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意重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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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重重 “......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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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暗淡无光，好像是在地下室，潮湿的空气似乎也有分量，沉重地压着人的心。炭盆里的火苗跃动着，晦晦涩涩地明灭着。
沈犹怜睁眼醒来时，晕晕乎乎看见椅子上模糊的人影。手腕处还是疼的要紧，她低头看看，那儿已经缠上了厚厚的纱布，将自己割腕的地方包扎的严严实实。
“醒了。”那人看她动了，自己也起身踱了过来。沈犹怜看清了他，是林亦。
“这到底怎么回事？”沈犹怜身子病弱，强忍着出口问了一句，气息又弱了下去。
“为什么私自行动，宁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也要刺杀小野？”林亦反问道。
“我说过了，我撑不下去了，只好如此。”沈犹怜出口的话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情感，“你不该救我的，救下了我，日本人抓不到人，一定会连带周围的百姓遭殃。”
“我昨日到你住所去，看到的正是已经自戕的你。我给你包扎了伤口，将你从浴室捞出，忙完一切已经很晚了。后来，我又从乱葬岗拉了一具女尸来，将她放置在浴缸内，点燃了浴室的窗帘，那尸体也在火海中被焚烧的面目全非、不可分辨了。再后来，日本人拉走了那尸体，以为死的那个人是你，将尸体挂在黄浦江畔示众。所以，不必担心日本人还会追查此事。”
沈犹怜想到昨日只和六子在一起，他能第一时间赶到她的住所将她救下，只能是六子察觉出了她的异样，随后告诉了他。
“六子跟你说的是不是？”沈犹怜心心念念地问，“他人呢？”
自己刺杀小野成功，即便已经身死，日本人追查的时候也定然不会放过她的身边人。
“他也以为那尸体是你，劫下了尸体，抱着跳江了。”林亦换了一副冷漠的语气，客观地陈述着事实。
“你说什么？”沈犹怜闭了闭眼，往日的时光在脑海中一帧一帧地掠过，小小少年跟在她身后的模样若隐若现，两人在嬉笑中对着念白。
“你既已救下了我，为什么不同他说一声，还叫他只身冒险？”沈犹怜眼睛发涩，出口发问的时候似乎又想清楚了答案，她不愿相信地继续说，“还是，你明知道他会这样做，却选择放任，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甚至，你故意引导也未可知。因为这样做符合你眼中的利益诉求。日本人想靠着那尸体引出其他人来，只要有一个人出现了，就不会再怀疑到你们头上。你也想借他之手，夺走那尸体，好让日本人查无可查，确定死的人就是我。林亦，我不想以最恶的心揣测你，可你回答我，事情是不是这样？”
林亦沉默了，沈犹怜便知道了答案。
“你疯了吗？”她用力攥住他的领口，极大的痛楚从手腕传来，一点点的血渗了出来，洇出了一片殷红。
积蓄的眼泪无助地跌落，她质问道，“他还那么小，你有什么权力，冷漠地看着他去死？你怎么敢？”
林亦放开她的手，安慰引导她的情绪，“我说过了，任何人为了国家都可以舍命，谁都不例外。”
沈犹怜笑了笑，又抬高了笑声，鄙夷地说道，“不要再冠冕堂皇地找理由了。我们做这样的事情，是为了让像六子一样的普通人活着，而不是要他们去死，来保全所谓的我们。”
此事已然让她绝望至极，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其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我们之间，像是越走越遥远了。”
林亦眸光收拢，声音低沉道，“以后，我不会再如此了。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应该到更有用的地方去。我和地方军统站说好了，过些日子，会有人在老地方接应。你跟着他走吧。”
沈犹怜无动于衷。她开始怀疑自己的信仰，是不是真的值得这样。
林亦看她如此，一语戳中了她的心，“那我们就来个交易如何。你觉得苏幕遮现在危险吗？”
听闻这个名字，沈犹怜猛然抬头，“你什么意思？”
“你觉得张绪会放过她吗？一年前将她抓入牢中，此次也是他向小野告的密。现在，你不在了，他要报仇，弄死她岂不是易如反掌？”林亦说。
“我会杀了他。”沈犹怜阻断了苏幕遮的所有退路，甚至杀小野的动机之一，也是希望可以从根本上保护她。可当时，却是未曾想过还有一人对她的伤害，那就是张绪。
“他整日出入皆有保镖随行，况且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要如何杀他？”林亦终于提出解决方案，“我替你杀了他。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永远都不背叛党国。”
“你效忠的是你的党国，不是我的。你没有资格要求我。你先替我杀了他，我再考虑考虑。”
“不，你必须得答应我。”林亦严肃地看着她，“我记得第一次听曲，你的唱词有一句是贺铸的词，‘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斤重’，你是一个重信用的人，我永远相信。”
林亦不希望沈犹怜这样的人离开军统，但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沈犹怜对军统的绝望和失望。他不想让她死是真的，害怕她离开也是真的。所以要用一切方式，将她留下来。
“你要怎么杀他？”沈犹怜问。
“这是我的事情，不必多问。这几日在此好好休息，若事情成了，会有人通知你出去。”林亦看着她认真地说，“与你相识一场，当真不枉此生。”
