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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赵方颐 ...

  •   宁安四年赵府
      夕晖柔柔地从窗边半张的竹帘间漏了进来,赵方颐微微张开了惺忪的睡眼,他用一只手撑起身体,歪歪地坐了起来。透过朦胧的纱帘,看见一个身影在窗边拉拢竹帘,不是婢女朱儿,却是已出嫁的姐姐子丹。
      “姐姐,把帘子拉开吧。”他说道。风寒初愈,声音略带沙哑。

      “你还是多躺一会儿。方颐。”子丹回过头来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睡梦中听见院子里有些许喧闹,听来像是父亲在打发下人离开赵府,姐姐也回家来了,莫非有什么大事?”赵方颐微微坐正了身子。
      “这……”子丹面露难色,
      赵方颐看了她一眼,道:“姐姐不必隐瞒,方颐虽不敏,但也略知一二,可是为谏长宁公主垂帘一事?”
      子丹一惊,旋即点了点头,长叹一声后说道:“爹爹心意已决,与一班元老商讨三日后上疏谏言,声讨长宁公主悖礼之举。”
      “唯恐会招致大难,祸及无辜,所以将府中仆役尽数遣送回乡。”子丹接下去说。
      “姐姐也认为此举凶多吉少,所以离开夫家赶回来了?”
      “为人子女,父母有难,自当随父母赴死!”子丹抬起眼来望着方颐。

      方颐已掀开纱帘,立在她眼前,金色的发丝用一条银白的缎带随意束着,搭在他的左肩,碧玉般的眸子如秋水般沉静,他的嘴角微微上弯,似乎带着一丝嘲讽之意。
      “姐姐,父亲现在何处?”
      “书斋。”

      赵方颐慢慢在通往书斋的回廊上走着,长长的外衣松垮垮地搭在他纤瘦的肩膀上,直垂到青石地板上。墨绿的树影被金色的夕晖镀在他素白的长袍上,随他单薄的身影悠悠的改变姿态。化身为当今丞相赵忠之子已有八年了,他——狐妖张仪已恢复了几分从前的样子,只是要待妖力恢复到从前,也还须在这人杰地灵的皇都凌殷修养个十年八年,想到这儿,他便不禁叹了口气,抬起眼来,书斋已入眼帘。

      “方颐,你怎么起来了?风寒已经好了吗?”赵忠放下手上的一份文书,关切地问道。赵忠已年近古稀,天命之年才得独子赵方颐,故分外怜爱。
      “近来卧床调养了一阵,身子已经好多了,只是最近翻阅一本闲书时有些道理百思不得其解,故来向爹请教。”
      “方颐竟也有不解的时候?说来一听。”赵忠饶有兴趣地问道。
      “方颐不敢说……”赵方颐低着眼,面色忧虑。
      “但说无妨。”

      方颐抬起眼来:“敢问凌殷开国之君凌帝是否为行天道之明君?”
      赵忠愣了一下,然后提高了声音道:“那是当然,自开国以来,无人能匹之,这有何疑惑?”
      “只是凌帝之位非承自上天,而是从前朝的君王手中夺来,弑君夺权,这还是在行天道吗?”
      “前朝君王昏庸无道,荼毒百姓,民不聊生,凌帝除之,行仁政,使百姓安居乐业,是替天行道。”
      “难道前朝君王不是天子吗?若是天子,所行的道不都是天道吗?”
      “是天子,但所行之道却不是天道,所以自然会为他人所代替。”

      “嗯。”赵方颐若有所思的喃喃道,忽而他又抬起头来,眼神明亮而锐利:“父亲觉得最近世道如何?”
      “衡王之乱之后,百姓生活稍微安定,当道者以节俭治国,严惩贪官污吏,世道还算安定。”
      “若有人还想挑起争端,父亲大人将如何处置?”
      “严惩不贷。”赵忠正色道。

