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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嫉妒 ...

  •   4-嫉妒

      弯月一钩,清光如刃。

      夜幕空洒,繁星璀璨。

      沈家人齐坐一团,其乐融融。

      上首位沈家老太太季氏,在用完一道银耳红枣羹后,开口道:“妙妙,你昨日可是看见你四姐姐了?”

      沈妙萦拿着银箸的手一顿,这沈韵竹果然是个告状精。

      就这种小事,也值得在老太太面前嚼舌头?

      她今天中午跟南无姬吃完午饭后,分道扬镳,随后带着春怜在京都玩了一下午,时不时装记性不好问起沈家的事,旁敲侧击地从春怜口中大概了解到沈家的状态。

      她爹沈阙,一共有一妻二妾。

      她阿娘胡菁华,跟沈阙是少年夫妻,感情很好。

      胡菁华是威勇大将军的嫡幼女,当年,先祖从巴蜀一个弹丸之地,向周边拓展边界,胡菁华的父亲胡义山,曾在无数次刀枪剑戟中死里逃生,协助先祖打下一片大好河山。

      待南朝初成,享有从龙之功的胡家一度风光无限。

      胡义山被封为威勇大将军,赐京都府邸,就连将军府上的那块牌匾,都是先祖亲手提笔。

      先祖与胡义山相继过世后,将军府交到了胡菁华大哥的手中。

      只是新任君王颇为忌惮胡家在朝中的威望,多年来不断削减胡家手中兵权,更是一度打压胡家支系将领,自此,权重望崇的胡家渐渐隐没。

      虽然锋芒不再,但名声犹存。

      胡家失了大部分的实权,君王对胡家又开始采取怀柔政策。

      典型的打一巴掌,再替你揉一揉。

      比如,亲自指婚,把胡菁华许配给当时前途无量的新科状元,沈阙。

      沈家二姨娘,乌叶欣,是因为胡菁华婚后五年都无所出,老太太担心子嗣问题,所以匆忙给沈阙纳妾。

      乌氏是京都商户女,家里只有两间布料铺子,条件不算好。

      说来也巧,这乌氏刚进门不久,胡菁华就怀孕了,紧接着乌氏也有了。

      那段时间,老太太笑得都走不动路。

      后来胡菁华在年下生下嫡长子沈卫,乌叶欣在次年年上生下二郎沈达。

      两人年份不同,相差一岁,但其实差不了多少。

      沈妙萦还有一个同胞哥哥,沈家三郎,沈斯。

      沈斯酷爱诗画,前几年效仿诗作大家,决定以足行天下,游山玩水去了。

      巧的是,胡菁华和乌叶欣又一次同时怀孕,同年生下沈家四娘沈韵竹,五娘沈妙萦。

      沈家三姨娘,钱怡,是二姨娘乌氏的表妹。

      因为家里想要儿子,却一直都在生女儿,穷得揭不开锅。家里人便托到乌氏这里,原本打算进沈府做个丫鬟,但乌氏见钱怡长得不错,想着以后在府里能有个帮衬,便求着沈阙纳她为妾。

      钱怡生了六娘沈可颜 ,年十一;七郎沈延,刚满八岁。

      一下午的功夫,沈妙萦捋清了沈家的人物关系,也陆陆续续从春怜的描述中,隐隐约约感受到前世沈妙萦对这些人态度。

      比如沈韵竹,那是相当讨厌。

      沈妙萦放下银箸,就在大家以为她又要言词无状时,她却笑盈盈地看向沈韵竹,柔声道:

      “四姐姐怕是误会了,我昨日匆匆出府,是想着去清凉寺给大家祈福去的。”

      说完看了眼春怜,春怜立刻心领神会地登登登跑开了。

      “之前在冲云大师那里算了个吉时,昨日我不小心睡过了头,所以才行色匆匆,生怕误了吉时。我当时一心惦念着为大家祈祷,所以四姐姐走过的时候,一时不察,没有看见四姐的身影。”

      说着站起身,欠身一礼,面带微笑:“如果让四姐姐不快了,那么妹妹我现在在这里向你赔个不是,还请四姐姐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这话说得既漂亮,又大气,潜台词就是,自己是为了大家的福气才没看见你,你要是再斤斤计较,那就是你心眼太小。

      果然,话音刚落,众人脸色皆五彩纷呈。

      有神色古怪的,有目瞪口呆的,有呆若木鸡的,有抿嘴欢喜的,更有低声窃笑的。

      尤其是沈韵竹那张脸,跟吞了一百只苍蝇一样难看。

      沈韵竹想看到的,可不是这一幕彬彬有礼,闺英闱秀的模样。

      她不是应该顶嘴吗?

