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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触不可及 ...

  •   九:

      “听说你死的很潦草啊”。我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笑地讽刺。

      准确的说,是鬼魂。

      人都死好多年了,如今再看着这张锋利的脸庞,也起不了什么波澜。

      “还好吧”,严江靠在阳台,声音低沉。

      “找我干什么啊?”

      同样的问话,如今从我口中说出也没有什么报复的快意,只有满心的苍白。

      直到昨夜之前,我都以为我放下了。

      这些年都过去了,我对他其实没什么恨意,看着一只感觉相似的狗,还能细心的照顾,聊以慰藉。

      我真的没有什么恨意,只是遗憾、失望......

      可是此时,我却笑得讥讽,“我们现在可没有男女朋友的关系,这些年对你也不错,你平白无故囚禁我,理由想好了吗?”

      那狗通人性,我早先就有些不切实际的猜测,只是不敢确认罢了。

      现下,那狗睡死过去,严江凭空出现。

      接受事实后,我几乎可以断定,他这些年就一直附着在这只狗身上,就在我的身边。

      可你又想如何呢?

      我在心里问他。

      是我提的喜欢没错,是我恬不知耻地想去找你,可是,是你先放弃的啊。

      “我走不了”,严江回答,靠在阳台的身影看着很是孤单。

      我试图去理解,却无法接受。

      “你想说你的鬼魂只能呆在这里?”我嗤笑,“我养的狗,我愿意带就带着,你能不能跟上,关我什么事。再者说,你凭什么一直跟着我啊。”

      我承认,我还是想报复的。

      是我提的,我没后悔,可我怨恨。

      在我最忙,最绝望的时候,他轻而易举否定了我的努力。

      严江不说话,说完那些后,我也不想再伤害他了。

      我疲累地说:“我按部就班地生活,只是想安稳一点。你不懂,二十三岁已经不能称为青春了,我的青春已经过去了,如今不想受任何刺激。”

      严江向我走来,我却补上了最后一句话。

      “严江,放过我吧,我们的青春已经过去了......”

      严江没有回应我先前的话,只是虚抱着我。

      我们触不可及,我却能感觉到他冰凉的体温,不知道我给他的感觉又是怎么样的。

      他说,我妹妹死了。

      是啊,我知道。我一点都不了解你们的家庭,所知的一切都是道听途说。

      我不敢随意相信,真实又又无从得知。

      你死了,你妹妹也走了,若现在的你是痛苦的,我又该如何安慰你呢?

      节哀顺变吗?

      不知情者的安慰最是苍白,你真的需要吗?

      严江说,要告诉我,他的故事。若是上学那会儿,我该高兴的。

      “严江,我现在不想知道了。”我冷漠地说。

      他却非常执着地说:“吴桐,我想告诉你,我现在想告诉你。”

      “我再说一遍,我不想听。”我再次重复。

      “你他妈为什么不听,为什么不想听了?”严江突然将我狠狠按着。愤怒地大喊:“我死了,我妹妹死了,没有人记得。我想守着你,可为什么我要这么活着,为什么我们要这么活着。”

      鬼魂的力道清晰地传递给我,我想反抗,却无法触碰。

      这真是不公平的事,我无奈地想。

      他的眼泪是黑色的,滴落在我的眼睛里。

      刺痛过后,我突然就看到了他的过去,感受到了他周身的压抑。

      他此前从没在我眼前哭过,但这份压抑一直萦绕在他的周身。以前我从来不敢问,现在我却知道了。

      一对暴力家庭的兄妹,一对遭遇相同,相貌性格却截然不同的兄妹。

      那些传言虽然不全,倒是对上不少。

      哥哥承担了最多的打骂,拼命地想要保护妈妈和妹妹,到头来,却成了被抛弃的那一个。

      因为妈妈觉得不安,她只想带走最安全的一个。

      哥哥很坚强,可以保护自己,妹妹不行啊。

      “我想帮你的,可你从来不告诉我。”我也哭了,“是你不告诉我的,是你不要我的,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我是相信的,最初的严江只是想用拳头来保护母亲和妹妹。

      曾有人评价严江,说他是个暴力至上的人。到此刻我才看懂严江的暴力是什么,从来不是加害,是保护啊。

      没有人保护他,所以他用暴力保护自己。没有人拯救妈妈和妹妹,所以他用暴力去拯救。

      人们通常认为暴力是十分有用且高效的解决方式。常年沉浸在暴力中的严江,又何尝不是这么认为的。

      我们在晚风中亲吻,触不可及,却又退无可避。我们在月色下哭泣,为性格畏缩,茫然所措下,不知终点的青春。

      留下来吧,留下来吧。

      严江的眼神这么告诉我,央求的,绝望的,悲伤的......

