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猡之国[86不存在的战区]》付一钱

22、第 22 章

　　西格尔家族把控着媒体，管制着信息网络。
　　作为政府面向民众的喉舌，他们左右着股市和金融；
　　作为民众了解政局和政治人物的最大渠道，他们左右着大选。
　　上任元帅就是通过媒体疯狂吹捧雷格诺，把他架到了国家救星的高度，使他不得不接任了烫屁股的元帅一位。
　　上任元帅让西格尔家族相信雷格诺是最适合当前这个局面的掌权者；
　　西格尔家族则试图让雷格诺相信他任期的三年内国家很安定，他的位置很稳，下一个任期的三年也会如此。
　　毕竟权力是如此迷人，等坐上那个位置雷格诺就不会有什么不满了。
　　兰蒂斯家族兴于实业、财力雄厚，政治影响力却次于西格尔家族。
　　二者主要利益重合度不高，多年维持着融洽的合作关系，共同分享这块即将过期变质的蛋糕。
　　为了私人报复，也为了大局的制衡，雷格诺暗暗挑拨二者有段时间了。
　　现在诺曼自觉地接起了这个任务。
　　媒体AI是一根正式的导火索。
　　资本的贪欲是永无止境的。
　　从86管制部门传出的流言在军部内扩散开了。
　　敌军装备升级，火力方面出现了长距离杀伤性武器，智能方面出现了黑羊。
　　负责军工的兰蒂斯家族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雷格诺下死命令，数度施压，让他们开发与之匹敌的装备。
　　军部同僚也乐于看责任压在别人肩头。
　　但在政治上，解决问题不如解决提出问题的人简单。
　　为了解决雷格诺，兰蒂斯家族联系了西格尔家族。
　　雷格诺早与后者提前打了招呼，给他们画了一大堆饼，让他们继续支持自己。
　　兰蒂斯的理由本就不充分。
　　况且当初是西格尔将雷格诺推上了那个位置，他们对自己的决策有种傲慢在，加上对兰蒂斯那群土财主的轻视，便一口回绝了他们的请求。
　　诺曼用实验室“顺带”开发出的媒体AI“启发”了泰莱；
　　泰莱鼓动整个焦虑又气愤的兰蒂斯家族，他们开始向金融和媒体领域进军，无视西格尔家族明里暗里的警告。
　　刚面世的媒体AI火速取得了合法投入使用的资格。
　　西格尔家族反击，也开始夺取兰蒂斯家族的生产线。
　　经济战争和政治角力一旦开展便一发不可收拾。
　　双方在不熟悉的领域彼此消耗难以抽身。
　　为了控制成本、效率不落后于兰蒂斯，西格尔家族作为最专业的媒体权威，绕过了测试解析、商讨和制定规范，采用了媒体AI。
　　诺曼得以钻进了这个自己一手撕开的空子。

　　星历2147年，4月24日。
　　雷格诺因病暂告元帅一职。
　　军部尚未选举出临时代班元帅，媒体AI全面失控了。
　　市中心高楼上的大屏幕，千家万户的电视机、收音机，电视台和在线网络——所有的新闻频道，都在播送86区的面貌和前线与敌军战斗的真实情况。
　　上层乱成了一锅粥。
　　拔全国网线停掉信号显然不现实。
　　澄清这是一起放送事故，也要先控制住事故，媒体AI病毒一般入侵了所有网路，不停歇不重样地播送揭露掩盖已久的谎言的绝密消息。
　　那骇人的信息放送来源有关部门还没调查出个所以然。
　　知情人士可不会冒头去指出调查方向，他们唯一能采取的行动就是打爆诺曼的通讯。
　　他们大多是计划的一个局部关节，全貌呈现之前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知道有利可图。
　　相当一部分是被诺曼百般游说，用别的名义骗着帮了忙、开了门、通过了文件。
　　尤其是泰莱，反应过来自己被利用了个底掉，他当即脑溢血，被送去了急诊。
　　昏迷了一星期，迷迷糊糊了半个月，等他恢复意识，事情并没有恢复以往那般太平，甚至全国上下都是一团大乱。
　　政府失信，军部群虫无首，民众人心惶惶。
　　忽然冒出来的亡国危机清晰无比地叩问着所有人。
　　媒体AI泄密的罪魁祸首诺曼，向全体国民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主张联系外界，共同抗敌。
　　失职的军部屡遭质问和攻击，人人自危。
　　作为第一个坚定站出来的军方人物，诺曼成了民众唯一的选择。