      不是应该讥讽两句吗?

      不是应该胡闹的吗?

      就在众人沉默之时,春怜拿来了一个银盘,上面整整齐齐放着一溜的平安符。

      沈妙萦道:“这就是我昨日在清凉寺为大家求的平安符,等晚膳过后,我再给各房送去。”

      胡菁华适时开口道:“还是妙妙有心了。”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她的女儿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

      沈阙这时也赞了她一句,其余的人见势连声道谢。

      沈韵竹委屈得眼眶都红了。

      乌氏见不得女儿受委屈,不轻不重地说了句:“昨日不是姐姐跟程家主母在清凉寺交换庚帖的日子吗。”

      果然,话一出口,老太太刚刚缓和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她不悦地瞥向胡菁华,问:“这是怎么回事?这前脚才刚刚订婚,怎么后脚就跟着退婚了?”

      胡菁华不急不慢地说:“程家配不上我们沈家。”

      老太太不乐意道:“话虽如此,那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既然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转脸就跑去退婚,这不是儿戏吗?这让外面的人以后怎么看我们沈家?怎么看我们沈家的姑娘们?”

      乌氏见缝插针道:“竹儿也是到了说亲的年纪,本来有一桩说好的相看,人家今天下午突然递了消息过来,说是就此作罢,我到现在还弄不明白怎么回事呢。”

      老太太唇角刚动,胡菁华就抢先说道:“二姨娘说的是正二品中书侍郎家的三郎吧。”

      乌氏没哼声,算是默认。

      胡菁华不疾不徐地说:“还真是赶巧,前些天刚和秦御史家的主母品茶,听她说,中书侍郎家的三郎,有意跟她家嫡次女结亲,我原以为只是说说的,现在听妹妹这么一说,看来已经成了。”

      乌氏闻言气得脸都红了。

      胡菁华这话就是在暗讽她的女儿不是嫡女,中书侍郎家不跟竹儿结亲,是因为竹儿是个庶女。

      眼看着气氛剑拔弩张,沈阙哼了一声,中气十足道:“要我说,这门亲,退得好!”

      家主发话,众人皆面面相觑,不敢再多做言语。

      沈阙从一开始就反对这门亲事,要不是沈妙萦苦苦哀求,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威胁,再加上胡菁华从旁劝说,他哪里会让自己唯一的嫡女下嫁到这等程度。

      现下退婚,简直皆大欢喜。

      ~~

      月光如水,透过窗棂攒接四合的隔纹间,洒下一片朦胧细碎的光。

      沈妙萦躺在床上,目不交睫,只要一闭上眼,就会出现南无姬的身影。

      少年身着素衣,站在雪松之下,光影浮动,纤弱单薄,却是挺然傲立。

      眼前一晃,少年又换了身青衣,沉郁深幽的双眸,带着冷感,带着迷惑,更是带着一丝羊羔般的无辜,好像很怯懦,很疏离,又好像能洞烛其奸,看透一切。

      一个将来会成为君王的人,是如何忍受一个小小女子,对他百般欺辱的?

      又或是说,这所有欺凌的表面之下,都是他一颗逐渐膨胀的野心。

      前世的南城门之变,宫墙内被鲜血染红的一砖一瓦,覆盖在几天几夜的大雪之下。

      她只听程煜偶尔提过,新君登基以后,杀伐果决地处理了几个朝中积重难返的问题。

      更是大力肃清朝中虚与委蛇,贪官蠹役的现象。

      速度之快,手段之凌厉,令人咋舌。

      她那时就在想,新君,也许是个明君。

      沈妙萦想到中午那顿默然无声的午膳,不觉唉声叹气。

      她能看得出来 ,南无姬对她防备甚重。他每夹一口菜,都会先放置碗里,状若不经的反复观察后,才会慢吞吞送进嘴里。

      她装作看不出来,但心里跟明镜似的,前世的沈妙萦绝对在饭菜上动过手脚,以至于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坏印象。

      瞧瞧,都把这殿下整成什么样了。

      救救殿下吧。

      等沈妙萦迷糊着醒来时,就见春怜已经等不及要给她梳洗更衣。

      问了之后才知,今天是嘉凝公主的生辰,早早就邀请了许多贵女去宫里参加她的生辰宴。

      春怜手巧,给她梳了个朝云近香髻,斜插一支金海棠珠花步摇,挑了身缂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脚穿软底珍珠绣鞋,又替她轻轻晕了眉,擦了点桃红色口脂。

      春怜赞道:“咱们姑娘的美貌,要说是京都城里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的。”

      沈妙萦望了望铜镜中的倒影,嫂嫂的美貌,她从第一眼见到她时,就是承认了的。

      只可惜……

      一切收拾妥当后,沈妙萦带着春怜出门,在九曲回廊里遇见了沈韵竹和牵着沈可颜的钱氏。

      钱氏见她打扮得十分隆重,笑着问:“五娘这是哪里去?”

