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食愿灵在线接单》归秋

39、心花

　　为自己而活。世间还有这样的道理？

　　剑五愣愣地望着那只手，眼神迷茫，月灵的话与教习的训斥在他脑海中交错。

　　“你的恩情已经还完了。”
　　“你们要一辈子记住主人的大恩。”

　　这矛盾的语句在他脑海中翻滚，他思考不出对错，只能茫然地站在分岔路口，任由着思绪拉扯。从来没有人与剑五说过如月灵一般的话，照常理来说，他不应该听这样的妖言，可是，他望着那只纤纤玉手，忽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她说，这是错的。

　　“好了。”月灵起身拍拍手，“你的伤好了，不过为了不叫人起疑，还是换干净的布裹着吧。”

　　少女眉眼弯弯，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瞥见剑五直愣愣的眼神，眼波流转，仿佛盛满了漫天星光，“你为何如此看我？怎么，觉得我的话很有道理？听傻了？”

　　剑五闻言，慌忙收回眼神，却没有答话，只是不由在心里想，她都说了，她不是妖，是月灵，那些话，便也算不得妖言吧？

　　月灵没听到回复也不气馁，自顾自地说：“剑五也算不得什么正经名字，你应该好好为自己取个名字。”

　　“哎，对了，我决定为自己也起个名号，记住了啊，木头，我叫阿月。”

　　“阿月。”剑五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觉得这名字实在与她相衬，她确实如明月一般皎洁，是他这种凡夫俗子只能仰望的存在，这般想着，剑五心中无端感到怅惘。

　　但他也没能陷入这种情绪多久，只因阿月在一旁唤了他，“木头。”

　　她似乎并不在意剑五的沉默，四目相对后尤为认真地说道，“我知你长久认定的观念很难轻易打破，但我今日说的这些话，我希望你时不时地好好想想。”

　　时不时想想？剑五回忆起阿月的话语，发现这次确实没有如同以往一般容易遗忘。他一直都知道，他不聪明，不懂很多事情，如那些先生教小公子的课业；偶尔反应也很慢，别人的一句话，他需要好一段时间才能理解，甚至有些时候都听不懂；说书先生讲的故事，除了开头结尾，那些细节他都是记不清楚的。

　　好在，死士都有一个优点，服从命令。
　　他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好。”

　　听到他的回复，阿月喜笑颜开，剑五默默注视着她如花的笑靥，心中也莫名开心起来。

　　阿月乐完了，才又道：“你对我很重要的，所以，这条小命，你得保护好了。”她说完这话就没了踪影，徒留剑五在原地愣神，被这话搅得思绪不得安宁。

　　我对她很重要？这般想着，剑五那张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怎么说呢？反正，石愿的评价是，不太好看。而且，因为月灵一族的独特，她说这话，还真有可能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石愿转头瞥了眼身后的剑客，却见他脸上露出了如出一辙的笑容，可见这么多年，是一点长进也没有。石愿摇摇头，静看着回忆的发展……

　　这次谈话后剑五的生活似乎没什么变化，他没有如月灵一般为自己起名字，也没有脱离庆阳王府，依旧做着王府的死士，只是偶尔隐于暗处时，他开始悄悄出神，经常盯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月说了那番话后，也没有再苦口婆心地教导，而是如往日一般围着剑五叽叽喳喳。不同的是，剑五以往都不会回应她，现在，十句里会回三句。
　　这似乎是一个不错的发展。

　　小公子遭遇刺杀后，被王妃拘在府里好一段时日，整天无所事事，开始祸害家中的花花草草。那次刺杀他毫发无损，可能因为是这样，他才一点危机感都没有，甚至都没有问询父母刺杀的始末，依旧是那个骄纵的小公子。

　　骄纵的小公子在府里待了两个多月，终于是坐不住了，吵着要出府，王妃没再拦着他。

　　城中依旧如往日般热闹，尽管朝堂波云诡谲，庙堂上的高人对皇帝和庆阳王的斗争都心知肚明，但这些暂时还没有影响到平民百姓的生活。
　　他们一无所觉。

　　阿月不知道从哪儿飘了出来，如同往常那般坐在剑五肩头，兴致勃勃地看着街景。剑五混迹于人群中，耳边是月灵清亮的声音，却无一人发现她的端倪，这无端让剑五欣悦，好像有了自己的独家秘密，她属于他，别的人看都看不着。

　　这时，月灵突然没了声音，剑五往旁边一瞧，果然没了踪影。他其实已经习惯了月灵的神异，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竟有些遗憾。应该也是习惯了她的叽叽喳喳吧？剑如此想着，人却不远不近地缀在小公子后面，步履不停。

