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出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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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出招
炽阳金脆，霞蔚云蒸。
嘉凝公主南香凝是静贵妃的女儿，太子的胞妹，在宫里也算是一个小霸王的存在。
她与沈妙萦可谓是臭味相投。
两人最大的乐趣就是合伙戏弄南无姬。
这一次是她十四岁生辰宴，静贵妃已经给她选好夫家，等明年及笄就要出嫁，所以特准这次生辰宴办在永安宫的院子。
永安宫是皇宫里独一份的存在，宽敞明亮不说，庭院更是美轮美奂。
杨柳堆烟，佳木茏葱，奇花异草更是浮翠流丹，垂花门楼三面环绕，抄手游廊四面相通。院中一汪人造清溪，山石点缀其中，潺潺流水顺着石隙倾泻而下，闪动着溪中朵朵碧青荷莲。
柳下笙歌庭院，花间姐妹秋千。
南无姬到场时，看到的就是一派此景。
他一个十七岁少年郎儿，着实不屑与这些小娘子厮混在一起。
只是到目前为止，他还不够实力翻脸。
他眼尖地瞥到正和南香凝说话的沈妙萦，不禁眉心一跳，这两人攅在一起，能憋出什么好屁？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十二殿下来了。”
公主贵女们像是被赶的鸭子，纷纷聚拢落座，一个个端庄矜持，笑靥如花。
看上去波澜不惊，实则心里都是看好戏的雀跃。
不知从何时起，戏弄南无姬，已经成了这些公主贵女们大型聚宴的必备项目。
南无姬淡定走向前，跟南香凝打了招呼，送上贺礼，很自觉地在只有一张空桌的桌边坐下。
意料之中，旁边坐着的人必是沈妙萦。
只是这一次，她身边竟然多了一个小丫头。
沈妙萦从南无姬进园就看见他了，一直暗中观察着他，发现他出奇的镇定自若，眼中的光清冷又疏离，柔弱又生怜。
他一直目不斜视，没有看周遭人一眼，仿佛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众人都觉南无姬胆小怕事，软弱可欺，是个任人宰割的阿斗。
只有沈妙萦知道，他内心深处的坚韧刚毅，迎难而上的深谙城府。
宴席间，沈妙萦始终不发一言，她第一次接触这些公主贵女，一直在默默观察她们的行为举止。
通过每个人说的话，和对自己说话的方式和态度，来判断此人与她之间的关系。
一边的沈可颜则是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很乖的不说话。
南无姬余光瞥了她一眼，对她今天的沉默寡言感到一丝意外，但他很快就又警惕起来，只怕沈妙萦的大招还憋在后面。
他等着她出招。
上次她把他推进湖里，他故意沉在湖里憋着气，好半天不见人上来，他分明听到沈妙萦被吓哭的声音。
自那以后，她确实收敛了些。
然，人的劣根性，尤其是沈妙萦的劣根性，一定是那种好了伤疤忘了痛的。
更何况，她还有南香凝，更有静贵妃的支持。
他不想说她狗改不了吃屎，但事实又确实如此。
南香凝一个劲地给沈妙萦递眼色，就是在问“快点啊，怎么还不开始啊，咱们都等着看好戏呢”。
沈妙萦回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南香凝这才耐着性子作罢，期盼着她又有什么新鲜玩意。
一旁的南无姬，将她们两个人的眼神互动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此时，一道银铃般的嗓音传来：“十五姐姐，不好意思，妹妹来迟了。”
沈妙萦心口一震，这道声音万般熟悉，像根刺一样，直直插进她的心窝。
她忍住身体上不自觉地颤抖，强压着心中汹涌而发的怒意，状若自然地抬眸看去，下一刻，背脊瞬间僵直，心口更是抖得厉害，搭在裙摆上的手，暗暗用力掐进了腿肉里。
容华公主！
她怎么能忘了这号人物！
建元九年，年三十的前一天，容华公主突来府中拜访，惊得府中众人手忙脚乱。
公主出手阔绰，给府中家人都备了好礼，哪怕是程希的妾侍，都得了价值不菲的玉镯。
容华公主落落大方，周身贵气萦绕，派头十足。
当晚，除了称病的嫂嫂外，全家人悉数到齐，与公主一同用膳。
只是席间，她却微妙地发现，公主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她的夫君身上，那种想刻意回避，而又控制不住的渴望，那种眼神碰触的霎那间，所流露出的小女子的娇羞，她再清楚不过。
