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晓》顾瑾玉

6、006

　　是夜，季云舟将人哄好后跑到卧室里开始办公，宋晓窝在沙发上捧着书看，她不喜欢电视声，搬家后电视一次都没有打开过。

　　公寓里静悄悄的，她嫌闷打开了窗户，晚风吹得窗帘轻轻摇曳着，宋晓在这般安逸中慢慢睡去。

　　迷糊间被季云舟拦腰抱起，他身上淡淡的木香让她不自觉贴近。肌肤接触到柔软的大床后，宋晓翻身裹进被子里，身边人也躺了下来，长手一捞将她圈进怀里安静睡去。

　　接连几天，季云舟都会准时在宋晓家楼下出现，随后跟着她上楼。很多时候两人只是面对面坐着各自办公并无多话。

　　到了深夜，季云舟则乖乖跟在宋晓身后上床，也只是搂着她什么都不做。但宋晓睡相很不好，整夜夜都在翻身，连带季云舟也没好好安睡。

　　这天早上将将六点，季云舟凭着生物钟醒来，宋晓又开始在他怀里辗转。

　　季云舟好歹是个正常男人，半梦半醒间怀里的人扭来扭去，谁能忍得住，于是他在宋晓即将惹祸之前将人轻手轻脚放下，仓皇跑出卧室。

　　宋晓此前一直觉得像季云舟这样决定上千员工温饱的资本家应该是在家里睡到日头后、品过咖啡才悠哉游哉往公司里去。可季云舟每次起个大早，反而她才是贪睡的那一个。

　　此时所谓的资本家已经坐在餐桌前喝着小粥等她了。

　　“外卖？”

　　“当然。”

　　宋晓轻笑了声，跻着拖鞋走到他对面坐下，季云舟又照惯例给她倒了杯温水放在手边。

　　“你怎么知道我吃饭喜欢喝水。”

　　对面季云舟握着勺子的手微微滞住。

　　“看出来的。”

　　“待会要我送你吗？”

　　他见宋晓低着头喝粥没有丝毫反应连忙岔开话题。

　　那厢思索片刻，想起人挤人的早高峰毅然点了点头。

　　“但是，得麻烦你拐到我公司楼下的地下停车场，我不想被同事看见了又背后嚼舌根。”

　　宋晓挤惯了早高峰，忽然没了地铁的拥挤，坐在季云舟的专车上听着慵懒的轻音乐时暗自下了决心，来年一定得买车了。

　　季云舟打了个方向盘，车随之转进地下停车场，他特意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伸手按住身旁探来探去的脑袋。

　　“不用看了没人，快去吧，下班给我打电话。”

　　宋晓理所应当地忽略了季云舟最后那句话，拎着包下了车。

　　由于今早专车接送的原因，她到得很早，工位上大都空空的。

　　部门助理见她站在门口打卡，快步跑上来拉着她往经理办公室带。

　　“宋经理，许总在办公室等你呢，他特意让我来这堵你，好像挺急的，快去吧。”

　　第二天上班就被上司约谈，宋晓自问这几日工作上并没有出什么差错，难道是她下班早了？可这几天经理走得比她还早。

　　宋晓悬着的心在推开经理办公室门后反而愈加剧烈跳动起来，她见到了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总经理一脸和善地看着她，他的对面，办公椅缓慢地转动，直到面对宋晓方才停下，陈安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抬起手来同她打招呼。

　　“亲爱的，好久不见。”

　　宋晓的太阳穴剧烈跳动起来，她转身关上办公室的门，走到陈安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过于得意的嘴脸。

　　“你来干什么？”

　　“许总让您见笑了，您看，这不还跟我赌气呢。”

　　那边的经理附和地笑了起来，走到宋晓面前，满脸慈眉善目。

　　“小宋啊，陈总都和我说了，小情侣之间小打小闹很正常，陈总都先低头了，你也别置气太久，跟陈总回公司去吧，你在鑫源的手续我会叫属下办好送到珂创的哈。”

