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折枝》庸周

3、学武

　　老夫人看着满桌齐全的一家人，是再也没有牵挂了。

　　先前还惦念清窈，那么小离家，就算受了委屈也无处哭诉，身体又弱，出生时，太医就说活不长，去杭州她也就抱着孙女可以多活些日子的心态，哪成想如今竟大好了回来。亲家也是个慈悲的人，不嫌弃清窈是个累赘，把清窈当命根子宠。

　　如今想想只剩下婚事这一桩事未了。

　　于是转头对清窈道：“窈窈有一事你不知，你到达杭州后，我和你父亲为你订了桩婚事，对方是户部尚书嫡子，去年已取得功名，在京城颇具盛名，人长得也俊朗，满京城再也没有与你更相配的了”

　　清窈倒是没想到，一时怔住，不知该作何反应。她已十七，确实到了嫁人的年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婚事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她未提前知晓，也不知对方是何模样、品性，到底是不太情愿。

　　见她不应，老夫人哪里不知她在想什么，伸手将她纤细的手握在掌心：“你要怪就怪祖母，当初定亲的时候约定的是侯府的女儿，你和清媛都是可以的。若你身子不好，祖母自是不愿你嫁人，可如今你已大好，且已到了适婚年龄，秦晔是最合适的。”老夫人沉思一瞬，到底妥协了几分：“让你母亲约着秦夫人，你和秦晔见见面，若是合你心意再定下来”

　　她看向余氏：“给秦夫人去个信，定个时间两家孩子见见。”

　　余氏放下手中的木筷，露出几分犹豫：“母亲，窈窈刚回京，是否着急了些，年后再议也不迟。”
　　女儿刚回京，未在家里享几年清福就算了。成了亲哪里有在家里自在，秦家也不是普普通通的官户人家，秦尚书是天子近臣，重权在握，忠勇侯自是不能时刻看护女儿。秦晔又为官，陪伴女儿的时间必然不多，侍奉婆母，人情往来，哪个不需要新妇操心，清窈身子又弱，和各家夫人小姐又不熟悉，也没个知心的手帕交，哪里受得了苦？
　　在她看来，清窈若是在侯府一辈子最好不过。

　　“母亲 ，夫人说得有道理，清窈刚回京，过几天再议也不迟”，沈崇不知余氏心思，和秦府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但顺着妻子多留几天是可以的。

　　“既然你们夫妻不急，那我这个老婆子也不当这个恶人了”，老夫人叹了口气，似怒非怒道：“倒是显着我容不下清窈似的。”

　　“祖母瞧你说得，府里谁不知道你日日盼着姐姐回来”，清媛在一旁娇俏道。

　　一句话说得老夫人神色缓了不少。

　　“窈窈，不是祖母盼着你嫁出去，秦家小子已入了内阁，前途光明，若不犯错必被官家重用，成婚后陪你的时间必然不多，成婚前多见几面有了感情,婚后自然会护着你，在秦家也会顺心许多”，老夫人推心置腹道。

　　其实她还想嘱咐几句：清窈现在颜色好，秦晔自然喜欢，若是将来年老色衰呢，不说别人，就拿秦府为例，秦夫人也是陪秦父吃过苦过来的，如今秦府后院不还是有两个年轻貌美的小妾，更别提其他官员府里，三四个都是少的。
　　现在感情深，将来秦晔也能念旧情，她可是不信男人没有这些心思，依侯府现在的地位自是能让秦晔忌惮不敢乱来，可谁知皇上的心思呢，侯府的未来都是未知的。

　　清窈瞬间眼里转泪，不知祖母竟是这种打算，她靠在老夫人的肩膀上：“祖母，窈窈愿在府里陪你一辈子。”

　　“祖母都这个岁数了，还能陪你们几年，清筠和阿濯是男子，祖母不担心，就盼着你和媛媛都能找个如意郎君，快活地过一辈子。”老夫人抚摸着清窈的长发，慢慢顺下来，心里也开怀了起来。

