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轻》五月糖

11、康熙四十四年十月（一）

　　不知不觉，已是十月末，院内飘零的黄叶愈来愈多，云希的心也逐渐沉重起来，平日里胤祯亦只是白日前来探望，偶尔坐下一同进膳，态度虽日渐好了起来，可云希却始终不知应如何同他交流，而她除了时不时的翻阅古籍、誊写下自己喜欢的篇章，便是叫灵秀去搬了胤祯书房中的古琴到自己房中，犹自拨弄着。
　　云希最爱《酒狂》，每每练起都十分专注，胤祯偶尔踱步而入，亦能听得兴起，也拨弄两下，偶尔谈论技巧要领，倒也话中投机。一日清晨，胤祯见云希仍在弹琴，便开口询问：“原看你性子恬淡、心思慎密，却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喜欢这豪放不羁的《酒狂》……不过今日听你弹起，倒是同我往常听的有些许差别，调子上倒也轻快了些。”
　　云希腹诽，这乃是古琴家姚丙炎先生20世纪根据《神奇秘谱》为蓝本，兼以参照《西麓堂琴统》整理而成，你当然是没听过。于是略略思索，慢慢说道：“不是说以酒佯狂以示不满，而是因为平时不会喝酒所以借弹奏曲子去体会酒醉的感觉。”
　　“早知道你会这样说，倒也没曾变过。”胤祯叹气。云希心中一惊，难道先前的海若不仅也爱《酒狂》，并且也曾如此回答？胤祯继续道，“前一阵子忻月生敬瑜，辛苦你一直照顾着了。”云希心有余悸，古代生产乃是于鬼门关行走一趟，自己当日其实是手足无措、吓得不行，为了不露出破绽，只好拼命佯装镇定，这才不被胤祯发觉，“敬瑜现在很好，雪颜又怀孕了，真是恭喜你。”
　　“你还是不在乎，看来只是我蠢。”胤祯面含愠色，“你就一点儿也不吃味？”

　　云希不知如何回答，望着胤祯离开的背影，云希心中不禁一阵绞痛，自己才是蠢，本就和他萍水相逢，当初若很决绝的脱离开这是非之地，或许可以过着舒心日子，现如今因为自己一念之差而留在府里，不仅坐言起行要愈加小心，就连情感也不禁被胤祯控制着……想到这里，云希突然回想起方才十四阿哥的话，她自己何时不吃味了？
　　云希被自己的想法惊得直抽气。

　　“格格，”灵秀端了早膳进房，“今儿早晨十四爷来看您起没起，见您睡得正熟便叫奴婢不要叫醒您，您是不是忘了今儿要进宫去向德妃娘娘……”“天啊！”云希拍了拍脑袋，“那、那……”灵秀奇道：“十四爷方才没同您说咱们用了午膳再过去吗？”云希语塞，自己方才貌似惹怒了他，所以他才故意不告诉自己、让自己心中过不去？“那我去找他道歉？”云希正色。
　　灵秀扑哧一笑：“格格，您又忘了，十四爷说您一直为侧福晋生产一事忙里忙外，估摸着您也是累了，所以起的迟了也就没什么要紧的，他知道依您的性子定会同他道歉，所以特意吩咐奴婢不要让您再去，只是用过午膳后便要奴婢赶紧为您梳妆好进宫请安……”
　　听着灵秀的话，云希心中感动，于是赶紧用了早膳，又催促灵秀赶紧帮忙挑选进宫的衣服和佩戴的首饰。可直到快到出门的时辰，云希仍然坐立不安，三百年前的紫禁城，今日还是第一次见，而紫禁城种，亦会比十四阿哥府邸凶险百倍。
　　不过瞧着自己有些菜色的脸，云希心中还是有些愧疚，于是便叫灵秀为自己好好儿装扮一番——脸上的胭脂比平日在府上稍多几分，却也并不浓艳，盘发时也特意选了贵气的金扁方儿，发间簪了铜镀金点翠嵌珠石海棠仙鹤纹头花和几枚小巧烧蓝头饰，而发髻上的流苏亦是用米粒大的小珠串成，愈加显得华丽。
　　灵秀为云希插上最后一枚银簪，笑着说道：“格格平日里不刻意打扮便貌美如花，今日仔细装扮过后更加明艳动人。”
　　云希从未被别人这般夸过，便也喜上眉梢，刚起身便听到门口请安声连连，只见胤祯缓缓走近，满眼都是笑意，赞道：“真美。”他亲自为云希银色缎面儿绣纹的斗篷，“方才过来的路上觉得有些凉，这样应该会暖和些。”系好带子后，胤祯伸出了手。
　　云希心中有些犹豫，但仍颤颤的将手递了过去，手被胤祯紧紧握住，云希只觉心跳加速，心中更是腾起一片紧张因子，奈何在旁人面前不好放纵自己失态，只要紧紧咬着嘴唇悄悄深呼吸。