　　宋晓紧捏着拳头，死死忍住不上前掐死陈安。

　　“许总，我在哪就职是我自己的事，跟他陈安无关，我不走难不成您要赶我，我可是白纸黑字签了合同的。”

　　经理见她面色严肃，身后又坐着尊大佛，慌乱解释却被陈安开口打断。

　　“好了好了，借用下许总的办公室，我和宋晓说点话。”

　　经理仿佛得了赦令，一溜烟闪出了办公室。

　　陈安见木门缓缓关上，站起身来走到办公桌后，坐在经理位上将办公椅悠悠转了一圈，手撑在桌上看着满身警惕的宋晓。

　　“许总这椅子可真舒服，你说我要不要把鑫源买下来，这样就可以天天坐这椅子了。”

　　“陈安，你别太过分。”

　　“要我不这么做嘛，很简单，跟我回珂创，否则我现在就出去告诉那些员工，他们的同事宋晓是珂创的准儿媳，看谁敢留你。”

　　“陈安！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不！从来都没有过关系，这些年都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宋晓！”

　　陈安骤然拍着桌子站了起来，眼中满是怒色，胸腔不断起伏着。

　　只是片刻，他又变回之前的模样，踱步到宋晓面前不断打量她。

　　“我？对你？一厢情愿？宋晓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是，我当然不配，所以你也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现在立马离开我的公司。”

　　陈安正欲开口，木门便被大力踹开，巨大的动静引来许多员工的侧目。

　　宋晓也被吓了一跳，回头去看，林怀楠斜着身子靠在门口掸了掸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昭示着刚刚的壮举是自己所为。

　　“我说是谁这么大面子，我都来鑫源视察了还给我门窗紧闭不来迎客，原来是陈总您啊？”

　　陈安满脸疑惑打量着林怀楠，似是不认识这号人物。

　　林怀楠见他半天没有动作，心里悄悄翻了个白眼，瞟了一眼门边站着的经理。

　　经理默默叹了口气，心想今天出门真是没有看黄历。硬着头皮走进去朝着陈安恭恭敬敬开口。

　　“陈总，这是我们总公司的执行总裁林怀楠。”

　　陈安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这个不算陌生的名字，于是迅速将这个名字同季云舟联系起来。

　　“季云舟真是耳聪目明，怎么他不亲自来，反而是派了你来英雄救美？”

　　林怀楠走上前在陈安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剑拔弩张的气氛里林怀楠在心里默默舒了一口气，幸好自己比陈安高。

　　“我来视察自己的公司还要给你解释什么，至于云舟嘛，我想他会教训你的，因为你真的惹了不该惹的人哦。”

　　他好言相劝般抬起手重重拍了拍陈安的肩，随即被陈安一把挥开。林怀楠也不恼，转身插着兜像个没事人一般开始招呼部门经理巡查，经过宋晓时朝她抛了个媚眼。

　　“云舟在谨诚等你。”

　　陈安阴恻恻还立在原地。

　　宋晓听见季云舟名字后便无端生出一股急迫感，她看了陈安一眼朝经理请了假便往谨诚走。

　　谨诚离鑫源的办公大楼很紧，几乎过了马路就是。这是她第一次来谨诚，进到门禁就被拦下。

　　前台毕恭毕敬走上前询问，宋晓急急报了名字便被一路放行到21楼。刚出电梯便又有助理上前来迎她，她悄悄瞟了一眼，果然是季云舟身边都是美女。

　　“宋小姐，请。”

　　助理替她将门打开，伸手作请。她慢慢走进去，身后助理又体贴地带上了门。

　　季云舟的办公室位于大楼四角的其中一角，两面临窗视野极好，站在这里可以俯瞰大半个怀城。

　　季云舟正站在窗前往地面方向看，手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落地窗。

　　在听着她走近的脚步声后缓缓转过身来。

　　明明不到一小时前方才见过面，宋晓却觉得此刻的季云舟有些不同。

　　“十一分钟。”

　　“什么？”