　　“祖母，清媛还小呢”，沈清媛软软撒娇。

　　清媛还未及笄，鲜少有人在她面前提及，这时听到老夫人的话低着头脸都红了。

　　一家人抿唇笑，沈清濯更是直接笑出了声，直接受到了沈清媛的一记白眼。

　　用完膳，老夫人也没有多留，嘱咐沈清窈早早休息，明天也不用来请安，休息够了再来找她说说话。

　　先把清窈送回长乐苑，其他人才分开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到内室，满室的热意隔开了外面的蚀骨冷意，她才像重新活过来一般，太冷了。
　　寒风凌冽地拍打着窗户，发出簌簌的声响，灯光都仿佛随着它的怒号在飘忽不定。

　　两个丫鬟提着热水进了花厅旁的西内室，是专门用来沐浴的地方。

　　坠儿服侍着她更衣，顺便说着新来的四个小丫头“小姐，刚才两个是春白和夏蝉，还有两个是秋竹和冬霜，都是下午夫人送过来的，她们在哪服侍都随小姐意愿。”

　　袄裙退下，白色棉麻的里衣显露出姣好的曲线，一头乌黑的长发及腰，柔顺地散在身后，娇柔动人。
　　饶是坠儿服侍了几年，依旧觉得小姐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美好的不似凡人。

　　“院子里有什么活，你看着安排。”

　　清窈向西内室走去，坠儿拿着换洗的衣裳跟进去。

　　听到清窈的话，她触动不已，当初她差点饿死街头，是小姐把她带回府，给她吃穿不说，还教她写字，当初她就发誓要伺候小姐一辈子，所以来京城她义无反顾跟来了，跟着小姐，是她的福气。

　　“小姐，您放心吧。”

　　她小心翼翼地帮清窈擦拭，生怕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留下印子。

　　清窈闭着双眼，鸦羽般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眼睑下投影出美好的弧度，细看，眼底下白皙的皮肤上有淡淡的青色，看起来疲倦又脆弱。

　　“小姐，赶了半个月的路，您可算能睡个安稳觉了”，坠儿看着心疼得紧。

　　清窈虽然心悸之症已经大好，可身子依旧弱，一路上走走停停，有的地方还未修官道，磕磕绊绊，并不好走，正常人都会感觉疲惫不堪，更何况清窈了。

　　泡在温暖舒适的热水中，身上的倦意再也忍不住席卷上来。

　　第二日，清窈朦朦胧胧地醒来，看着祥云锦鹤的床顶图案，才想起她已经回了侯府。

　　外面静悄悄的，有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斜留了一地光斑。

　　“坠儿”

　　坠儿在外面已经挡了几波来看望清窈的人了，听到清窈声音，急急忙忙进屋：“小姐，您醒啦”

　　“何时了？”
　　声音柔柔弱弱，还带着宿醒的沙哑。

　　“已经巳时初了，您起来洗漱吧”，坠儿向屋外喊了几句，立即有丫鬟提着热水进来。

　　洗手净面后，坠儿服侍着清窈穿衣，是白色茉莉烟罗软锦袄裙。将一络络长发盘成少女髻，玉钗轻轻簪起，再插上一支银步摇，珠帘垂下，在鬓间摇曳，眉不描而黛，肌肤胜雪，唇绛一抿，脱俗绝尘胜过万千佳人。
　　“小姐，您真美”，坠儿由衷感叹道。

　　清窈莞尔一笑：“这句话我日日都听你说”

　　坠儿抿唇笑：“因为小姐每天都好看得不得了”，她从未见过比小姐还美的人。

　　“小姐，刚才三小姐、夫人、小少爷都过来了，看您还在睡就回去了。”

　　清窈心中欢喜：“去沉香苑看看妹妹在不在，然后再去看望母亲。”

