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哑口无言》纵壑

3、第 3 章

　　小庄的家离柳府不算太远，只有四条街的距离，走路一刻钟便到了小庄家所在的小巷。与景兰想象中仅有片瓦遮顶的破落房子不同，小庄家竟是一座独门独户的小院落。景兰狐疑地瞅了身边面无表情的青年一眼，心想，这人什么来头，身为马夫居然有这样好的小宅子，而且夫人与他似乎颇为熟识，更怪的是，这一路上，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夫人好像曾说他不方便讲话，莫非，他是个哑巴？
　　小庄家是个四合院，没有柳府的雕梁画栋，也没有亭台楼阁，只光秃秃一个小院，外加落锁的几间房。一眼看去，物件还算齐全，多么整洁却也算不上，但对此时的景兰却是大大的宽慰，有瓦遮头，有墙防风，甚至还有一口小井，寄人篱下还图什么呢，心里生出了些许庆幸。
　　小庄快走几步到堂屋门口，回头看了眼正抱着包袱在院子好奇张望的姑娘，垂眼进门，拿张抹布把那张古朴的八仙桌和几张长凳速速擦了一遍，又站定细想了下，埋着头踏出堂屋，绕过院中间立着的景兰，冲进了一旁的厨房。
　　其实景兰早就心生了几分尴尬，装作好奇把这一眼就能看到头的院子张望了几遍，实则余光扫了堂屋里的小庄好几眼，主人家没张罗，自己也不好动作不是？看来这家里没有女性主持，还真是缺了几分规矩哦，景兰扬了扬自己的小眉毛。
　　好容易等到小庄出了堂屋，正抬起和善的笑脸等他相邀，却又见他像阵风似的刮过自己身边，急吼吼地进了厨房，留下景兰与怀里的包袱面面相觑。不过这次等得不久，小庄很快就一手端着一只茶碗出来了。他在景兰身边顿了顿，抿了抿唇，景兰立马懂了他的意思，朝他微笑着点点头，跟着他进了堂屋。
　　小庄将两只茶碗轻放在桌上，在长凳上坐下，手指点了点桌子，景兰立马乖巧地坐下了。虽说这景兰并没有刻意向小庄示好，但她一双黑溜溜的眼直直地望着小庄的嘴巴，正等着他说第一句话，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睫毛就像一对黑色的蝴蝶扑扇着翅膀，扇得小庄的鼻息悄然加快。
　　“咳。”呀，终于是要说话了？景兰听小庄轻咳这一声，隐隐有些期待。
　　接下来，小庄却是沾了他茶碗里温热的水在桌上比划起来。
　　“我，口不能言……？”景兰呆呆读出小庄带着薄茧的指头在桌上写下的话。一双水亮的眸子抬起来与沉静的眼神相碰，青年抿紧的嘴角看不出他的情绪。幸好，她识字的。小庄心里松了口气，又平白地紧张起来。
　　“啊！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庄大哥。还请你把院里的布置示意我一二，往后一定尽量不麻烦你的。”景兰反应了一秒，又提起了标准的笑容。果然是个哑的吗？这样也好，虽然不能聊天解闷，总比爱传话的大喇叭好多了。
　　“庄大哥，你放心，我不能白占你的地方，这段时日你院里的杂务就包我身上了，你有事只管吩咐我！”小庄看着她的脸庞，从弯月般的笑眼到翘起的嘴角都端详了一遍，没发现任何作假和鄙夷的痕迹，于是缓缓点了点头。
　　“等一等。”小庄沾水写下。
　　“好。”景兰捧着茶碗小口啜饮，不知道小庄想要作甚。
　　青年起身，掏出了怀里的钥匙，去将西厢房的房门打开了。趁着这段时间，景兰观察了下这空空的堂屋，就像这院子一样，整整齐齐，又空空荡荡。除了一张八仙桌并四张长凳，也就是正面一张长条案，上面摆着两副牌位，一只香炉。
　　庄大哥也应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可怜人了，景兰叹道。自己从小就没有见过父母，不知庄大哥的父母陪伴过他多久，谁比谁更加可怜一些。