　　东六宫长长的宫巷，云希走过许多遍，但在丫鬟太监的跟随下同康熙的十四阿哥一起走，却是别致的经历。云希望着紫禁城红墙巍峨，心中油然生出敬畏之意。
　　进了永和宫正殿，方知德妃饭后小憩才醒，云希不禁庆幸——从她一迈进永和宫，心里便高度紧张，心中暗念是越早离开这里越好，既然德妃已醒，自就少了等待的时间。
　　“海若，过来……”中年女人的声音，缓缓的听不出什么语气。云希抬起头，迅速偷看德妃一眼，迈进绿纱橱隔断的里间，行了大礼，口道“给额娘请安”。“听说你最近病了？”德妃拨弄着点缀着宝石的护甲，面带微笑。“劳烦额娘惦记，臣媳前日是有些不舒服，可是现在已经大好。让额娘挂心，是臣媳不好……”
　　一语话毕，云希已是一身冷汗。
　　“嗯，那就好。”德妃若有所思的望着云希，“这宫里不比外面，凡事儿不仅要图个平安，更要安安分分才好……”云希赶忙回道：“多谢额娘提点。”
　　德妃接过贴身丫鬟云儿递来的茶盅，慢慢品着，仿佛在问一件极为寻常的小事：“可既然身子不好，前儿个怎么还出了门？”云希顿感心脏一下子漏跳许多拍，但随即迅速镇定下来，飞快组织语言：“臣媳实有隐衷，但仍不敢欺瞒额娘，请额娘明鉴。”而胤祯见状，便赶忙上前劝慰道：“额娘，是儿子让您担心了，以后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

　　呼呼的风声传来，永和宫内一片寂静。忽然，一名小太监尖声打破了可怕的沉寂：“四贝勒到——”云希心中大喜：太好了，总算不用针对我了，四阿哥来了啊……诶？不对，是四阿哥？啊！是四阿哥！雍正！雍正！
　　心扑通扑通跳着，雍正可是她的大学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研究对象，云希对于雍正的钦佩和喜爱并不亚于骊珠对于十三的花痴。而今日能够见到偶像级别的历史人物，这个爆点事件的爆炸程度则是以光速超越可方才德妃威胁她的惊悚等级。
　　胤禛进了里间，向德妃打了千儿，然后转身点头示意：“十四弟、弟妹，你们也来了。”德妃脸上多出了丝笑容：“老四，差事办完了？”胤禛恭敬道：“儿子近日公务繁忙，所以没来看额娘，还请额娘恕罪。一办完差，便立刻快马加鞭赶了过来。”
　　云希冷眼旁观，发觉胤祯眼神里流露出些许不屑，可却很快的掩盖了去，脚趾头都能猜到胤祯不满胤禛被康熙重用，不过听他们母子三人闲话家常，云希不禁发觉，胤禛其实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
　　一旁的小太监抱着几匹锦缎，垂面进门，胤禛笑道：“儿子在江南办差，带回了些当地土特产，虽不比宫里赏赐的，但还请额娘收下儿子这份心意。”见德妃点头，胤禛又道，“儿子也派人将其他的锦缎送到各位娘娘宫中和十四弟、十三弟府上了。”德妃颔首，笑言：“还是你考虑周全。”沉浸在见到雍正皇帝的喜悦中的云希终是回过神来，听胤禛说完便赶忙福身：“谢四爷！胤禛忙道：“弟妹快起来，都是一家人，不用拘了礼数。”
　　一旁的德妃亦道：“老四说的是。”
　　云希只顾溜须拍马，脑子一抽，便傻笑接了德妃的话：“额娘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