她一瞬便明白了，自己的夫君，被人惦念上了。
前世的那碗毒药，是程煜亲手递给她的，怕不就是为了这个容华公主吧。
她瞧着她精巧的脸蛋，眼梢微吊的凤目，檀口如樱，一副邻家可人模样，心中一阵叹息。
不管程煜是变了心也好，是攀龙附凤也罢，他最终都选择为了公主，毒死了自己。
说不曾恨过公主是假的，可是当她清醒过来时，便又知道，是程煜太毒。
沈妙萦深深吸了口气，震动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南无姬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边的一切，心下疑惑，她这是准备出招了？
只是等到宴席过后，沈妙萦竟然还未出手。
南香凝有些坐不住了，转场至听音阁看戏时，死活拉着南无姬一起，并用眼神暗示沈妙萦，示意叫她快点。
去往听音阁的路上，沈妙萦突然脸色苍白，额冒虚汗，她捂着肚子向南香凝告辞。
南香凝脑中叮的一声，冲她使了使眼色，了然于心，一副“原来是这个招数”的表情。
沈妙萦愕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在她想要解释自己是真的生病时，南香凝已经跑开，冲南无姬皱着眉道：“十二哥，你干嘛欺负沈家五姐姐？你是不是给她下药了？”
南无姬：“……”原来这就是你的大招？
不等他辩解，南香凝又嚷嚷道：“十二哥，你到底给沈家姐姐下什么药了？让她肚子疼成这样？你看看她，脸色白成了纸一样，站都站不住了。”
“十二哥，你快点老实交代，我会向母妃求情，轻点罚你。”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南无姬，像是要把他的脑袋戳了十几个窟窿。
沈妙萦忍着痛走向前，心想这药白吃了。
她张了张嘴，想要替南无姬说话，却突然脑袋一晕，晕倒在地。
闭眼前就听南香凝惊恐地大叫：“南无姬，看你干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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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巧成拙。
沈妙萦头痛地扶额，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正躺在一张紫檀嵌玉罗汉榻上，屋里和田白玉香炉里薰着乳香。
南香凝雀跃的声音传来：“妙妙，你也真是的，就算要整南无姬，也犯不着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啊。”
沈妙萦动了动嘴，有口难辩。
她吃那药是想把戏做得足一些，好让自己脱身用的，怎么就演变成她是用这招来嫁祸南无姬了？
南香凝窃笑：“放心吧，母妃已经教训了他，罚他在泰岁堂跪着了。”
沈妙萦听完头更痛了，这下她与南无姬之间的裂痕又多了一道。
她是要修复裂痕的，不是创造裂痕的！
她心中痛苦万分，拼命呐喊挣扎，却是说不出口。
“妙妙，你放心吧，太医已经看过了，你没有大碍，他开了一个方子，你回去后按这个方子抓药吃，三天就好了。”
沈妙萦苦笑着道了声谢。
她看着一脸天真无邪的南香凝，没忍住问道：“嘉凝公主，你……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戏弄十二殿下？”
谁知南香凝听完立马不干了，瞪着眼珠子说：“妙妙，你可别恶人先告状，要不是你先带头戏弄他，我根本都懒得理他的。”
沈妙萦彻底闭了嘴。
原来，她是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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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宫前，沈妙萦想到还在罚跪的南无姬，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跟他解释一下也好。
就算他说自己猫哭耗子假慈悲，但好歹也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如果就这样一走了之，那就等于直接承认了这次的所作所为，是她刻意为之。
思及此，她打听到泰岁堂所在，匆匆赶了过去。