　　宋晓不懂他云里雾里的话，不解问到。

　　“从离开鑫源到站在我面前，这段路你用了十一分钟。”

　　宋晓朝他身后看去，这一侧落地窗面对着的正好就是鑫源的办公层，她甚至可以看见自己窗边的工位，原来林怀楠那么快速的出现并非巧合。

　　宋晓心里微微发酸，无声动容。这是第一次，在面对陈安无数恐惧几近将自己吞没时，有人告诉她，你可以躲在我身后。

　　那边季云舟率先开了口。

　　“鑫源是林家旗下的分公司，按说这次后陈安应该不会再找上门，你可以继续安心地留在鑫源工作。但是，我的建议......”

　　季云舟弯腰靠近一直没有说话的小人儿，哪怕争执已过，她的脸还是微微红着。他抬手替她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继续说道。

　　“到我的身边来，我无法保证陈安每一次找你我都能正好遇见，我承受不了这种不确定带来的后果。”

　　宋晓被他眼中的真挚吓到，想歪头避开却被季云舟先一步动作按住脑袋，好看的眉眼突然撞进她眼里。

　　“嗯？”

　　她犹豫片刻，将将开口突然被季云舟捂住嘴巴揽近怀里。

　　“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你要是拒绝我的话，我真的会很难过的。”

　　宋晓被季云舟孩子气的动作气笑，靠在他肩头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声，悄悄点头。

　　季云舟当然察觉到了怀里人的动作，还是不放心。

　　“嗯？”

　　“我说好，好好好，听到了吗？”

　　季云舟爽朗笑开，立马摸出电话让林怀楠办离职。

　　于是宋晓便被季云舟美其名曰受了惊吓要好好安抚的理由圈在了办公室。每一次有人进来汇报事务都要看着屋里的宋晓左右为难，而季云舟对属下的懊恼视若无睹，反而一早上心情都出奇的好。

　　宋晓觉得自己的脑子一个早上输入了谨诚太多的商业机密，秉承着自己良好的商业操守，她朝季云舟提出先回家休整的意思，于是遭到了不带一丝犹豫的拒绝。

　　“不，等着我下班回家。”

　　宋晓索性将自己往沙发上一扔，看着远处埋头办公的季云舟，心想欣赏帅哥也不错。

　　季云舟有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右眼下面是一刻较为明显的泪痣，宋晓想了想，认识季云舟以来还没见他哭过。

　　念及此，她才意识到自己跟季云舟认识不到一个月发展势态却如此迅速，有些事情已经慢慢超出自己的控制了。

　　那边季云舟也不好过，宋晓一直呆呆盯着这边弄得他心不在焉，手里的报表许久都未曾翻动了。

　　终于熬到六点，季云舟片刻不留地拉着宋晓往停车场走，引来众多员工充满好奇的眼光。

　　一路疾驰到了季云舟的公寓，宋晓被急匆匆拉着进了电梯，季云舟背对着她也不说话，到了公寓门口，季云舟按了密码就将人往里面拉。

　　“你这么急匆匆的干嘛？”

　　宋晓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抵在玄关处。身后的鞋柜正好磕在腰上，她不自觉动了动，季云舟便伸手护住了她的后腰。

　　“急？你知道我今天忍了多久吗？”

　　宋晓半天才反应过来季云舟话里的意思，绯红慢慢爬满脸颊。季云舟有心逗她，又不紧不慢地开口。

　　“你知道你睡觉有多不安宁吗，在我怀里一直乱动，我已经忍很久了，知道吗？”

　　宋晓伸手想捂住他的嘴，自己的嘴却被先一步堵住。

　　季云舟家里的厨房鲜少开火，今夜也如常。

　　宋晓陷进季云舟卧室柔软的大床里，浑身滚烫、混混沌沌不知方向。

　　卧室的窗开着，午夜的风将季云舟嘴里的呢喃送到了宋晓耳边。

　　他靠在宋晓胸口浅浅睡着，嘴唇翕动。

　　宋晓侧耳听了许久才确定了季云舟反复念着的那个名字。

　　明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