      他以前对什么都不上心,从来都是随性而为,现在却向我传递出被束缚的痛苦。

      “是什么束缚了你,严江?”

      “留下来吧。”严江反复央求。

      落下的吻有多么密集,他的内心就有多么不安定。积聚了一辈子眼泪最终全部灌入我的眼睛,洗涤着我的魂魄。

      就该直接报警跑路的,这下不好走了吧。我在心中感叹。

      被狗囚禁说起来有些搞笑,我明明有亿万种求救方式,却抵不过严江一个探求的眼神。

      也许我早就知道是他了......

      十:
      夜深人静,我睁开双眼,毫无睡意。

      狗在睡觉,此时的房间里再没有第三个活物。

      严江不知所踪......

      我赤脚下地,蹑手蹑脚地挪向狗,它的爪子下按着我的手机。

      手机屏幕已经被戳的不成样子,但可以勉强看清,电量只有7%了。

      我打开与罗阳的对话框,迅速翻看消息记录。

      严江可真能耐,这谎话编起来,看得让人一愣一愣的。

      什么亲人病逝,什么工作繁忙,嗓子难受,把人哄得生不起一点防备之心。

      怪得不得许久未跟罗阳联系,也没引起他的怀疑。

      我在消息发送框输入一句话:“我一直在家,救我!”

      屏幕感应出了些问题,打字非常费劲,等我打完这句话,手机电量只剩下4%。

      手机自动进入省电模式,屏幕熄灭的一瞬间,我看到一对冷漠的凤眼。

      是严江的眼睛。

      我惊惧之下不小心把手机丢了,做好心理准备后,扭过头。

      背后空无一物......

      “严江,你...你不要吓我啊。”我的声音颤抖,莫名有些心慌。

      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我又将手机捡起。

      等屏幕再次亮起,我刚才输入的消息已经消失了......

      我无法,打算再试一次,却突然被手机电了一下,接着被一股猛力推着,被甩到了床上。

      眼前什么都没有,可我就是知道,他在抓着,摁着,碰触着,亲吻着。

      我的双手交叉,在头顶的位置动弹不得,所有的触感都清晰无比。

      酥麻的感觉一点点蔓延,一直到指尖,腰腹,脚跟,以及更深的地方。

      “严江,你混蛋。”我崩溃地叫喊。

      我被冰凉包裹着,却又感觉置身岩浆之中,整个人都熟透了。

      这感觉一夜都没消停,虽然看不见,但姿势偶尔变换,触觉冲击比视觉冲击来的更为强烈。

      严江做了什么,我都猜得到。

      第二天在一阵刺眼的日光中醒来,目测已经是午后了,我顿时感觉一阵心累。

      酸麻的感觉还在,但是四处翻看,又找不到一丁点痕迹。

      这算什么?精神出轨?

      行,严江,你做的够绝的啊。

      我面向房间大声咆哮,“严江,你给老子出来!!”

      严江没出来,但二哈的耳朵突然支棱起来,用它那双睿智的蓝眼睛看着我。

      我信了你的邪。

      我向二哈扑过去,一人一狗扭打成一团,把他毛揪了大半才算完。

      事后,我打着喷嚏,夺过饱经摧残的手机。

      好家伙,右上角的电池图标红的刺眼,电量只剩1%了。

      刚翻出通讯录,就看到罗欢的电话。

      我想迅速点绿色的按钮,食指却突然徘徊不定起来。

      快接,快接电话啊。

      告诉他,我在家,让他帮忙。

      犹豫中,我接通了电话。

      罗阳在电话中问候叮嘱,询问我事情办理得如何,什么时候去他那里。

      我听着温柔和缓的声音,思绪却飘到一年前。

      我们大一就认识了,在同一个学生组织,也一起参加过社团活动。

      他很早就表露出追求的意图,一直到大二下学期,我才接受他的追求。

      我这个人吧,对自我定位是十分清晰的,也可以说是自恋吧。

      外表、身材、学历、性格都是可供经营的资本,我凭借着这些资本,选择了对我来说最合适的人。

      我们有着相当的经历,有种共同的目标,所以我们才能坐在一起去商讨一份值得期待的未来。

      合适比喜欢更重要不是吗?

