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阜南冰雪里》李不亲

3、第 3 章

　　“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鞠艳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微微颤抖的肩膀说明这一切都是徒劳。过了好一会，她才轻轻问道。

　　声音很小，小到我都不确定是我幻听了还是她确实说话了。

　　我微微点了点头，但内心纠结得一批。

　　这种情况是我所没想到的。我以为自那天晚上后，鞠艳对天浩失望至极，不再怀恋，甚至有了新的开始新的生活。可事实上，鞠艳的确有了新的开始新的生活，但令我猝不及防的是，她心里竟然还给天浩留下了这么重要的位置。

　　“你确定要听吗？”我再次开口询问道，说实话，这一瞬间我竟然有些怀疑我此行是对是错了。此时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要知道，这可能会影响你现在的生活。”

　　鞠艳紧咬嘴唇，眼神空洞，无神地盯着面前的饮料，一言不发，脸上的泪水逐渐被风干，留下道道泪痕。

　　我没有再吃，也没有说话，屏住呼吸尽可能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静静的看着她，期待她的回复。

　　屋里很静，静得我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从他说分手的那天晚上，鞠艳就已经死了，心死了。死去的心，总得有一个归宿不是吗？”鞠艳依旧盯着面前的饮料杯，从始至终没有抬头看我一眼，也没有其它动作，只轻轻的开口，更像是说自己听。

　　听了这话，我不露声色，却暗自松了口气，那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

　　“天浩他……离开了……”我向后一靠，抬头看向天花板。我都说了这是个悲伤的故事，真是的。为什么我那么贱呢？揭别人伤疤也就算了，偏偏自己也不好受，还真是……煎熬啊。

　　“嗯？离……离开了？”鞠艳愣了一下，抬头盯着我，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好像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可我的模样并不难猜，而且我能感觉到眼泪在积攒，视野逐渐模糊，就好像蓄势待发的上万头战马，随时会冲锋。我想，她一定看到了我眼中的泪水。

　　“死……死了？”鞠艳的声音很轻，语气中充满了试探。

　　我想，她应该早就想到了，但却一直不敢相信。

　　“怎……怎么会呢……”鞠艳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我。我知道她希望我是在骗她，但我怎么会骗她呢？我连头都不敢低，害怕一低头眼泪会掉下来，更别说看她的眼睛了。

　　“骗我！”鞠艳突然站起身，声音嘶哑的冲我吼道，语气中充满了质疑，恐惧。右手紧紧握着饮料，死死盯着我。“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他怎么会死呢……”

　　鞠艳突如其来的举动，顿时引来店里阵阵错愕的目光。

　　“看什么看，没见过青年丧偶啊。”一道声音响起，我不看也知道是谁，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骂一声兔崽子。

　　令我意外的是鞠勇旁边的男孩已经做出了我想做但做不了的事：抬脚踹在了鞠勇的屁股上。

　　而此时，鞠勇则回过头与身旁的男孩四目相对，双方眼中充满疑惑，好奇是谁死了，竟能让鞠艳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我知道她已经崩溃了，但没有办法，要想为过去的事划上句号，就必须有人做坏人。

　　“我为什么要骗你？你觉得我会拿自己亲弟弟的生命开玩笑么。”我淡淡的说道，尽可能不让声音有一丝颤抖。

　　“怎……怎么可能呢？”鞠艳无力的瘫坐在沙发上，眼中最后一缕光消失不见，空洞无比，泪水稀里哗啦的留下脸颊，可她却没有了擦拭的力气。

　　“怎么会呢？他明明活得那么好，他还跟我说高三毕业那会，在部队的亲戚专门上门找他，希望他能进部队的……他大学还破了那么多记录，得了那么多奖……怎么可能就没了呢……”鞠艳无力地呢喃着，不知道说给自己还是说给我。

　　“因为疫情。”

　　“什么！”

　　“说起来他还真是蠢呐。因为舍不得买一个口罩，2021年1月14号，被查出核酸阳性，当天进了隔离区。24号，不治身亡……”

　　“怎么……可能……”鞠艳满眼绝望的看着我。

　　我能感觉到她内心还抱有一丝幻想，幻想我会突然大笑，然后对她说：“哈哈，被骗了吧！”

　　然而，并没有。

　　“疫情刚爆发那会，整个世界都被吓了一跳。我和家里人商量，吵了一架后还是决定前往武汉。出发那天，在车站准备上车的时候，接到了家里的电话。他们说天浩被感染了，现在已经被隔离了。你知道吗？我当时整个人就像被雷击了一般，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在哪，要做什么。那种感觉，就好像掉进了海里，很黑很黑，张开嘴却发不出声来……”

　　虽然我极力压制，但依旧无济于补，我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

　　“最后，我没去武汉。当我赶到医院时，医生说什么也不让我进去。没办法，我用了三天，找了所有能找的关系，终于以志愿者的身份进到了里面。”

　　“我出发的前一天见了他一面，可三天后再见他，让我不敢再看第二眼。短短三天，他整个人就瘦了一圈。你知道的，他本来就很瘦。”

　　我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鼻涕，不著痕迹的擦去眼角的泪花。看向鞠艳的时候，只见她紧咬嘴唇，眼神无光，呆呆的看着我，任由泪水滑落脸颊。

　　一时间，我竟不知如何是好，内心开始怀疑此行到底是对是错。

　　我没说话，她也没出声。

　　过了好一会，我最终还是决定全告诉她。

　　“以前，每次见到我他都会笑着迎接我。但这次没有。他满眼通红，眼里布满了血丝。见到我来了，他挣扎着想要起身，最终还是没能起来。他已经没有了起身的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