      “听闻父亲将上疏谏言,声讨长宁公主垂帘听政之举,可有此事?”方颐又说。
      “嗯……长宁乃一介女流之辈,理应恪守妇家本分,怎能干涉政事,此乃悖礼之举,史无前例,为天道所不容。”
      “敢问父亲,弑君与不守本分,孰重孰轻?父亲既肯谅解凌帝为天下苍生而弑君,为何不能容忍长宁公主为振兴凌殷而不守‘妇家本分’?”
      “长宁虽无天子之名,但所作所为,严惩贪官污吏,修建水利工程,使昌河两岸百姓免于洪涝之灾等,无不是行天道,父亲大人又有何不满?”
      “这……”赵忠一时语塞。
      “况且父亲大人和其他元老此举,恐怕会引起萧墙之祸,这岂不是在挑起争端?宗室与外戚之间起争端,相当于给了衡王余党和外夷可乘之机,兵火既燃,天下百姓又何能安生?”方颐接上去说道,目光倍加凌厉,言语的分量也重了许多。 “恪守人所定的‘礼’而悖上天之‘道’,这是忠义之臣的所作所为吗?望父亲大人三思。方颐驽钝,思虑上有不周全之处,言语间有不敬之处,望父亲大人见谅。”赵方颐的口气逐渐由强硬变得稍微柔和起来,但气势却更为咄咄逼人。

      赵忠顿时面色苍白,不禁往后退了一步,碰到了书桌,那一卷谏疏滑落在地。他看着眼前的爱子,柔弱的身躯中竟包含这样的劲骨,因后天不足而如白纸般的脸上竟有这样一双凌厉的眼,这真是他年仅十六的幼子吗?
      “你……先回房歇息吧。”他移开了眼,说道。
      “那么颐儿就不打搅父亲了。”方颐顺从的点了点头,离开书斋,末了转身掩上竹扉,看见父亲的脸上愁云密布,脸上不由泛起一抹浅笑。

      回到房里,看见子丹还在打理房间,便对她说到:“姐姐,劳烦您明日进宫,到玄岳书院走一趟,跟先生说方颐身体不适,明日不能到书院上课了。还有今年的科举方颐不参加了。”玄岳书院虽是一所书院,但却是只向百官的子弟开放的,所以建在宫城之内。
      “好。刚才,你跟爹爹说了什么了?”子丹顿了一下问道。
      方颐回过头来一笑:“父亲大人是一朝丞相,当世圣贤,还有什么道理不明白的,哪里用得着方颐多说什么?”

      次日正午
      方颐刚起身,便听见子丹推开门扉的声音,子丹的脚步声总是轻轻的,但方颐能听得很清楚。
      “方颐,醒了吧。已是正午了,身子好些了吗?”子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吓着他似的。
      “书院的先生又说什么吗?”他问。
      “要你养好身体,准备参加明年九月的科举,弟弟很受先生器重呢。”子丹笑道。
      “科举吗?”方颐皱了皱眉,然后慢条斯理的说了一句:“我不考科举。我这样的身子,自顾还不暇,哪里顾得了国家的大事。”
      子丹愣了一下,看了斜靠在床榻上的方颐一眼,不由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爹爹知道了吗?”
      “已经说过了,他很难过,觉得亏欠了方颐一样。”方颐道。

      子丹听了,不由低下了眼,父亲天命之年得子,方颐一出生本就应过着锦衣玉食百般呵护的生活,只是出生那年正逢衡王之乱,父亲一腔正气,对衡王的威逼利诱宁死不屈,致使一家老小被打入天牢两年之久,方颐的生母,妾室莫夫人,产后体虚外加惊吓过度,诞下方颐不到一月便香销玉殒。因此方颐的身子虚实是先天不足外加后天无补所致。
      对体弱的爱子,他愧疚有加:为赵家留下一脉香火来自异邦罗南族的那位金发碧眼的莫夫人,更是他心中最深的痛。所以对方颐甚是呵护备至,只是方颐的身子实在是太弱,八岁那年,一场风寒就差点要了他的命,气绝了半晌,大概是莫夫人在天之灵的保佑,才回过气来,从此父亲对他便更是百依百顺,无微不至,他不想做的事,是断不会勉强的。

