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之歌》狼王库多

5、卡琳

　　当托马斯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了。他迷迷糊糊地坐直了身子，将搁在椅子上的修袍重新披上了身。那一瞬间他居然产生了重新回到了神学院的错觉，仿佛自己又变成了那个不谙世事的修童。是的，这儿同神学院的宿舍很相似，同样的一尘不染、同样的朴质无华。除了些简单的生活设施外，什么都没有。托马斯站了起来，仔细环顾着四壁，却没有看出什么名堂。一缕夕阳从天窗中投入，透过那里隐约可以看见远处的玫瑰园。

　　托马斯拿起了床边的铜铃，用力摇了摇。他隐约记得哈米尔在离开前嘱咐过，休息够了就用这种方式来通知她的管家。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笔挺、面容肃穆的老管家推开了木门。他的手上还挽着一块价格不菲的丝巾，托着一盘银质的酒具。就在托马斯心生感叹，想要同他搭话的当口，那个老管家却疑惑地环顾着屋子，自言自语道：“以诺少爷，究竟到哪里去了？”

　　“以诺少爷？”托马斯奇怪地重复了一遍，但那老管家却对他视而不见，仿佛他就是空气一般。

　　“真是的，明明已经到了禁足的时间，又偷偷跑出去了。要是被院长知道了，以诺少爷又要受到处罚了。”他叹了口气，转身向门外走去。托马斯用力眨了眨眼睛，他突然意识到了这位老管家也许是幻象的一部分，一切都只是曾经或未来在这儿发生的一幕——哈米尔庄园的幻象。

　　但是当老管家的背影消失后，木扉又一次被推开了。这次进来的，却是一个十一、二岁的修女打扮的小女孩。她吃力地推着一辆只比她矮上少许的餐车，几乎是撞着门进来的。金属的滚轮摩擦着地面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您就是托马斯先生吧？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卡琳替您送过来了，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真奇怪，为什么哈米尔小姐不准你和我们同席用膳呢？其他的那些学徒先生们可不是这样的。”就在小女孩絮絮叨叨嘀咕着的当口，托马斯惊奇地发现她那黄玉色的瞳孔缩成了细长的一丝线，就好像日光底下的猫咪那样。会出现在这里的，多半不是普通人，他暗自思忖着。经过了这一夜的折腾，托马斯早已变得见怪不怪了。

　　“这儿有很多的学徒吗？”他走上去帮忙推了把餐车，不过对方却没有流露出任何感激的神色。

　　“不多，加上您总共三位。不过切萨雷先生并不住这儿，他一直很忙，只有每个月满月的那几天才会来。卡琳很少能见到他。”小修女一边念叨着一边在桌子上熟练地铺起了餐布，将银质的餐具一件件摆上了长桌。

　　“是不是有一位叫以诺的？”托马斯随意地寻找着话题，他想起了刚出现在屋子里的那个幻象。

　　“以诺？”小女孩迷茫地抬起了头，思索了一会，然后无辜地摇动了起来，“不、卡琳不知道以诺是谁。”

　　“卡琳来这里有多久了？”

　　“也不是太久，大概……二十年左右的样子吧。”她若无其事地回答着，托马斯却有了一种倒吸冷气的感觉，因为这孩子外表看起来至多也就十来岁的模样。

　　“哈米尔小姐没有特意嘱咐，卡琳就按自己的喜好为您准备了这些。我想托马斯先生那么应该不会排斥肉类吧？”她自顾自说地掀开了盘盖，全然不顾托马斯那慢慢发绿的脸色，“蒸煮蜘蛛腿、清炖蜘蛛肉、生拌蜘蛛浆、油炸蜘蛛丝……如此硕大肥嫩的漂亮蜘蛛附近只有这边才有哦，不过送来的时候已经被砍成了两瓣，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不过我敢打赌，他肯定不懂厨艺。”

　　“那个、请问……”托马斯小心翼翼试探道，他可不想打断卡琳那滔滔不绝的谈论。

　　“是不是还需要加点什么，托马斯先生？我想也许你会想要些番茄酱或是辣椒？”

　　“不、不……我是想说，请问……还有别的什么可吃的吗？”过了半晌，托马斯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他显然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境遇，“我是说……那个、正常些的食物。”

　　卡琳疑惑地望着托马斯，忽然失望地垂下了肩膀，就仿佛是只泄了气的皮球。“您，不想吃卡琳做的东西么？”她的声音里居然透出了几分楚楚可怜，硕大的眼眸里扑闪着光芒。

　　“不、不，其实……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托马斯无奈地搔了搔头，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付眼前的处境。

　　最后他还是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将一桌的蜘蛛大餐送进了肚子。幸好入口的滋味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可怕。卡琳在一旁露出了一副欣慰愉悦的表情，像只快乐的小麻雀般上蹿下跳、拉着托马斯问东问西，但话题却总是离不开神学院的生活、或是多米尼克修会对《圣经》的释义。托马斯很清楚这个小修女的知识积累、学识阅历、实际年龄同她的外表没有任何的联系，所以也乐得同她研讨。其实他好几次差点出口询问卡琳，有关于哈米尔、及哈米尔庄园的秘密，但这股冲动最终还是被他的理智抑制了，因为他很清楚，无论是卡琳还是哈米尔，都不会希望他知道得太多。

　　“你不想知道我们究竟是什么吗？”卡琳突然像是看穿了托马斯的心思那般开口问道。

　　“不，我是追求真理、寻求智慧而来的。只要能够解答我的疑惑，你们是什么、这个地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记住您自己说过的一切。”卡琳忽然露出了一个可人却神秘的笑容，淡淡地说道：“好奇心会害死人的，尤其是在哈米尔的庄园里。”

　　托马斯皱了皱眉头，凝重地点了点头。卡琳的笑容又变得纯真了起来。

　　“对了，有件事忘记说了。哈米尔小姐刚才嘱咐过，晚餐过后，要我带您去她的实验室。她会请您喝杯咖啡的。”她将食指按在了自己的嘴唇上，眯起了一只眼睛，“您的课业，说不定马上就要开始了呢。哈米尔的学徒，可不是那么好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