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哑口无言》纵壑

2、第 2 章

　　那青年没进房门，只在门口向堂上的柳夫人鞠躬行礼。“小庄，进来吧。”柳夫人放缓了语气。青年有些迟疑，不过还是跨过了门槛，向柳夫人和景兰走去。随着青年走近，一股难言的气味飘了过来，景兰觉得这味道既熟悉又陌生，正在思考这是什么气味时，柳夫人说，“景兰，这是小庄，你见见吧。”
　　景兰看向身旁垂手站立的青年，刷得毛边的布鞋，鞋边沾着点点泥土，粗布衣裳显得有些局促，应是小了一些，恭敬地微低着头，面容清俊，即使从她跪在地上的角度也能看出他轮廓分明。那青年眼睛低垂着，视线并没有看向跪着的她。
　　“起来吧，还跪着像什么样。”柳夫人嗔道。
　　“是。”景兰缓缓站起来，发现这青年居然还挺高，自己仅仅与他肩膀齐平，要知道她可是府里最高的丫鬟了。
　　“景兰，小庄是府里的马夫，比你大七岁，你就叫他庄大哥吧。”什么，大七岁，如今已经二十有四了？看起来比我还小呢。景兰腹忖。原来是马夫，这气味怪熟悉的，不就是马味嘛。忍不住又打量了他一眼，小庄青年突然拧紧了嘴，面上浮现起深深的酒窝来。
　　啊，是他，我曾见过的！景兰低下头回想起来。柳夫人有时外出游玩交际，她也会随行，有次她下车时马儿躁动，他伸手扶了她一把，随即便转过了身，她抬头想道谢时只来得及看到他抿紧嘴角露出的深深酒窝。闲暇时小丫鬟们聚集在一起时常常讨论府里好看的小厮，然后脸颊红红地发出隐秘的偷笑，但好像从来没听过关于这人的讨论。她有些疑惑，明明他长得不赖，他的酒窝又那样的深。
　　“庄大哥。”景兰对着青年露出了一个善意的微笑。青年也不回应，只转过来飞快地扫了一眼她的脸，旋即皱了下眉，又回过头，把嘴抿成了一条细线，酒窝显得更严肃了几分。啊，忘记了，我现在的脸真是精彩得很……景兰心里有些羞惭，皱起眉捂住了残留巴掌印的脸颊。
　　“小庄，景兰你认识的，我就不再说了。景兰，小庄不方便说话，凡事你多注意着点。”景兰抬起头与夫人对视，眸子里满是疑惑，“夫人……”
　　“从今天起，你就随小庄住了，在际儿回蔚州之前，少回府里走动。”柳夫人与景兰惊讶的眸子对视，眼里带着安抚，“小庄白日上工才到府上来，在外有间自己的小房子，你就随他住那儿去吧。”
　　“可是，夫人，我……”景兰感到有些羞赧，自己虽然是丫鬟，但也是未许人家的黄花大闺女，怎好得跟着一个男人回家，难道夫人这是要把她放出府了？言语中透露出一丝焦急。
　　“别怕，小庄是你在这府上最能够信任的人，他绝不会对你如何的。等际儿走了，你就回来，一切照旧。去吧。”柳夫人看出了景兰的顾虑，牵过她轻拍着她的手背。
　　夫人……景兰心头一阵酸热，又是委屈又是感激，想是夫人已经做出了决定，自己身份低微，也找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叩谢夫人，随小庄退出了内厅。
　　青年微拱着的背在出了夫人房门后就挺了起来，景兰发现他比自己想象的还高上几分。景兰随他走着，心思沉重，一路上小丫鬟们见平时沉着冷静的大丫鬟神情有异，纷纷与她打招呼作眼色，她也没搭理，只紧紧攥着衣角跟在小庄身后，思考着未来的命运。
　　青年脚步停了，身后姑娘的心思还没停，低垂着头差点撞上了他的脊背。景兰受惊，猛地抬头，下意识吸了口气，鼻腔中一股马匹身上的味道。景兰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可也没这么近地闻过男人身上的气息，更何况是一个马夫的气息，这滋味并不美妙，她微微皱了眉。
　　幸好，他背对着我，不然该以为我嫌他了。景兰在心里想着。这青年虽是马夫身份，但她自认不是嫌贫爱富之辈，现如今人家还是自己的救命稻草，更得多加尊重。
　　“啊，是到我住的地方了，我立马去收拾东西，劳庄大哥等我一会儿。”景兰抬头，发现已到了自己的房门口，赶忙告之“恩公”后向屋内跑去。
　　小庄静静望着景兰的背影消失在门中，又低头看看自己。还好，这一身衣服昨日才洗净，补丁也在内侧，没有外露。抬头环视景兰住的这处，其实就是后罩房的一间，但与其他通铺房间隔开来，足以见得柳家对景兰的宽待。
　　景兰的门口平时除了她自己无人踏足，摆设了许多花草。景兰急匆匆进了门，将夫人给的赏赐从大箱子中取出几件，仔细地包在包袱里，不禁想起被陈际夺去的那只香囊，心里一痛，抿着小嘴更加迅速地收拾起来。小庄在门外听到乒铃乓啷翻箱倒柜的声音，有些好笑，这大丫鬟并不是看起来那么稳重。