　　正想着，小庄已抱着一床被褥在门口看着她，她连忙站起身去接着，“多谢庄大哥，我自己铺吧。”小庄抱着没撒手，冲她摇了摇头，下巴往东厢房方向一点。
　　“不成不成，东厢房是庄大哥住的，我一个借住的怎么能夺了主人家的房间。”景兰进院子就看到只有东厢房像是有人住的样子，想必庄大哥平时只在那一房活动。
　　小庄态度坚决，下巴颏又向东厢房一支。他不能言语，只蹙着眉头，黝黑的瞳孔一动不动地望着景兰，似乎下达着不可拒绝的命令，酒窝也透露着几分严厉。
　　景兰虽不怕他，从他的眼神也足以看出他此时十分认真，只得抱住包袱向东厢房挪去。小庄抱的是自己睡的旧被褥，他娘留下的唯一一套较新的被褥他刚给小姑娘铺上了。
　　西厢房冷冷清清还常年锁着，灰尘不知几多，怎么能让景兰睡。不过想到景兰从此就要睡在自己的床上，小庄的耳根有些发烫，就连收拾床铺的动作也带着点迟钝了。
　　这厢，景兰把自己的包袱放下，坐在了干净的床铺上，软软的，很厚实。天呐，自己这一天可真是够了！景兰用手掌捧着发烫的脸颊，忍不住胡思乱想。被陈际欺辱威胁，再跟着一个陌生的男“救命稻草”回家，现在居然还要睡在“稻草”的床上！
　　景兰受到的教育不亚于一般的闺秀，除了随柳夫人学了点常用字，跟着夫人耳濡目染的，学习对待外男的规矩也是一点没落下。
　　这一天可是让她的小心灵激荡起了不少波澜。简单收拾了行李，也快到晌午了，景兰换下了府里的衣服，换上了条旧布衣裙，套上一条头巾，雄赳赳气昂昂地扎进了庄家小小的厨房。
　　景兰爱吃，在柳府偷师了不少小菜，常常亲手给柳夫人做几道蔚州风味，以慰夫人思乡之情。然而一进厨房，景兰傻眼了，这厨房灶台仅一座，菜刀仅一把，米面仅一罐，时鲜菜蔬更想也不用想，只有那水缸里的水有足足大半缸。
　　“噗。”门口出现一个高瘦的人影，把正午直射的阳光挡了个大半，景兰看不清他的表情，光听到他用嘴唇发出的一声动静就让她不好意思起来，她觉得小庄在笑她。
　　“庄大哥……真对不住，耽搁了你一上午。我本想给你做饭，可我疏忽了，路上忘了买菜……”景兰茫然地站在灶旁，朝人影讪讪一笑。
　　小庄伸手递过来了一块薄薄的榆木片片，像是木工坊的边角料。上面用炭笔写着，“我让邻街面馆送了两碗面。”
　　在景兰低头看木片上的字迹时，小庄走近她一些，举起了手，高高的身子将将要把景兰罩住了。这厨房逼仄，还没反应过来时，小庄的胸膛离她的肩膀只有三寸之遥，景兰心里一惊，登时有些怔住，呼吸都停顿了。
　　不过也就一瞬间，小庄抬起手臂取下了挂在灶上的腊肉，低下头看到景兰僵直不动，浓黑纤长的眼睫微微打颤，暗自好笑。怎么跟只被逮着的小兔子似的，呵。又一声轻笑。
　　这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入景兰耳里，听着真真就是嘲笑她一般了，却是气大于羞，在小庄取下腊肉后，她立马闪身出了厨房，哗哗地在院子里打扫起来。小庄嘴角含着一抹笑意，净手后，麻利地将腊肉切了几片，用火翻炒几下就成了满是肉香的小菜。这条猪肉是知府大人在过年时赏给下人们的，小庄就学着将它做成腊肉，平时能偶尔佐餐。
　　“叩叩。”是面馆小二送面来了。
　　小庄擦了手，快快走到门口，然只将大门打开能将托盘拿进来的空隙。“小庄哥，面来了，老规矩，吃完把碗送回来就行。不过，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而且……还要的两碗面？莫非，我有小庄嫂子了？”小二冲小庄挤眉弄眼，还咧着嘴使劲伸着脑袋向院里张望。
