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挡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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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靶子
该来的总会来。
就算想要做缩头乌龟，也会被人把壳给撬开。
胡菁华刚去程府退了婚，程希这边就追魂似的撵了过来。
春树葱茏，莺啼燕语。
翠草葳蕤生姿，杨柳随风起舞。
这样好的天气里，理应外出踏青赏春，才不算辜负。
然，沈妙萦却被程希堵在红尚酒楼的大门口。
他一改往日温和的假象，铁青着一张脸，额边青筋凸凸地在跳，双眼如舔血的豺狼虎豹，好像下一瞬，就要将她拆骨入腹。
沈妙萦略感尴尬地看着他，完全可以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前世嫂嫂被他捏在手心里玩转，怕是程希做梦也没想到，她竟然会退婚！
沈妙萦抿抿唇，始终没有开口。
退婚这事，面上是她理亏，但这婚，是无论如何也是要退的。
前世嫂嫂的悲惨境遇历历在目，她不退婚，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门夹了？
所以从她内心深处来说，她并不觉得自己做了错事。
只是那咬牙切齿瞪着她的程希，一定是觉得她大错特错，指不定脑子是被驴踢过了。
“你什么意思？”程希眼尾挂着一抹猩红之色，脸色青白交接，带着质问的口吻，“是在耍我玩吗？退婚这么大的事，也不事先跟我商量一下？”
跟你商量？跟你商量个线球啊？
沈妙萦心中暗暗骂了一句，面上倒是轻松，她有点难以启齿，不知道这事要怎么开口。
因为这事根本没法解释，而且多说无益，最好的办法就是快刀斩乱麻，让退婚一事赶快过去。
她踟蹰了一下，定定说道：“程家大郎，事已定局，勿再纠缠。”
回答得干脆利落，半点恋恋不舍的情分都没有。
这倒让程希吃了一惊，愣在那儿半天没回过神。
这语态，这神情，这口吻……程希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上一次见面时还不是这样的啊。
那眼神中的旖旎弄情……等等……
他再望向那双眼眸时，已无半分曾经缱绻的眷恋与爱慕之情，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他的心当场就凉了半截。
他开始慌了，眼皮子来回悸颤，却还是不死心地追问：“你认真的？”
沈妙萦笃定地看着他，眼中尽是疏离：“宰相府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程希，往后，各自安好吧。”
本来还抱着一丝“她又耍什么小性子”想法的程希，在她如此果决与决然的态度下，彻底懵了。
一股气憋在气海，心中满是羞愤、恼怒、不甘心，抖着唇半天说不上话来。
沈妙萦也不想多留，微一颔首，正要离开时，手腕就被人一把抓住，惊愕之下抬眸一看，程希的脸上盛怒全消，骤然放软了口气对她说：“妙妙，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一谈。”
这变脸的速度。
啧啧啧。
沈妙萦不禁有些佩服他了。
果然能屈能伸啊。
不过她并不想继续纠缠，想要甩开他的手，但她越是想甩，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就越是加重。
一个要走，一个不放手。
京都城内最豪华的红尚酒楼大门口，一位楚楚谡谡的俊郎君，一位度香腮雪的美娘子，互相拉拉扯扯，引来不少过客有意无意地偏头观望。
更有甚者开始指指点点，捂嘴窃笑。
春怜一急，冲上前想要拉开程希，却被他的小厮拽开，挡在她身前，不让她靠近。
很快，楼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有好奇的，有看笑话的，更有起哄吹口哨的。
沈妙萦面薄，顿时觉得难看，颊边一下就染红了一片。
“放手。”她忍着手腕上传来的疼痛之感，压低了嗓音说道。
“我们谈谈。”程希松了松力道，但还是没有放手。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女人永远都是弱势。
沈妙萦虽然不喜这种被胁迫的感觉，但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拉扯着自己，传了出去，只会对她的名声不利。
男人浪荡叫风流，人人捧之；女人浪荡就是□□□□，人人唾之。
这就是身为女子的悲哀，稍有不慎，哪怕是多了一个眼神，都要被人闲话两句。
在这种形势下，沈妙萦妥协了，她刚想张口，一道阴影迎头盖了过来，随后她的腕上一轻，就听到程希在一声叫唤中，人已经被拉开了。
