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之歌》狼王库多

4、学徒

　　托马斯有些茫然，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跟紧了哈米尔。

　　“不要停下你的脚步，托马斯。无论看见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哈米尔说着向修道院的深处踱去，她走得很慢，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能勉强拖动这具可怕的躯骸。铁镣碰撞的沉声在空旷的廊道内有节奏地回荡着，犹如一枚枚刺入心扉的钉。

　　晨曦渐渐在东方映现，黎明的朝阳与古老的石柱一同谱写着曲曲美妙的光影诗。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密密麻麻的蛛网消失了、满目疮痍的杂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院盛放的玫瑰，正辉映着日晕散发着异样的金色。

　　“现在并不是玫瑰开放的季节吧？”托马斯环顾着四周，忍不住问道。

　　“昔日的玫瑰芳华尽逝，只留下了它的名字，但神的大爱却永远不会凋零。”像是早有了预备一般，哈米尔并没有为托马斯的问题感到诧异。她用古老的谚语回应着托马斯，却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去，“玫瑰象征的、是圣母之爱，是知慧（Binah），是无尽之海而来的创世之力。”

　　“知慧（Binah）？”听到从哈米尔口中蹦出了奇妙的古希伯来语词汇，托马斯有些疑惑地侧了侧头，“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哈米尔机械似地笑了笑，似是随口地答道：“我们至高的神，拥有着十个不同的名字。知慧（Binah）就是其中之一，它是源头、是水、是报喜天使加百列。……既然你已成为了我的学徒，那来自犹太卡巴拉（即“秘传”）的智慧你必要领悟。”

　　托马斯愣在了原地，他听说过卡巴拉，但却从不了解它。哈米尔催促他、不许他驻足。

　　“传说摩西在得授经文后，向普通大众宣示了浅显易懂的那一部——这就是你在神学院所能学到的那些；又向少数受到拣选、拥有智慧的人宣示了藏匿于字面含义之下的另一部——这便是，卡巴拉。”

　　“难道‘尘土’的真正涵义就是来自卡巴拉？”托马斯有些吃惊地问道。

　　“是的，对经文的另一种解释。《圣经》中神所宣示的、真正的涵义……”像个导师那样地启着口，但说到这里，哈米尔却忽然停住了。

　　托马斯猛地看见从对面走过来三、两个修士，他们热情地同哈米尔打着招呼，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嗨！亲爱的女士，今天过得还好么？”

　　“我想这些日子来，您应该已经适应了这个地方的生活吧？”

　　他们看起来是如此地普通，就像神学院里随处可见的修道士们那样，呆板、善良却和蔼可亲。

　　“感谢您的关心，亲爱的博士们。”哈米尔咧着那残缺的唇自若地应和道，似乎有腐臭从她的体内溢出，但她的脚步却一刻也没有停下。这份景象看起来是如此地诡异。

　　直到擦身而过，托马斯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了“魔鬼”两字的涵义。他怔了怔，颤抖着问道：“他们、他们……还是神的仆从么？”哪怕是到了现在，他依旧无法将“撒旦”同眼前的、令人畏惧的哈米尔联系到一起。

　　“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仍旧是。”哈米尔的语气中没有任何的波动，她淡淡地说道，“我也一样，永远是神的仆从，哪怕我已经是……”她的声音又一次中断了。身边出现了几个正在打闹的孩子，他们一溜烟地在廊道内跑开，抢夺着手中的玩具，几乎撞到了托马斯。

　　“那么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么？”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将哈米尔认定为自己的导师了。

　　“幻象和真实之间没有边界。他们过去存在、现在存在、未来依旧存在，不仅仅在哈米尔的庄园里是这样。”

　　“我想我无法理解。”

　　“物质是不会消逝的。你所说过的话、你所做过的事、你的一举一动会以某种形式保存在空气中、泥土里、水面下、火焰内……保存这个世界的记忆中。只要在特定的环境、特定的场合，就能将之重现——哪怕你的□□早已不在了。哈米尔的庄园，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来吧，已经到了，我们的目的地。”哈米尔忽然停下了脚步，眼前出现了修道院的那朴实大厅、错落的长凳和巨大的十字架，“在这里，你要学习的课程，远不止这些。”

　　托马斯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睛，只因这瞬间的强光。他虔诚地在胸口划了十字，吻了吻哈米尔那只剩下骨骸的手。

　　“我感到很荣幸，是的，非常荣幸，能够成为您的学徒！”

　　“你会后悔的。”哈米尔的笑容中掺和着几丝残忍，“真理并没有你想象地那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