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猡之国[86不存在的战区]》付一钱

23、第 23 章

　　“眼睛不舒服或者头疼就立刻摘掉，知道吗？”
　　蕾娜的终端没有86区的信号频道，需要通过指挥舱的操控台，阿涅塔给她临时密钥连上先锋部队通讯。
　　在蕾娜开启听觉同步前急忙按诺曼交代的极力叮嘱。
　　“你会和队长同步视听，他作战经验丰富，加上诺曼已经充分完善了战斗指挥系统，基本上不需要你做什么。有需要他会问你，你按这会切断视觉同步，三十秒后会自动接回来，你趁这时间如实调出数据就好，不要慌。”
　　“好，知道了。”
　　“那我先走了。等结束战斗我请你吃饭——”
　　阿涅塔难以想象那会是怎样的冲击。
　　“如果到时候你还吃得下饭的话。”
　　“别吓我了，晚上见。”
　　连上通讯的瞬间，听觉和视觉同步开启，蕾娜不由心跳变快。
　　行军中的机舱驾驶室，钢化防弹玻璃外硝烟滚滚的战场，晃动的混乱视野，不属于自己又近在耳边的呼吸声……这般身临其境，仿佛一刹那她被从人间被打落了地狱。
　　“今天是管制官妹妹吧，你好啊！”
　　可蕾娜看到管制官的信号连上了，全队通讯也是开着的，却没一点动静，呼吸深重紊乱，一听就不是诺曼。
　　“我是可蕾娜，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我我……我记得。”
　　辛正操控着机体辗转腾挪避开炮火，接连不断地斩落敌军机甲，蕾娜紧张到难以说出话。
　　她切断了一下视觉同步，看大屏幕上在精细而复杂的地形中行进的一个个光点。
　　可蕾娜在较后方的位置，因此有余力跟蕾娜抱怨自己在宣传片的镜头少，没有拍出她的帅气。
　　负责拍宣传片的凯耶开麦：“我已经尽力了，你就是没有赛欧和安琪上镜。”
　　可蕾娜哇哇大叫，把气都撒在了敌军身上。
　　她们插科打诨让蕾娜放松了下来，也适应了视觉同步。
　　稍微弄清了战况，起码看明白哪个是敌机哪个是队友了。
　　看到侧边飞速行进的队友机甲上一闪而过的狐狸头标识，蕾娜知道那是赛欧。
　　没想到赛欧也问她：“刚才你应该看到我了吧，妹妹桑。”
　　“是的，看到了。”蕾娜不觉笑了下。
　　而跟蕾娜共享视野的队长辛还没对她说过一句话。
　　他高度专注于战局，蕾娜听他用铿锵果决又沉着镇静的声音指挥着全队，和哥哥相比音色偏清冷，却一样给人安心的感觉。
　　击退了两波敌人之后，视野暂时清扫一空，辛问候了蕾娜，向她要了一些数据。
　　蕾娜军校教的知识也没白学，虽然操作台和教师的模拟器不大一样，但她还是不费力地调出了数据。
　　在紧张的战斗中时间过得格外迅速，辛的小队包抄剿灭了敌军主力，费了些力但毫发无伤。
　　看来谣言传得再广、信的人再多，也终究是谣言，敌军并没有升级装备到灭国之危的程度。
　　其他管制官应该也知道真相，蕾娜有点好奇哥哥是怎么封他们的口的，不过想想还是算了，感觉会进一步颠覆他在自己心中的印象。
　　整场战役也没做什么，她的头却一阵阵发晕。
　　蕾娜摘下了视觉同步装置，闭着眼睛，听着耳边他们的聊天。
　　“……所以管制官妹妹，你还是决定来吗？”安琪突然问到她。
　　呼吸刚平稳下来，手还在微微发抖，蕾娜把手抬起放在胸口，这颗心五味杂陈。
　　“我叫芙拉蒂蕾娜，我会来的。”
　　“没吓到你啊。”
　　“不是，我还是有点被吓到了。”蕾娜抿唇，“但是更多的感到愧疚——长久以来都对你们所经历的一无所知，却享受着你们拼死战斗带来的和平生活。”
　　“也别这么说嘛，毕竟你也才十四岁，算是被蒙在鼓里长大的……”凯耶安慰她。
　　“无知的加害者也是加害者。
　　“我们学校规定女生一年四季都要穿短裙，校领导从未想到会有一群女孩会膝盖冻伤，1区的法律规定妇女堕胎要经过丈夫同意，那些法官肯定也不去想一个饱受暴力预备离婚的孕妇面临的处境是多么走投无路……
　　“男领导、男法官，还有享有妻子子宫的丈夫们，他们是加害者的同时也可以是好人。而察觉、知晓这种结构性的罪恶，对于有救赎觉悟的人是种义务。”
　　“不愧是兄妹，说话真像。”安琪说。
　　“我是我，芙拉蒂蕾娜。”
　　“好好，抱歉，那我就叫你芙芙了。”
　　“欸？”
　　蕾娜有点脸热。
　　“也不知道可惜还是幸亏，蕾娜你不会到最前线来。”凯耶说。
　　蕾娜睁开眼睛：“是吗？”
　　“我们正要谈到这个问题。”诺曼的声音忽然出现在频道里。
　　“什么时候接进来的？队长也不提醒一下。”可蕾娜抱怨。
　　“怕说错话被听到又是一顿好骂？”赛欧调笑道。