沈妙萦越走越偏，正想着她是不是走错了路时，眼前赫然跃出一片湖景。
赤金的阳光倾洒在碧波的湖面上，泛着粼粼碎银般的细光，像是被揉皱了的绿缎。
湖岸两边绿柳成荫，似珠帘垂落，湖里的鲤鱼翩跹起舞，漾起层层涟漪。
湖的对面，就是泰岁堂。
穿过架在湖面上的三曲抄手游廊，沈妙萦顿了顿脚步，想着待会儿见到南无姬，要如何开口跟他解释。
思定后，刚一抬脚，突然左膝上一阵剧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急速击中。
沈妙萦膝盖一软，向旁栽去，偏偏不巧，湖岸边的碎石活着泥浆让她扭到了脚，砰的一声，直直跌进了湖里。
春怜吓得想要惊叫，却突然捂住了嘴，她家姑娘会泅水，如果等她爬上岸有太多人围观，介时一身狼狈，衣裙湿透，总归对姑娘名声不太好听。想了想，她一开始并没有呼救，只望着湖中左顾右盼。
而一旁的沈可颜已经吓得开始哇哇乱哭。
不远处，藏在一棵老槐树上的于广，手里把玩着一粒石子，嘴角带笑，忿忿道：“活该啊你，又坑我们殿下，叫你也尝尝这种滋味。”
半晌，湖面动静全无。
春怜开始着急，也顾不得许多，开始拼命呼救。
事实上，她刚才想多了，泰岁堂地处偏僻，平时本来就少有人来往，而今南无姬正在罚跪，就更没人接近了。
春怜急得又哭又叫，开始往回跑，要去外面喊人过来。
于广也愣了一瞬，眯着眼睛盯向湖面，心想这死丫头是不是又在耍什么花招，他明明记得，她是会泅水的。
但是湖面上，还是久久没有动静。
于广见形势不对，正思索着要不要下去捞人时，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飞过，一头跳进了湖里。
春怜哭得泪眼横飞，听到噗通的水声又转过头，见有人救她家姑娘，又跑了回来，直到姑娘安全落地，她才松了口气。
南无姬打横抱起沈妙萦，直奔泰岁堂边的一间耳房，将她放在床上。
他睨了眼站在门外的于广，吩咐道：“去找一套女子的衣服来。”随即看向春怜，“你跟着一起去，帮他挑一套适合你家姑娘穿的衣服来。”
春怜愣了愣，正在犹豫时，又听南无姬冷声道：“我要是想害你家姑娘，刚才就不会救她。还有，这件事，叫你家姑娘最好守口如瓶，说出去，名声受损的可是她。”
春怜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掉入湖中被一个男人救了，难免会有肌肤之亲，传了出去，总归不太好听。
春怜临走时安抚了下沈可颜，便跟着于广出门了。
沈可颜倒是很乖，自己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垂着头。
南无姬这才看向还在昏迷的沈妙萦，完全猜不到这个女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是来看他罚跪？火上浇油？
但沈妙萦以前也没做过这事。
他眼底的疑惑盛显，眸光冷得像把冰刃，他确实不喜沈妙萦，但他绝不能让她在泰岁堂这边出事。
他盯着她有些苍白的小脸，本来还觉得她好似有所改变，但今天看来，他是真的想多了。
沈妙萦果然还是那个沈妙萦。
没有最恶劣，只有更恶劣。
南无姬冷哼一声，视线一瞥，猛然发现她今天穿的如意云纹缎裳材质薄透，外衫本就是丝织，一遇水已完全透明，而春日内衫也只薄薄一层，这会子紧紧贴在身上，衬得她玲珑的身段如连绵起伏的山锋一般。
而他更是看到了她胸前的凸起。
南无姬面无表情地别过脸，他对这个女人完全提不上兴趣，要不是怕引来麻烦，他倒是很乐意看着她沉入湖底。
沈妙萦只觉自己被一片黑暗裹挟，那里又冷又湿，心底的恐惧开始不断放大，嘴里接连发出呓语声，挣扎着想要睁开眼，身体却重如千石般，一步都挪动不了。
她坠入了可怕的梦魇，就在她被湖水淹没的那一刻，那种沉痛的窒息感，惊惧感再一次塞满她的心头。
她好像又一次回到了建元九年，大雪纷飞的年初一。
那一天，她带着满心对夫君的关心和体贴，换来的，却是一碗结束她生命的毒药。
难道曾经的一切恩爱，都是假的吗？
沈妙萦不断呓语：“为什么？为什么……”
南无姬微一撇头，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就在沈妙萦睁眼醒来时，他听清了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为什么要我死？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出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