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轻》五月糖

10、康熙四十四年八月（三）

　　“爷——”小林子在门外唤道。“什么事？”“十三爷听闻福晋受伤了，便带了侧福晋前来探病，爷您是不是……”小林子气喘吁吁，显然是马不停蹄直奔内宅。
　　云希听罢，心中窃喜，虽因受伤断然无法出屋，也就看不见这位传说中义薄云天的十三爷，不过见见她侧福晋也是好的。回头只待找到骊珠时跟她描述一番，如此一来，知己知彼总没有坏处。
　　将屋子拾掇完毕，轻靠在床上的云希便听到外间灵秀请安之音。温婉细腻的答话声传了过来，云希忙伸头，只见一位清丽脱俗的貌美女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面容清秀的小丫鬟，灵秀在胤祥侧福晋瓜尔佳雨燕身旁伺候着，进了屋子便对云希笑道：“格格，侧福晋来看您了……”
　　然而未等云希将脸上的表情调整到一个合适频道，她的脸便定格在惊讶的表情之上——她定定望着雨燕身后一位同样容貌秀丽的小太监，嘴巴无意识地张得大大的，下巴几欲掉了下来。
　　“身子好点了么？”雨燕温柔笑着，“昨儿个庄子里送来点儿新鲜玩意，才叫小李子搬进来，你若觉得有何不妥，我叫他出去就是了……”手抚上云希额头，“你还是不舒服么？怎么了？”云希方才回过神来，那个扛着大包小包被压得直喘粗气小太监，那分明就是骊珠啊！雨燕拿帕子捂着嘴轻笑，娇嗔道：“我看你就是养病养的，成天躺在这里，这腿好了，可人却变呆了……”云希听罢，只得尴尬傻笑。
　　“这么多人就别杵在这里，先赶紧把东西放到厅里去，没得叫福晋瞧着眼晕。”
　　“嗻。”
　　灵秀忙道：“把东西交给奴婢们就行了。”
　　下人们鱼贯而出，云希不禁暗自回味了下方才“小李子”临走时抛给她的媚眼——那个眼神是如此亲切与熟悉，她曾经在学生时代拥有那个眼神拥有到几乎呕吐为止，但是现在当她看到那眼波之时，心脏仿佛像被高压电流击穿，因为狂喜而剧烈颤抖。云希惊喜又感慨，她紧紧捂住雨燕的手，喜上眉梢：“我们真的是很有缘分啊……”
　　有一搭没一搭的同雨燕说着话时，云希突然发现骊珠已借着奉茶进了屋子，云希不知要如何才能与她说上话，正焦急时，发觉骊珠突然悄悄抬起头来看她，云希赶忙装作认真听雨燕讲话，自己却用余光扫视骊珠。只见骊珠小心翼翼地用手比了一个心形，借着打千的姿势将手从胸口滑到腹部，然后作了一个OK的手势，接着瞟了瞟雨燕露出一脸得意至极的腐笑。而云希则很快意会了她的意思——让她把心放肚子里，自己一切都好，且还赖上了人家侧福晋家的十三爷……
　　一番挤眉弄眼之后，云希这才放下心来同雨燕絮絮叨叨这一两月的琐事。雨燕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偶尔安慰几句。
　　其实这话本是借着和雨燕谈话讲给骊珠听的，没过多久，骊珠的眼圈也红了，她定定地望着云希，许久才露出平时阳光的微笑。她用旁人难以察觉的小幅度，作了一个加油的动作。云希不禁偷偷笑了出来，而雨燕见她笑了，便亦放心的离开。

　　夜晚，云希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这个由陌生到熟悉的地方，想着白天和骊珠的“对话”，不禁惆怅。这个时代，终究是不能任人主宰。

　　依旧是熟悉的推门声。
　　云希再也不愿装睡，“谢谢你每天都来陪我。”胤祯气哄哄的坐到窗边小榻：“我是怕你梦魇。”而云希知道他是在寻籍口，却又不好再捅破那层窗户纸，只好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你脚伤如何？”
　　“还好。”
　　“膳食都还合你口味？”
　　“嗯。”
　　“下人有没有伺候不周？”
　　“没。”
　　“不要搪塞我！”胤祯疾步走向云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忘了他，竟如此之难么？”

