为云希巧手打扮，脸上不禁露出笑容，云希趁胤祯不注意，又赶忙抹了把脸。
　　“怎了？跟爷没话说？”胤祯看向云希那略显紧张的脸。“呃、不是……”云希只觉因要赴除夕宫中家宴，而导致脑袋上又顶了更多的发饰，脖子仿佛要断掉。“这次可别那么冒冒失失的了，行么？”胤祯意有所指。“嗯，知道。”云希努力微笑。

　　下了马车，天空竟飘起鹅毛大雪。走在银装素裹的紫禁城，云希早已没了上次的新鲜感，取而代之的却是下毒一事留给她的有关皇家的阴影。
　　永和宫内热闹非凡，胤禛、胤祥和胤祯一家齐聚一堂，几位阿哥在厅内谈论朝堂之事，女眷们在内室互相寒暄。云希通过与众人攀谈，又结合以往所了解的历史，顺利将四阿哥的家眷依次对号入座，然而只要涉及到云希不清楚的事项，她便推说方才在路上着了凉、身子不舒服，而众人见云希身子不爽，便不做过多纠缠。
　　身上忽然一重，云希转过头，只见胤祯给自己披上了一软毛织锦的斗篷。胤祯关心道：“宫内炭火虽烧的旺，但见你脸色还是没有血色，这斗篷披上些总是好的。”
　　胤禛侧福晋李氏眼尖，“十四爷这是恨不得想把自己的福晋捧在手心儿，当个宝贝天天供着！”云希腹诽，自己又不是优乐美，干什么把自己捧在手心。这厢正胡乱想着，那边屋内众人的焦点却都集中在她和胤祯身上。云希不禁大窘，尴尬间，仿佛看到忻月有些僵硬的神色，而雪颜不论旁人说什么却都将目光锁在胤祯身上。
　　见此情形，云希便起身朝李侧福晋微笑示意：“还是多谢侧福晋提点，海若愚钝，否则方才忘了向十四爷道谢，该是辜负了爷的美意。”
　　四福晋芳宜微笑道：“海若你心思细密，正是十四弟的贤内助，十四弟有你是他的幸运。”云希赶忙福身：“四嫂将四爷家中打理的妥妥帖帖，才真正是四爷的贤内助，方才四嫂的溢美之词海若实在是愧不敢当。”
　　大雪将故宫装饰的无比清冷动人，而宫殿内的宴席，一百零八道菜，丰盛非常，亦象征吉祥如意。这一冷一暖，一静一闹，云希心中亦是十分震动。远远望向高台，那便是康熙，威严且尊贵，而他，就是自己认识了这么多时日的十四阿哥胤祯的皇阿玛，云希心中一颤，真是一个极端可怕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