　　景兰收拾妥当之后紧了紧包袱，长吁一口气跨出了房门，看到小庄正拿着扫帚一下下地扫着地，嘴角微翘，酒窝深深地镶在两边的脸颊。听到景兰出门的动静，他抬起头来看，酒窝还挂在脸上，就这样与景兰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青年清俊的脸因为笑意而增添了一丝温暖，与先前的冷漠截然不同，一时间景兰不知如何反应，眼神定定看了小庄几秒，见他收起笑容放下扫帚走过来，脑袋才顿时恢复了运转，向他露出素日里大丫鬟常备的温柔浅笑，“庄大哥，有劳你了，这段时间我也不能回院子了，不用忙活。”小庄又是一副清清淡淡的表情，伸出双手想要接过景兰的包袱，景兰笑着摇摇头说不用，他也就没有勉强，转身向外走去。
　　景兰那一大包袱说重倒也不重，正是春暖花开之时，里头不过几件常穿的轻便衣裙，攒下的十几两零银，和夫人赏赐的几件钗子首饰。仅有一张的银票则被景兰藏在中空的银镯里，随身携带着。
　　二等丫鬟杜鹃见到拿着包袱的景兰，迎上来惊奇地道：“哟，这是怎么了？你要出府？”柳府里除了景兰这类从小便在府里成长的丫鬟，其他大多都是请人牙子雇来的姑娘，当中属杜鹃与景兰关系最好。
　　杜鹃比景兰大上一些，平时景兰把她当姐姐，常与她倾诉心事。见到杜鹃，景兰的委屈又加重了几分，眼底晶莹地看向她，瘪着嘴说不出话。
　　杜鹃见她这样就知道肯定遇上了难事，连忙前去把景兰拉到一旁墙角，问道：“怎么回事儿？是那孽畜又招惹你了？”景兰自见了陈际，曾提醒杜鹃要注意离这个表少爷远点，不料景兰还是被他缠上了。
　　“夫人叫我出去避避，等表少爷走了再回来。杜鹃，你可一定要小心，还要让小丫鬟们都小心。”景兰点点头，压制着难过，叮嘱杜鹃。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呢？出府了怎么办？”杜鹃真心关心她，皱着眉头问。
　　“夫人安排我暂住在庄大哥家中……”景兰感觉有些羞惭，垂着眼睛看地。
　　“庄大哥？”杜鹃惊讶地去看几米外背着身等候景兰的男子，“是那个马夫？”
　　“你小声点！”景兰着急去捂她嘴。
　　杜鹃低声下来，对景兰说：“夫人这样安排一定自有想法，你安心去。有什么事找门房联系我。”景兰看着她，感激地点点头。
　　杜鹃十岁进府，多年来也已经把景兰视作亲妹，此时正感到心疼，只能抱了抱她，权当安慰。杜鹃还有差事，景兰和她互抹几把眼泪，匆匆作别。
　　只是府里的下人都不知道景兰出府一事，看她神色不虞，抱着包袱跟在一个男人身后，似乎是被驱逐出府，都在一旁指指点点。
　　景兰听到他们的议论，脸渐渐沉了下来。
　　是了，身为大丫鬟在府里这样招摇一遭，怎么看都是被夫人罚出了门，脸面算是毁了大半，只希望以后夫人能为我找个远些的人家。
　　思及此，景兰鼻头不禁一酸。若不是那表少爷横行霸道，自己好好的丫鬟生活怎么会被打乱，怎么会离开夫人身边，跟一个几乎是陌生人的马夫同住。景兰抬头看着小庄的背影。我还连累了人家，庄大哥以后娶妻也怕会受些影响吧……景兰抬不起头来，脚步越发沉重。
　　当走过一个无人的拐角时，小庄蓦地停下了脚步，将景兰的大包袱拿过来抱在怀里，退到了景兰身后一步的位置微微低下了头，不过一个进退，两人的姿态骤然变化了，就像景兰是主，青年是仆。
　　这让景兰有些吃惊，原来小庄也留意听到了下人的议论。她看小庄一直不言不语，还以为小庄是个琉璃罩子套着的人，只做自己的事情，没想到他会想到替她保留一点体面……
　　景兰心中有些震动，对小庄感激地笑笑，端起了平日在夫人身边伺候的模样，抬头挺胸地走在了小庄前面，算是接受了小庄这份好意。小庄看着前面姑娘昂起纤直的脖颈，酒窝暗暗深陷了下去。
　　从侧门出去后，景兰不好意思地从小庄手里抱回了包袱，“多谢你了庄大哥。”
　　小庄还是那副清淡的表情，摇了摇头，带领着景兰向前走去。
　　柳夫人前些日子病痛缠身，把外出活动都推了，景兰时时在身边照顾着，一刻也没有离开，直至夫人痊愈，算来已是好几个月没有出过柳府了。今日出府虽不是因为什么好事，然而对于十七的姑娘家，这府外的热闹还是能让她感到几分新奇。
　　“小姑娘，长得真俊啊，要是再配上我家的胭脂，准能把情郎迷翻咯！”街边胭脂铺的老板娘看到门口经过的景兰，眼前一亮，脆生生地调笑道。景兰听言面色不改，跟着小庄身后目不斜视地走过店铺，只有通红的耳朵昭示了姑娘的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