　　小庄眼观鼻鼻观心，双手稳稳托着托盘，一只脚牢牢抵着门板，还用身子挡着门的空隙，最后一下用力地把小二给推了出去。景兰本来听到有人敲门就躲进了屋里，看到他俩在门口的一番逗趣忍不住“呵呵”笑了两声。
　　小二被门板挤得眼歪鼻斜，被一下推出来更是伤心，“好你个庄小哥，连我小二都瞒着！下次再也不给你送面来了！”小二一边揉着被蹂躏的脸蛋一边往回走，突然灵光一现，诶，我刚刚可是听到了姑娘的笑声？！哈哈，这小庄的院子总算有姑娘存在了！
　　景兰见那送面的小二走了，就紧走几步跟着小庄进了堂屋，见小庄正从托盘里端出两碗飘着油花儿的阳春面，绿绿的青葱洒在白生生的面条上，尤为清爽诱人。小庄和她各坐一方，一人面前一碗面，中间则是那碟炒腊肉。
　　“咦，这面馆的手艺还真不错呢。”景兰眼睛发光。小庄已经挑起一筷子面低头准备吃起来，听她这么一说话，不由得停下重新看向面碗。这不就是普普通通的一碗面条？
　　景兰观察了一下，用筷子连挑几下面条，将面与面汤混合均匀，再放进口中细细品味着，露出了欣慰的笑意。“手擀的面条均匀嫩滑，根根分明，煮得恰到好处，极易挂汁，能把猪油的香和酱油的鲜都包裹起来，嗯！这酱油也是自家调的吧？还有葱香和淡淡的甜味，好吃！”
　　景兰虽然在泰州长大，但对南方的饮食有特别的钟爱，这一碗清鲜爽利的阳春面，刚好能够抚慰她今天五味杂陈的心情。
　　“庄大哥，你真会吃，我在府里也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阳春面呢。”景兰看小庄停下动作盯着她吃面，有些不好意思。她看向小庄的面碗，面条比她的更多，更加融软一些，“原来庄大哥喜欢吃软一点的面啊。”
　　小庄低下头，发出“嗯”的一声作为回答。甜味，鲜味，那是什么样的味道？隔得太久，他已经忘记了。
　　景兰吃东西慢，一筷子一筷子地吃得认真。小庄却是风卷残云，他进食只为填饱肚子，脸埋进碗里几下就把软烂的面条吞下了肚，还不发出什么声音。他搁下碗时，景兰惊讶地抬头看他。
　　她碗里的面才刚吃小半，面里的猪油把她红艳的唇染得晶晶亮。小庄咽了下口水，明明已经吃饱了。他把桌上唯一的肉菜往景兰那边推了推，再看下景兰，眼睛里有难以察觉的小小期待。景兰明白他的好意，夹了一块黑乎乎的腊肉。
　　咬一下，诶？咬不动？顶着对面投来的热切眼神，景兰用牙轻磨肉片，好不容易扯下一小块。
　　“庄大哥，这肉……真是劲道，有嚼劲，呵呵。就是，稍咸了些。”景兰爱吃也爱品，只是这碟腊肉老则老矣，还咸得发齁，实在难以下咽，他家的盐是不要钱吗？但看在这是小庄倾情推出的唯一菜色，景兰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真实想法说出来。景兰勉强吃了一块，得用好几口面冲抵盐味带来的刺激。
　　稍咸？大概是很咸吧，她吃了一口便不吃了。小庄没能从景兰嘴里得到像阳春面那般的好评，有些失落。咸是他勉强能尝出的味道，因此他总忍不住多加一些盐，好让自己感觉到真的在吃食物，而不是嚼蜡。
　　“庄大哥，你平时去府里上工肯定也很忙，今后三餐就由我负责吧，等你下工回来家里一定有好吃的。”景兰看出小庄情绪不高，连忙扯开话题。
　　她说家里。小庄皱巴巴的心像被烫了一下。
　　他点头，手向怀里摸去。景兰赶紧制止他，“别别别，可别给我银钱。我住在这里已经给庄大哥平添很多麻烦了，吃食的钱全由我出，庄大哥千万别跟我客气。”
　　小庄于是把手抽出来，虚握着拳放在桌上。景兰见他答应了，眯起眉眼朝他笑笑，接着挑起碗里的面继续吃起来。

作者有话说

　　有人吗～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