　　八年前战争爆发之初的种族清洗，曾参与的白种民众仍活着。
　　他们不是法令的颁布者，也不是坚决的执行者，他们是旁观者，在战争的威吓和极权恐怖中六神无主。
　　他们依靠政府，上交所有自主权，在大规模的种族主义罪行中保持沉默，间接协助完成了这场重大的集体犯罪。
　　之后的八年，相当一部分民众作为集团雇佣的工人，参与军工和物资的生产、物流运输、军服制作……
　　只要稍微深入想想，就能知道这些工作的用处，他们装作不知道，持续参与这种剥削和压迫，并非是出于冷漠和残忍，亦或者说，是出于恐惧、懦弱和奴性构成的冷漠和残忍。
　　民众往往就像羊群，哪里长着草，风往哪边吹，狗往哪边赶，他们就向哪边摇摇晃晃地走去。
　　所以现在诺曼将他们朝86区赶，他们也会踉跄着前往。
　　作为一代加害者和享利者，一个政治现象的景观构成者，一段疯狂而盲目的历史的枝干，他们本身毫无自主。

　　为免节外生枝，公布真相的时机是严格保密的。
　　当看到新闻上出现了她只听过声音的朋友们的脸，蕾娜心如擂鼓，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想联系哥哥，问他是否她这边也可以着手行动了。
　　诺曼的所有通讯都占线。
　　她想他肯定有得忙了，而那个答案是肯定的。
　　蕾娜召集了几个得力的助手，联系各大高校发展的根据地的团体负责人来开会，开始动员工作的预热。
　　她所在的高校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军校，经过她的努力，现在已成为所有进步师生和知识分子公认的先锋思想发源地。
　　思来想去，那个最合适的打响第一枪的时刻，必然是下个月的毕业典礼。

　　日期一天天迫近，蕾娜夜夜难寐，一边准备相应事宜，一边等待诺曼的联系。
　　没想到先联系她的是阿涅塔。
　　她约蕾娜去了军部大楼的86区管制指挥部，诺曼的指挥舱前。
　　地点看起来没什么危险，听说哥哥早已说服了阿涅塔，但蕾娜还是不确定她是否可信。
　　自从蕾娜开展运动以来，人身安全一直是个问题。
　　还是在这节骨眼上。
　　诺曼抽空录了一段视频给她，让她放心跟去。
　　阿涅塔发给她，她验证了视频的真伪，方才定下了。
　　有两年没见，阿涅塔听声音都简直要认不出来她了。
　　谨慎冷静、沉稳干练的做派，简直是诺曼的翻版。
　　然而见了面后，蕾娜阳光的笑容，温暖的问候和拥抱，完全区别于电话里的那个公事公办的学生领导人。
　　诺曼是诺曼，她是她，阿涅塔中学时期最要好的朋友。
　　“好久不见，你怎么熬成这个样子啦？”
　　枯乱的银发，乌黑的眼圈，蜡黄的脸……
　　“问你没人性的哥哥吧。”
　　阿涅塔忙得没功夫化妆，另一方面也存着让蕾娜看到自己遭到什么对待，多少为自己主持一下公道的心思。
　　“把人当不知疲倦的机器，天天催命一样地催我。”
　　蕾娜被她按到指挥舱座椅上，看着她拿出一台VR眼镜一样的仪器，接入控制台调试。
　　“这是……”
　　“视觉同步装置第三版。比较粗糙，准备投入管制官内部试用，确认安全后再制作成能融入终端的微型接口。”
　　“天呐！这么短时间就——阿涅塔你好厉害！”
　　阿涅塔笑着摇摇头，低声说：“我父亲生前就有在研究，我只是完善了他的设计。”
　　“那也很厉害啊！你之前不是都没有碰这方面的研究么。”
　　阿涅塔抬头，害羞又开心地瞥了蕾娜一眼，把仪器调试好参数，送到她手上。
　　“我要戴上吗？”
　　“等有战况的时候再戴不迟。根据前方情报，不久后前线会有一场遭遇战，在此之前我们聊天叙叙旧吧。”
　　蕾娜张开了嘴，半晌才喃喃：“我知道哥哥让我来干什么了。他觉得我没经历过真正的战场，资质还不够……”
　　“不，”阿涅塔下意识反驳，又迟疑，“也许是这样。”
　　她握住蕾娜的手。
　　“我能感觉到，他拜托我让你试用这个装置的时候，不是长官、谋局者，而是一个有私心的哥哥。
　　“谁会想让自己的至亲上战场呢？一旦你去了那里，他就保护不了你，也难以预测你的结局了。
　　“即使你怕了，不想去了，他也有不影响计划的对策，不会怪你。”
　　蕾娜咬紧下唇。
　　哥哥不是小看自己，而是担心自己。
　　“作为朋友，我也希望你在做决定之前，了解自己面对的真实情况是怎样的。”
　　蕾娜反握住阿涅塔的手，坚定地望向她的双眼。
　　“耳闻、从镜头看战场，肯定跟身临其境地用双眼看截然不同，这针预防针是必要的。”
　　同时她也清楚，这无疑是一种特权。
　　“倘若领路的我都没有胆量直视鲜血，我又有什么颜面带领青年人前往呢。”
　　阿涅塔一时哑然，动容地看着她。
　　警报信号骤然响起。
　　“来了。”
　　真正的战场。
　　蕾娜深呼吸一口气，戴上装置。
　　“我们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