　　那日，他下了早课便飞奔至永和宫，其他的宫女告知他海若随德妃前去御花园赏花。胤祯见此，无聊之际便推开海若房间木门。房内并无过多奢靡物什，而梳妆台上却也只有少数精致的首饰，除了这些，便都是书了。他会心一笑，原来她那般重的书卷气竟也不是偶然。他坐在小凳之上，随手翻开一本，只见扉页上龙飞凤舞几行大字，一看便是男人手笔——“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后来他才通过忻月得知，写诗赠与海若之人，是一个名叫诸克图的人。
　　过了几日，他依惯例去胤禩府中议事，胤禩拿出几封信件给了他和胤禟、胤誐，三人将信件拆开，细细阅读，读至一半，只见胤禟“啪”的将书信拍于桌上，冷嘲道：“果真是他的亲信智囊！”胤祯放下手中的那封信，转而拿过胤禟读过的那封，眼皮突然一跳，心骤然缩紧，手亦是不住的颤抖。
　　“怎么？”胤禟仍怒气未消，“这信难不成还另有玄机？”
　　他攥紧那信，只觉心痛不已，却又强忍心中震惊冷声道：“没、什、么。”信中的字迹仿佛毒蛇张开的血盆大口，就要将他吞噬。那字迹纵使当日只草草看过一遍，却因它曾出现在了对他极为重要的女孩儿的书卷上，而印象深刻。
　　原来诸克图，才是那人真正幕僚！他将那信用力一扔，纸页散落，飘然散落在胤禩书房，他飞奔出门，一路上骑着快马飞奔疾行，进宫之后直冲进他遥望过多次的小屋。推开房门，他大惊之下呆立在门口——屋内几口大盆中，竟都漂浮着无数书籍，一张张、一卷卷，浸湿的墨迹化成层层乌黑，那盆子仿佛骇人的双目，紧紧盯着他苍白的面孔。
　　“宫内不让随意生火，这些书，我不会再读。”她垂下头，伸手抓过另一本书的封皮。书有如蝴蝶展翅一样散开，扉页便是让他再熟悉不过的那句诗。好似慢镜头一般，随着海若眼中滑落的泪滴，与书一齐落入盆中。
　　胤祯将刚刚浸入盆子中的那诗集捞了出来，将它放入海若之手后轻轻道：“你不要毁了它。”海若微微侧目。“我要让你知道，我会比他好上千倍万倍。而这书，我要待你心甘情愿心属于我之时再将它毁掉。”
　　大婚之后，海若便再也没动过一本书，而房中除了那本诗集和几本唐诗宋词，便别无他物。直到那天，他调侃道：“你认识字？”
　　你所认识的，怎会真是那些冷冰冰的方块字？

　　推开胤禩书房房门，胤禟见胤禩站在桌前，毛笔蘸了饱满的墨汁，一个龙飞凤舞的“稳”字跃然纸上，胤禩并未抬头，“九弟，今儿个在十四弟府上，怎见你神色有些奇怪？”
　　“什么时候？”胤禟阴沉着脸，胤禩笔触停了停，“你见到十四弟妹时。”
　　用力的合上窗子，胤禟转过身，再也抑制不住心中难言的痛意，“八哥，那你可知道咱们走之后老十四又对她干了什么！”“那他干了什么啊？”胤禩抬首，淡淡的问。
　　胤禟攥紧拳头，“不知为何老十四那驴脾气又犯了，两人争执间便伤了她，现下她还躺在床上动也动不得。”“九弟，你何时又这样消息灵通了？”胤禩望向胤禟，许久，才重新挥毫泼墨，“不过不管怎样，那都是他们夫妻间的事，与你又何干？”
　　胤禟吃了一瘪，只好讪讪的坐在椅子上，胤禩轻叹一声，将笔搁下，坐在太师椅上静静望着胤禟，“你说过，你不会再乱动不该动的心思。”胤禟沉默，摩挲着手指上的扳指，红色的宝石闪耀着美丽炫目的光彩，“可是八哥你不知道……”他停了停，脸上浮现一层柔和，“不知为何我看到今日的她，就仿佛看到了希望。”

　　胤祯轻叹口气，抚过云希柔柔的发丝，轻声道：“以后我会吩咐下人，你来书房，不会有人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