      “那先生可要叹气了,他说你有相国之才呢。对了,弟弟的文章先生留下来了,我听说那位老先生是不轻易留学生的文墨的,现在看来,方颐还真是可惜了。”
      方颐没回话,凝神的望着窗外。
      凌殷的春,也会有漫天飞扬的春花吗?

      三个月后赵府
      “公子,今天天气不错,不出去走走么”婢女珠儿为赵方颐打好了洗脸水。
      赵方颐合上了手上的书,抬眼望窗外望去,地面上白白的一层新雪,已几乎被初冬难得的阳光融尽了,露出湿润的泥地来,院子里的树木,叶早已落尽,疏疏朗朗的,有种闲适的美感。他不由微微笑了一下:“珠儿,等花开了我再出去吧。”

      “公子又说这样的话了,虽说公子是不出门也晓天下事的,但总不能这样老在屋子里呆着吧。老爷会责怪珠儿的。”珠儿道,她是看着少爷长大的,故声音格外的随意。
      “好了,好了。我这就出去,你让管家备车好了。”
      “是,公子。”说着她便笑吟吟的出去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看见珠儿慌慌张张的回来了,“公子,出大事了!”
      方颐看她的样子不寻常,便问:“怎么了,竟这样慌张?”
      “是宫里来的人,公主殿下她……她要召见公子,车马已经到了。”珠儿匆匆的赶过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方颐一惊,随即定下神来,略一思量,便道:“可是长宁公主?”
      “正是。”
      “奇怪,长宁公主如何忽然要见方颐?照理说来,方颐深居简出,公主又从何得知呢?”难道是赵忠举荐,不,断不可能,赵忠上次虽然听从了他的劝告,但素来与长宁不亲近,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方颐心下疑惑,眉眼间也就流露出焦虑的神色来。

      “公子不知?上次公子离开玄岳书院时先生不是留下了公子的文章吗,先生惜公子不能参加九月的科举,昨天,在长宁公主出巡玄岳书院时,将公子的文章呈了上去。公主看了公子的文章后大为赞赏,今早就遣曹公公来请了。”
      方颐一听,不由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父亲大人怎么说?”
      “公主已经遣人来了,公子的身子近来又还好,老爷也不好推脱。公子还是准备一下吧。”

      次日长宁宫
      曹公公领着方颐到了长宁宫的后苑,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在他眼前的是一座幽雅的轩子,上面竹青字样“碧水阁”。
      然而这阁却是建在一池清莲间,虽是初冬,但看那一池的残叶,也想象的出那花开时的美丽。清幽的轩子,绿水环绕,一条银带从一池碧水中掠过,连接着池的另一隅与华轩,通向岸边。岸边稀稀朗朗的栽着几株白梅,花已开了,柔弱却又冷艳。

      曹公公去通报了,方颐坐在轩中往外看那一池碧玉,都冬天了,怎么还能绿成这样。站起身来,走向轩子的另一端,通过引桥,到了岸的另一侧,便闻到一股暗香,映入眼的是那几树弱梅。

      “暗香妖娆,非亲近过来才不吝惜花香吗?”他走近其中的一株,抬眼望的如细雪般孱弱的花儿。
      轻风拂来,洁白的花瓣雪片般漫天飞扬,飘落入他的金发中,飘洒在他白缎长袍上,飘散在碧水华轩间。

      “果真丰采韶秀,文采飞扬,不愧是赵丞相之子。”一个声音从身后飘来,清澈的声线,却带着一股令人不容忽视的威慑。
      方颐回过头去,声音的主人正从引桥的另一端走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赵方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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