　　小公子去了一家茶馆，剑五熟练地落座角落，降低存在感，忽而听见月灵的叫唤：“木头！”

　　他转头，嘴里猝不及防被塞进一物，在舌尖泛开一股他很少尝到的酸甜味道，是一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剑五下意识地警惕四周，便见阿月在一旁坐下，“放心吧，我施了灵术，没人能看见。”

　　她又化为常人大小，嘴里也含了一串糖葫芦，以至于话说得模糊不清，她显然很喜欢这味道，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你们人族做食物还挺有一手的嘛。”

　　“你哪儿来的钱？”剑五下意识发问。

　　阿月一顿，想到自己从王府中拿的银锭，有些心虚，她支支吾吾道：“我当然有办法。”然后许是觉得这样有些不打自招的感觉，立马挺直了腰杆，理直气壮道，“反正不是抢的！”

　　“哎呀，你管我。”小姑娘双颊嫣红，气势上却是一点不弱，“是它不够好吃吗？”

　　“好吃、很甜。”剑五低低回答，是他从未尝过的甜，都甜到了心里面。

　　阿月咬山楂的动作一顿，忽而消失不见，没待剑五反应就又出现了，表情尤为喜悦，眸子中盛满了细碎的星光，“开花了，开花了！”

　　她一边惊叹着，一边又惊奇地看着剑五，上下打量了一番，转眼就把手里的糖葫芦最上面那颗咬了下来，而后不舍地看了一眼，“你早说喜欢它嘛，喏，给你。”

　　这番动作让剑五莫名其妙，但他没错过少女心疼的模样，摇摇头，“你吃。”

　　“哎呀，你明明就很喜欢，心里都乐开花了。”阿月不由分说地将剩下的半串糖葫芦塞进剑五手里，“多吃点。”

　　剑五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那一瞬间肌肤相触仍有余温，他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阿月的催促声，“快吃啊。”他沉默地看着两只手的糖葫芦，对上少女期待的眼神，还是快速地将它们吃完了，是真的甜，也是真的酸。

　　“唉，怎么没了？就一朵呀。”阿月的声音明显有些失望，剑五不懂她的意思，但听出了她话语里的不开心，抿了抿嘴，见无人注意到他，才低声问道，“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没有，唉，只是捷径不好走。”

　　他有些疑惑，正想问他可不可以帮他时，却见小公子有了动作，许是说书人讲的故事不甚合意，他一脸郁郁，抬脚想要离开茶馆。剑五熄了讲话的心思，悄然跟了上去。

　　阿月顺势缩小身形，重新坐回剑五肩头，凑近他脑袋，神神秘秘道：“我晚上带你去看花。”

　　剑五突然觉得耳朵有些痒，这股痒意还逐渐蔓延到心里去，让他时不时走神，她喜欢看的，一定是很美丽的花吧？

　　这次出行并没有遇上刺客，傍晚时分，到处闲逛小公子打道回府，剑五与剑一换了班，借着暮色四合，明昏交融时残余的光亮走回了房间。

　　阿月在催促他洗漱，“你快洗洗睡觉，快快快！”

　　望着天真的月灵，剑五无奈应是，等到他极快速地收拾完，甫一躺下，便觉眼前一黑。

　　四周又亮了起来，是个剑五从未见过的地方。面前有一块草地，剑五目测了一下，大概有半亩左右，除了这块草地之外，这个空间再无一丝绿意。草地外围是一片荒芜的废土，沟壑纵横交错，不见生机；极目远眺，目光所及之处都被白雾围住了，看不通透。

　　他和阿月站在草地边缘。
　　“你快看你快看。”耳边是阿月雀跃的声音，“看到那朵花没？”

　　花？
　　剑五顺着阿月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掩映在绿色中的那抹纯白。那是一朵极不起眼的花，与剑五猜测中的美丽不同，它实在是太普通了，指甲盖般大小的一朵花，长在细细的茎上，偏生又要高出小草一指，这越发衬得它柔弱无依，仿佛随时都会零落而去。

　　它算不上多好看，就是那种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但不知道是不是周遭环境太过荒芜它本身又太稀少的缘故，剑五竟觉得，这朵花一点都不普通。它亭亭地立在那里，却无端叫剑五心头触动，他张了张口，几欲言语，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样，好看吧？”阿月的声音明媚又张扬，剑五不用转头，都能想象出她得意的模样。

　　“好看。”

　　“那当然了，这可是我种出来的！”阿月自得道，骄傲转头，“是你的心花哦。”
　　不期然对上一双迷茫的眼睛。

　　“我的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