她仰头看去，逆光下的少年一身银线刺绣浅青色锦衣，腰配镶白玉束带，头戴银冠，容颜如玉，身姿如松，飘洒俊逸。
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纤陌多暖春。
翩翩玉公子，不过如此。
“你是谁？”程希捏着自己被握疼的小臂，刚想向前一步，就被于广宽厚的肩膀挡住，随即瞪了他一眼。
程希收住脚，可没忘记这个男人的膂力大得吓人，只刚刚被他这么抓了一把，感觉整条胳膊都要碎了。
他眼神越过于广肩头，望向那个身子板纤弱单薄的少年郎，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程家家主只从五品的官，每年皇宫宫宴都只有正五品以上官员才可参加，压着线的没他们程家什么事儿，无外乎从来没见过宫中贵人。
沈妙萦一声“殿下”，将他打回了土坑里，原本还略带强势的气焰，一下子就被扑灭了，愣愣杵在那里，进退两难。
沈妙萦唤了他一声后，温婉地站在一边，眼睫微垂，也不作声。
南无姬睃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只冷言一句：“你们挡着路了。”
说完自顾走进了红尚酒楼。
沈妙萦眼珠一转，跟了上去，瞥见程希脚步要动，温声道：
“程家大郎，殿下在此，劝你还是不要放肆得好。我阿娘在程府时，相信她已经说得很清楚，我就不再赘述了。至于这次的事，就算我沈家欠你一个人情，来日若是程家有需要帮衬的地方，我沈家一定会还这个人情。”
说完欠身行了一礼，转身跟在南无姬身后。
程希气的整张脸青白交接，握紧的拳头青筋暴凸，恨恨瞪着沈妙萦的背影，咬着牙带着小厮走了。
回程的路上，小厮奇怪道：“大郎，小的怎么觉得今天的沈五娘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程希闻言浑身一震，他刚才被气糊涂了，竟没发现，今日的沈妙萦温柔多礼，眸中秋波盈水，如春兰般清雅柔润。
跟以往霸道跋扈的她确实判若两人。
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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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无姬知道身后跟了个尾巴，慢慢顿住脚步，转身看她，略带疏离的眸子，就这样清清冷冷地凝着她。
沈妙萦跟着停下，识趣地向后退了两小步，规矩地行了个福礼，柔柔说：“多谢殿下解围。”
南无姬眉眼未动，心中却是嗤了一声，若不是他们堵在门口，挡了他的道，他才懒得管这闲事。
他的面上不显喜怒，只淡淡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沈妙萦面色柔和，微笑着说：“为表感谢，不如让小女做东，请殿下吃顿饭吧。”
这话一落，南无姬眉头都没有动一下，而站立一旁的于广和春怜，倒是同时吃惊地看向她。
春怜：姑娘这是怎么了？难道又想到了什么戏弄殿下的乐子不成？
于广：沈五娘这是怎么了？难道又想耍什么坏心眼戏弄我们家殿下不成？
南无姬：沈妙萦，就算你装着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也洗涤不了你骨子里的蛮横跋扈。
沈妙萦浑然不知他们各自的内心独白，微微低垂着眼帘，静静等待着南无姬的答复。
滴着秋波的盈盈双眸，如涟漪里一暮烟云；莲萼般小巧的脸，似春湖里一株菡萏；桃唇皓齿，肌白凝脂，素颜无粉黛，纤腰摆罗裙。
婀娜娉婷尽妖娆，天生丽质美人骨。
有一瞬间，南无姬又恍神了，她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温娴美玉般的气质？
若不是于广适时的唤了他一声“殿下”，他差点就要堕入这层披着迷幻的骗局里。
于广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
南无姬神情动了动，看向沈妙萦道：“既然沈五娘有此心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红尚酒楼二楼的一间厢房内，沈妙萦与南无姬对面而坐，各怀心思。
沈妙萦想的是跟他示好，尽可能弥补修复从前的恶劣关系，拉近与未来君王的距离。
不仅如此，她还想要站边南无姬，顶力支持他，如果她能在南无姬掌权的路上成为助力的话，也许他会念及她的功劳，对沈家的下场给予一点照拂。
南无姬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虽然不知道她想搞什么鬼，但依照多年打交道的经验来看，沈妙萦这个人，是憋不出什么好屁的。
若不是于广刚刚告诉他，发现有暗哨跟踪，他才懒得理她。
这下正好，拿她做一个完美的挡箭牌。
沉默片刻，店小二敲门而入，先是上了五道看菜——