　　天空放晴，日光穿过高大的桂树。从纵横交错的枝杈间照射下来，光影斑驳，枝上的雪花成了霜，在暖暖的日光下化成水珠落下，很快在寒冬的低温下结成冰，覆盖了薄薄一层。

　　到了沉香苑才知沈清媛已经去了如意堂。

　　如意堂本是侯府夫人的院子，但是忠勇侯和夫人余氏感情深厚，侯府也没有妾室，所以如意堂就成了侯爷和夫人的起居室。

　　清窈到了如意堂，正欲向室内走去，就在台阶上听到了里面传来的笑声。

　　“二小姐来了”，徐嬷嬷站在余氏身侧，余光正瞧见清窈走了进来。
　　昨日一见就觉得二小姐惊为天人，她虽然是个奴才，却跟着夫人见过各家各府的小姐、夫人，连宫内的娘娘都见过，却都不及二小姐，一瞥一笑都是浑然天成的美。

　　清窈这才看见屋内不止有余氏和清媛，还有本该在书院的沈清濯。

　　沈清媛起身向前，带着清窈坐到余氏身边的椅子上“姐姐快过来”

　　“窈窈昨日睡得可好？”
　　余氏拉起清窈的手，细细端详女儿的面容，清晨去看望的时候，她还未醒，担忧她昨晚不适睡得不好才起晚了。

　　“母亲，我一切都好。”

　　余氏这才放心地点点头。

　　清媛在一旁娇俏道：“姐姐，你猜我们在笑什么？”

　　清窈打量一圈，目光触及沈清濯时，他立刻板正了身子，扬起下巴。

　　差点被他逗乐了，她是妖魔鬼怪吗？

　　清媛也未等她回答，就自顾自说，一边说一边笑：“阿濯上课打瞌睡，被先生看到了，让他出去罚站，他可倒好，在外边站着也睡着了，先生气得将他赶回家来了。”
　　说到这，瞥了沈清濯一眼，“这会儿父亲还不知道，等下了职，你看父亲不打断你的腿。”
　　沈清濯“哼”了一声，“打就打，正好我可以躺几天不用去书院了”

　　“父亲可是说了，你再逃学不好好读书，明年的春搜你就别想去了”

　　“那不行”，沈清濯激动地站起来，连未长开的小脸皱在一起，小脸都急红了：“父亲怎么能这样呢？母亲，你去跟父亲说我不同意。”

　　“你有本事就自己去，不然就好好读书，别总是让母亲帮你”，沈清媛自是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在大事上，母亲不会插手父亲教育他，可在平常事上，父亲一向顺着母亲，母亲开口父亲多半不会拒绝，他能养成这个性子也是因此。

　　他努努嘴：“我不喜欢读书，老头一讲课我就犯困”

　　余氏叹气，她是想着只要小儿子性子不坏，不爱读书就不爱读书，有他父亲和哥哥，怎么都不会差，可如今看来确实要好好管管。

　　未出半个时辰沈崇就回来了，看到清窈在正高兴着，扭头就看到了本来应该在书院的儿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说吧，为什么在家？”忠勇侯坐在椅子上，半边胳膊倚着桌子，沈清濯低着脑袋站在他身前。

　　“我上课睡觉被老头...先生发现了”，

　　沈崇拿起木棍就要打，沈清濯眼疾手快地躲到了余氏身后，最后还是余氏拦着才作罢，不过却仍是没有好脸色。

　　“吃完饭就你送你回书院”

　　“我不想读书”

　　“那你想干什么？”沈崇拍桌子厉声问道。

　　沈清濯扬着脖子，铿锵有力地一字一句道“我要学您武功，将来我要上战场”

　　不止清窈意外，余氏也惊讶得看着他，唯有沈崇面色不变，像是了然于胸，平静地说：“什么时候学会了四书五经，什么时候教你武功”

　　沈清濯没来得及高兴，整个人就垮了下来：“爹，我真学不会”

　　沈崇一个眼神瞪过去:“那就都别学了”

　　“我知道了”。

　　沈清濯是真的想上战场，他最佩服的就是当今圣上，十六岁上战场收复滇南，战功赫赫。只要能让他学武上战场，四书五经他可以学。

　　清窈倒是没想到他有这么大的决心，接连几天都在书院好好念书。沈清筠和他在一个书院，据说连李先生最近都夸奖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