      合适是应该放在喜欢之前的,这才是最为稳妥,最安全的做法。

      严江足够好,所以后来,我再也喜欢不上什么人了。

      “桐桐,你在听吗?”迟迟没有回应,罗阳疑惑的问道。

      我看着手机屏幕,看着上面的提示:“手机电量不足,即将关机”,给出了心底的答复。

      “对不起罗阳,我们分手吧,我不想去国外了。”

      话音刚落,屏幕就熄灭了。

      我放下自动关机的手机,躺在床上放空思绪。

      江江跳到我的床上,把侧面压陷了一大块,用舌头舔我的脸颊。

      “脏死了”,我一把将它呼开,把手机丢到它身上,“去,给我找充电器去。”

      十一:

      “出来,我要看你。”我对眼前的狗子说。

      狗子沉默着,犹豫着,睡着了......

      然后我就陷入了一个冰凉的怀抱,我曾经非常痴迷的怀抱。

      “现在你满意了?”我将脸埋在膝盖,声音沉沉的,问道:“我一直都碰不到你吗?”

      “你要是愿意,我在你梦里试试。”

      严江说试试,那就试试,然后连续几天我都在做不可描述的梦。

      是,我们是能在梦里碰到,累得要死不说,说到底这不还是脑电波吗,碰个鬼呦。

      我没心思碰他了,只在他附到狗子身上时才逗弄一会儿。

      冰箱在我睡着的时候回到原来的位置,门锁都打开了,我却依然宅在家里。

      看看书,打打游戏,午后枕在大狗肚子上小憩......

      这样的生活,我是想过的。

      这样的,不必为未来烦恼的生活。

      罗阳来找我,想得到一个解释。

      我带他到小区的公共座椅坐了一会儿,将人又送走了。

      其实罗阳说得对,我们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很长,但也可以很长。

      甚至都不需要磨合的性格,门当户对的家庭、学历......

      我们明明已经规划好了未来的五年,还可以是未来的十年,甚至二十年,他想不通我突然分手的理由。

      我说,我其实是不婚主义者。

      我确实是隐藏的不婚主义者,只是我这人对潮流的判断也是十分精准的。

      从工作稳定到结婚生子,中年,老年,病逝,这些我都考虑,所以我曾经选择了“结婚”这个选项。

      现在,我放弃了......

      回去的时候,严江就在方才的座椅等我。

      他是鬼魂,我看得到他,别人都看不到他。

      跟鬼魂过一辈子?还是跟狗过一辈子?

      都不是。

      狗的寿命是很有限的,鬼魂向来是漂泊不定的。

      我要抱着回忆过一辈子......

      十二:

      我的行为大概是惊世骇俗的......

      在亲戚朋友的眼里,我气质顶尖,工作稳定,性格温顺,是老一辈人挑选儿媳的首选,也完全符合适婚男子对于伴侣的要求。

      可是这样的我却只专注于养一些小动物,狗,猫,小仓鼠,或者金鱼,什么品种的都有。

      一只年老病逝后,或许会经过一段独居的时间。最终忍耐不了那种无法触碰的感觉,就再养一只。

      触碰的意义在于一种反馈,来自于感情寄托之人的反馈。

      当年龄大了之后就会越发需要这些,需要一种更加真实的,实实在在的感觉。

      在我养的第一只二哈年老病逝的时候,严江就那样凭空消失了。

      那种感觉比高中的那一次还要让我痛苦,我所爱的人,我所想要陪伴的人就那样猝不及防的消失在我的世界了。

      我疑心他是彻底消失了,曾经的患得患失变成了如今的疑神疑鬼,见到相似的狗觉得是他,相似的猫也觉得是他,偶尔视野里的一团黑点也觉得,会不会是他。

      我会梦到他,可梦怎么够。

      梦的本源是我的意识,梦的本质是虚假,我害怕虚假。

      后来又遇到一只猫,我才知道那种感觉是存在,与先前的模糊不同,只一眼,我就知道是他。

      我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抱着一只黑色的流浪猫哭嚎,说恨死他了。

      行人都像看着一个疯子一样,我却全然不顾。

      他想守着我,我也想守着他。

      后来,我给这只猫取名,叫“男朋友”。

      再往后,还有“老公”“老伴”......

      人鬼这些事,听起来,还是挺浪漫的,不是吗?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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