      沈妙萦客气回道:“嘉凝公主生辰,去宫里给她庆贺。”

      沈韵竹闻言纤睫狂眨,嫉妒得眼睛直冒酸泡。

      素来宫里贵女们的聚宴都只能嫡女参加,沈韵竹至今连皇宫的大门都没见过,而沈妙萦却能和宫里的公主们打成一片。

      钱氏笑了笑,正要说话时,就见沈可颜仰起粉嫩的小脸,脆生生说了句:“阿娘,我也想去。”

      沈韵竹鄙夷地睨了她一眼,心想真是自找没趣,没看出来沈妙萦这是在故意炫耀吗?她已经十一岁了,怎么还是这么不长记性!

      没想沈妙萦问道:“六妹妹,你也想去吗?”

      沈可颜乖乖地点点头,说:“家里好闷,我想出去玩。”

      钱氏尴尬地笑了笑,拉开沈可颜,刚想说“小孩子家家,不懂事胡说的”,话还没出口,就听沈妙萦说:“好啊,那一起去啊。”

      钱氏愣住了。

      沈韵竹更是瞠大了眼睛。

      只有沈可颜,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沈妙萦看向钱氏:“三姨娘可放心把六妹妹交给我?”

      钱氏赶忙道:“都是自家姐妹,怎会不放心,就怕可颜年纪小不懂事,怕给你添麻烦了。”

      沈妙萦笑了笑,牵起了沈可颜的手。

      临走前,钱氏顺手摘了朵山茶花簪在沈可颜发髻上。

      沈妙萦停下脚步:“春怜,去房里把那支蜜花色水晶发钗取来,我在马车上等你。”

      春怜应道诺,转身走了。

      钱氏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恍若在梦中一般。

      沈韵竹气得把长廊上放着的那盆山茶花全毁了。

      ~~

      临阳宫。

      南无姬一脸阴霾地端坐在圈椅上,手中捧着的热茶已然凉透。

      每年公主的生辰宴,都是他的噩梦。

      可偏偏君王二十多个子嗣中,只有五个皇子,一堆公主。

      他知道父皇不喜他,皆因他的母妃是出身卑微的宫婢。

      那一次承德避暑山庄,也是南帝醉酒后的意外。

      后来他母妃有孕,依南帝的意思是根本不想留下这个孩子。

      南帝重视血统,始终觉得,宠幸卑贱宫婢是对他的侮辱,即便生下麟儿,孩子体内一半的血液,也是卑贱的。

      幸得太后坚决反对,再加之当时宫中嫔妃接连诞下公主,皇子稀少,最后,是太后把他保了下来。

      但即便他是皇子,也不怎么受南帝待见。

      而他母妃在宫中无权无势,只能依靠静贵妃庇佑,任其差遣。

      南无姬从小就懂得察言观色,内心敏感多疑,他迫切希望得到南帝肯定,让母妃摆脱静贵妃的桎梏。

      他天资过人,又肯努力,三岁就能识文断字,背诵《诗经》、《孝经》等等书籍。

      他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在南帝面前表现自己。

      然,他母妃深知宫中生存之道,枪打出头鸟,刀砍地头蛇,虽为他的聪慧伶俐感到高兴,却又不得不耳提面命地教育他——

      收敛锋芒,藏巧于拙,寓清于浊,以屈为伸。

      他四岁时,南帝一时兴起,在永安宫考究大殿下与他的学问,他无意中回答了一个问题,得到了南帝的肯定。

      结果,他母妃在泰岁堂跪了三天三夜。

      而他,莫名其妙坠入一口枯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待了一天一夜。

      从此,他变得胆小怕事,懦弱无能,无心上学,看上去,似乎是被吓出了魔怔一样。

      “殿下。”于广咂嘴道,“嘉凝公主派人来催了。”

      南无姬撩起眼皮,放下茶杯,起身出了临阳宫。

      沈妙萦那个小恶魔,不知道又会想出什么点子来戏弄他。

  •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小剧场^
    一片丹心沈妙萦:殿下放心,我不整你。
    疑神疑鬼南无姬:我信你奶奶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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