林亦随后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告诉苏幕遮沈犹怜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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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绪生日的时候，林亦到他府邸祝贺去了。屏退了下人，他将一个小匣子放在桌面。
张绪打开看一眼，手轻轻地拨动几下，那里面尽是金条珠宝，他又缓缓合上。
“林经理送这么大的礼，不知为的是何事啊？”
“没什么。这不小野先生被刺身亡了吗，听说新来的松井中将接管了一切，我摸不清楚，还希望张警官多多美言几句，小弟的戏院全靠您了。”
“好说，好说。”张绪本就爱财，待人走了，便将那小匣藏在家中十分隐蔽的地方。
接下来的一次行动中，林亦故意没有逃脱，被日本人抓进牢狱。当被逼问谁是同伙时，他咬着牙熬了几轮大刑，装作实在忍受不了了，方才吐露真相的假象。
“说吧，林先生。”松井亲自审问。
林亦口吻坚定道，“你知道为什么每次你们的情报总是会被泄露出去吗？因为你们这儿，有我们的内应。死去的沈犹怜算一个，另外一个嘛，就是警察署的署长，张绪。”
松井刚刚到任，对他所说的话自然不能轻易相信。他不动声色的叫人将张绪带来对质，另外派了一路人到张绪的府邸搜查。
“林经理，”张绪看着遍体鳞伤的林亦，又看看松井，“大佐，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别装了，我熬不住了，将你供了出来，对不住了。”林亦轻声道。
“你在胡说什么？”张绪矢口否认，“大佐，此人说话前言不接后语，你可千万不能被他迷惑住啊。”
“是不是迷惑一会儿便知。”松井道。
没一会儿，手下将从张绪那儿搜出来的小匣拿进了牢房。将珠宝和金条悉数倒出，中间有个小隔层，下面隐藏放置着一台电报机。近几日接收到的信息，都来自于林亦。
“这......大佐，他陷害我......”张绪慌忙跪下，“前几日我过生日，他送了金条给我，我藏了起来，当真不知这下面还有电报机......请大佐明鉴。”
“你说我陷害你，”林亦扭动一下脖子，质问道，“张署长，那之前呢？在我的场地，你邀请了小野前去看戏，那戏是沈犹怜唱的，为的就是将他安插在小野身边，让她隐藏的更深一些，不是吗？再往前推，有个记者发表了沈犹怜杀人的照片，你保了沈犹怜，也不想牵连无辜，偷偷的将那人放了，找了个替死鬼，欺骗日本人。这桩桩件件的事情，还说明不了问题吗？松井先生，你是信他呢，还是信我？”
“该说的我都说了，但愿您也能履行承诺，放我一条生路。”林亦表现出了极大的求生欲。
“不不......不......”张绪百口莫辩，“我当时只是为了巴结小野将军，我并没有其他的心......”
松井已然起了猜忌，“也许换个地方，张署长会说的更明白些。”他跟手下道，“带下去，好好审一审。”
过了一夜，属下前来报告，“张署长被打得皮开肉绽，还是不肯承认，不停地喊冤。”
松井已然将其他事情调查清楚，那林亦说的都是真的，他打心里认定了张绪是内鬼，拿起死刑令便签了，“没想到这人还挺硬气。不必问了，既然他们是同伙，让他两同时上路吧。”
冬雨淅淅沥沥，张绪颤颤巍巍跪倒在地，狼狈不堪。林亦站立着，身后的士兵一脚踢在了他的膝盖上，他双膝一弯，跪倒了却还是昂着头。
对面的士兵往枪里塞着子弹。
“为什么要诬陷我，置我于死地？”张绪垂着脑袋，颤抖着身子问。
“窃国者死，早晚而已。”
林亦抬头感受着冰凉的雨丝，得逞的笑了，“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也要做到。以我的死换一条汉奸的命，得一句你的承诺，值了。”
两声枪响，两人倒在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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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沈犹怜是被惊悸而醒的。
第二日，有人将一份报纸塞给她，告诉她可以离开了。她痴痴地看着那报纸上两名反日分子被处决的信息，终于明白了他那日的话。他以自己为诱饵，诛杀了汉奸。
她又想起他一直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为了国家，任何人都可以牺牲，谁都不例外。”
“疯子。”沈犹怜揉碎了报纸，内心泛起了点点哀伤。
在他们常常见面的戏院，她与另外一人接了头。
“我会安排你尽快离开，你若是被人认出来，会很麻烦。这里实在不安全。”那人说。
“嗯。”沈犹怜轻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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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幕遮连日来总是睡不好觉，整晚整晚的失眠。新年的那天，她不知道怎么一人从长长的巷道走回了家，那一路上，她想着她，把一切都理顺了。
她暂时关闭了报馆，还住在弄堂。既然那人费尽心思要她自我保全，她又怎么敢不珍惜自己的命呢？保全了自我，才有战斗的精力，才能等待天明。
林亦告诉她沈犹怜还活着的时候，她不可置信，却又欢欣鼓舞。
夜很深的时候，一通电话打了过来。苏幕遮接起了电话。
“您好，请问您是......”她礼貌地问。
那边是长长的沉默。
苏幕遮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莫名的默契让她艰难地开口，声音里带了强烈的哭腔，“你是......沈犹怜，是不是？我知道你没死，是你吗？你能听到吗？回答我好不好......求你，回答我......我很想你，我想跟你道歉，我想跟你说很多很多的话，回答我......”
电话那头的人只是沉默地听着，苏幕遮说了一通之后，又沉默了数秒，那边方才很轻很轻地说，“......珍重。”
苏幕遮泪流满面，她清楚她的声音，即使那是很轻很轻的两个字。她没死，她要到哪里去？为什么不能和她相见？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意重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