一道红莲饭，一道滴酥水晶脍，一道螃蟹酿橙，一道改汁羊撺粉，最后一道鱼肚儿羹。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片刻后，店小二再次敲门而入，撤走了看菜，开始为他们点菜。
刚才那几道看菜全都点上了后，店小二躬身退了出去。
沈妙萦唇角轻扬，找了个话题：“殿下怎么得空来红尚楼用膳？”
本只是一句随意的问候，但听在南无姬的耳里，却是硬生生多了一层讥诮的意味。
他扯了扯唇道：“一个无人关注，无权无势的皇子，自然有大把的时间。”
沈妙萦一愣，当即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又或是说，介于他们曾经的恩怨，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自动加上一层暗黑滤镜。
沈妙萦倒是镇定，把声音放得更柔了些：“殿下何必妄自菲薄，锥处囊中，是金子总会有发光的一天。”
这话一出口，一块水晶脍便噎在了南无姬的喉管里，但他掩饰得极其好，坦然自若地拿起茶杯，慢悠悠喝了一大口茶，悄摸摸顺了喉咙。
她刚才，是在鼓励他吗？
没有讥讽？没有嘲笑？没有趾高气扬？
这怎么可能是沈妙萦？
南无姬微微眯了眯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突然发现，沈妙萦确实有点不同于往常，虽然她的五官没变，但就是有种感觉，她哪里不对？
正如昨日在清凉寺见到她时，他就隐隐有这种感觉。
似乎是感受到他直视的目光，沈妙萦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一顿饭，吃得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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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宫。
静贵妃正躺在一张黄花梨琴棋书画贵妃榻上小憩，呼吸轻浅，面容红润。
孙嬷嬷站在一张紫檀束腰罗锅枨马蹄腿半桌边，摆上的茶是一两一金的湖南君山银针，正在规制糕点时，门外一个小太监神色不定地跑了进来。
孙嬷嬷老脸一沉：“怎么回事？这么没规矩？”
小太监躲在一边角落里，小声道：“先生那里派人来了消息。”
孙嬷嬷皱眉，看了眼静贵妃，悄然走了过去。
不多时，静贵妃悠悠转醒，在孙嬷嬷服侍下漱了口，来到半桌边坐下，端起不热不凉的茶，轻啜一口。
“嗯。”静贵妃赞道，“这君山银针就是好喝，茶香气清高，味醇干爽。”
孙嬷嬷奉承道：“娘娘在君王心里的地位，这宫中无人能及，这君山银针一年才能产出那么一点，君王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全都赏给娘娘了，可见娘娘才是君王真正心尖上的人。”
静贵妃这话听着舒坦，淡笑道：“今天的糕点，就都赏你了。”
孙嬷嬷喜滋滋道了谢。
静贵妃又啜了口茶，问：“刚刚好像听到有人来了？”
孙嬷嬷谨慎地看了看屋外，近身低语道：“先生来消息了，说是在益州私采铁矿的人，是……”
她猫下腰，附耳轻声说：“是宫里的人。”
叭一声，静贵妃重重盖上杯盖，柳眉微漾：“知道是谁吗？”
孙嬷嬷摇头。
静贵妃道：“叫他继续往下查。”顿了顿，“若是真查到点什么，记住，千万不要打草惊蛇，任何事，都要等我的吩咐再行动。”
孙嬷嬷点头：“老奴知道了。”随即猜测，“娘娘，会不会是殷王？”
静贵妃想了想，冷笑道：“不管是谁，这胆子都够肥的，铁矿乃朝廷所有，私自开采，可是杀头的大罪。我倒要看看，宫里的人，是谁这么不要命，敢在君王头上动土。”
孙嬷嬷又道：“还有一件事禀告娘娘，据暗哨汇报，十二殿下早上出宫，是跟沈家五娘约在红尚酒楼吃饭了。”
静贵妃一愣：“沈妙萦？”
“对。”
静贵妃笑出了声：“五娘这个小丫头，还真是宫里宫外都不放过他，当真是看我们十二殿下好欺负呢。”
“就是。”孙嬷嬷道，“那沈家五娘可是刁蛮得很，尽想着点子欺负十二殿下，亏得这殿下老实，也不跟她计较，这要是换了旁人，还不得打死她了。”
“你以为她是借着谁的胆敢欺负一个皇子。”静贵妃慢悠悠地道，“本宫就是要让南无姬知道，没有本宫的庇护，就连一个臣子的女儿，都能骑在他头上撒野。”
“娘娘英明。”孙嬷嬷不解道，“老奴看这十二殿下实在是窝囊得很，连对一个小娘子的还手之力都没有，娘娘何必还要花这个力气派人盯着他呢？”
静贵妃思忖了一下，道：“说得也是，最近刚丢了几个暗哨，就把派去盯着南无姬的人撤了吧，叫他们去盯着殷王那边。”
“是。”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挡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