　　“咦惹……”可蕾娜撇嘴，“你一个，辛一个，现在怎么好像都站到诺曼那边了？”
　　“小心哦可蕾娜！”安琪一副吓唬小孩的语气，“我们可是一边的，你这话立场有问题。”
　　思及诺曼在线上，可蕾娜心里一咯噔，结结巴巴地解释：“我不是，我没有，我我我……”
　　安琪大笑起来。随即笑声传染了整个频道。
　　“呜啊——”可蕾娜驾驶战机加快速度，“你们这群坏人！”
　　蕾娜边笑边说：“我哥是有时候说话很直不大好听，但没那么较真的。”
　　没想到辛这时说：“等你正式成为你哥的下属就明白了。”
　　“的确。”诺曼说，“成为我的下属，就可以像这样想法设法、拐弯抹角地损我了。”
　　“别那么小气，只是调侃罢了。”赛欧隐藏起笑意，一本正经地说，“而且是拿你做过的事调侃你。”
　　诺曼轻笑：“这顶小题大做的帽子扣得不错，赛欧，你话术精进了不少，把这心思和力气留给预备支援新兵如何？”
　　“……”管制官这嘴是概不饶人。
　　“说不过，完全说不过~”安琪起着小调哼哼，“永远~说不过~”
　　赛欧气笑了。
　　火力转移，可蕾娜松了口气。
　　蕾娜笑得岔气。
　　背后的舱门忽然打开。
　　诺曼从中走了进来。
　　“我下线了，各位再见。”
　　蕾娜关闭通讯，缓了缓神。
　　知道哥哥应该是要和自己聊她到了86区具体要去哪的问题了。
　　“时机到了吧。”
　　诺曼看到她眼神的一瞬间就懂了。
　　这次身临其境的指挥作战没有改变妹妹的决定，甚至她更坚定了。
　　“在开始谈话前，最后问一次……”诺曼还是要问，亲耳听她说，“你确定要去。”
　　“确定。”
　　蕾娜迅速而柔和地应道。
　　“很快我就毕业了。毕业典礼也是成人礼。作为大人，我会为自己负责。
　　“如果我开展的这一切是因为你为我披上的免受伤害的铠甲，那我还有什么资格带领大家冲锋陷阵争取权利？
　　“无论前路多么凶险，我都将无悔地走下去。”
　　“好，我为你骄傲。”
　　“你也是我的骄傲啊，哥哥。”
　　诺曼笑了笑，轻轻捋顺她因穿戴设备弄乱的头发。
　　接下来，诺曼教她，要先从85区管理有色人种的相关部门开始，如何一路摸到86区管理层，如何取信于各方势力，安抚调动多方人群，以及其中要注意哪些事项。
　　蕾娜听得认真，诺曼也讲得通俗易懂，举的事例让她耳目一新，心潮起伏。
　　“……最后我要说的是，小心那些被白种赋予职位、小有权势的有色人种。有时他们的凶恶残暴更甚于白种。”
　　“怎么会？先锋部队的大家都很友善。”
　　“因为先锋部队身处随时会丧命的最前线，他们在有色人种中也是被放逐的一群人，处于接近原始的自由状态，不存在管教和特权。
　　“白种政权分化有色人种的重要举措之一，就是采用有色人种担任管理。
　　“而85、86区和白种接洽一应战地事宜的有色人种，对他们的直接、间接压迫越深，他们表现出的合作意向更重。”
　　“没错……这是符合人性的。”
　　蕾娜想到什么，一下子悟了，不由怅然地点点头。
　　可能不太恰当，但她想到搜集资料时看到的封建时期的一起事例。
　　那是桩婆婆虐待儿媳致死的惨案。
　　其手段之冷酷刁钻让人不寒而栗，只是因为儿媳生不出孩子。
　　公公丈夫则冷眼旁观女性互害。
　　本质上婆婆维护的是父权夫权的权威。
　　她年轻时也曾遭婆婆虐待、丈夫践踏。
　　蕾娜再一次切身体会到封建时期对女性的压迫之深到了何种地步——
　　男人吃女人，接着把被吃掉的女人也活生生变成了吃女人的伥鬼。
　　“可我们没有权利批判我们一手参与打造的炼狱。”
　　诺曼继续说。
　　“如果你对当初驱逐、集中运输有色人种的方式有所有了解，应该能想象他们从那充满冻饿窒息心悸而死的恶臭尸体的车厢里爬出来时，一切信仰和信念就都尽数崩溃了。
　　“当时的管理制度显然也不可能给他们心理重建的余裕。
　　“高压环境不会净化人的灵魂，恰恰相反，苦难和压迫更多的会让人充满怨气，心灵扭曲，麻木不仁，盲目短视。
　　“多一点权力就多一点资源和安全，任谁都会精明起来，削尖脑袋往里钻。这种情况下还能保全道德，需要的是……”
　　“纯善的灵魂，坚韧的心。”
　　“那个也重要，”诺曼苦笑，“最主要的还是巨大的运气。”
　　蕾娜哑口无言。
　　“说来讽刺，我们人类惯会幻想完美，人性却不堪一击。”
　　诺曼叹息说。
　　“可以同情他们，但不要混淆，他们也是加害者，当事情尘埃落定，他们需要受到审判，不是来自我们，而是来自他们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