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冥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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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好了啊，既然夜鹫大人有命令，我就勉为其难地同意你跟着我吧。”枫娘斜靠在风月楼房间里，“这里不比别处，若是一旦你被别人发现，我的名声可就毁了。”
关玉盏不插话，他安静地坐在一边，耐心“看”着枫娘的要求。
“所以除非夜鹫大人有话，不然你不可以随意到风月楼找我，不得让青鸾阁的人看出端倪，有什么事暗桩能解决的活，就不必来麻烦我。”
换过了长裙的枫娘比关玉盏初见之时多了几分灿烂，那青年便不时地看她几眼，又恰到好处地移开目光。
“你看懂我说的了么？要不给你写出来？”枫娘略带责备地提高了音量。
见少女脸上带着点不满，关玉盏终于轻笑一声，向枫娘欠了欠身，“姑娘放心好了，关某不会给姑娘添半点麻烦。”
不等枫娘应答，关玉盏说完，伸个懒腰，站起身在屋内逛了一圈儿，“姑娘这里，可有什么称手的兵器啊？初来乍到，我一个人在外面，难免会碰上什么小麻烦。”
“还要我给你提供武器？”枫娘皱起眉头，“谁允许你和我提这些要求的？”
“夜鹫大人是这么讲的。”关玉盏作无辜状，“姑娘要不乐意，也不勉强。”
少女暗自咬牙切齿：“行，就再信你一次。”
她思索片刻，走到床边的一盏花灯前，伸手不知碰了什么地方，关玉盏听得床下发出轻微的异动。
枫娘掀起被褥来，那下面竟是一个暗格，两尺见方，格中放着一把短刀。
不知是不是错觉，短刀的刀鞘上没有一丝灰尘，反而隐隐有暗金色纹路在流转。
枫娘拿起那刀，在手中停留了片刻，这才转向关玉盏，“这把刀借你一用，事成之日，便无论如何要还于我。”
“这么看重？这是何人所有？难不成…是姑娘心仪之人所赠？”关玉盏接过短刀，只觉得刀很沉，跟普通短刀有所不同，带着玉石的冰凉触惑。
他本是无心之言，枫娘听了却猛地一扭头，“再胡说一句，就不要再跟着我了。”
“我随口一说嘛，又不当真。”关玉盏不以为然，他拔出短刀，辨认上面的字迹，“这刀还有名字呢，叫什么…琼烟？”
“故友所赠，不是你想的那样。”枫娘破天荒地没生气，倒是给了关玉盏一个解释。
“哦，朋友啊。”青年将琼烟入鞘，拎在手上，“那谢谢枫姑娘的刀，来日一定归还。”
他说完一纵身，灵活地从窗户出去，携着一点玩世不恭的气场，又像个行走江湖多年的侠客，真的就依枫娘说的那样，隐藏起了自己的行踪和气息。
枫娘愣了几秒，再追到窗边往外看时，那关玉盏连同短刀琼烟已经毫无影踪。
不知道为什么，枫娘后知后觉地感到，拿起琼烟的关玉盏，明明是个才见面不满一天的陌生人，却熟悉得和她记忆中的故人不相上下。
这时一只灰扑扑的鸽子落在了窗檐上，对她歪着头“咕咕”叫了几声。
“一见你来，就知道那位任阁主是有任务给我了。”枫娘不动声色地收起方才的情绪，对灰鸽子自言自语道。
她从鸽子脚踝上解下一卷纸条，打开来。果不其然是任希发来的消息，角落里还有一只紫色飞鸟标志。
“速至青鸾阁一聚，江湖风云再起，事恐有变。”
“枫娘，这次给你的任务，便是前往北鸿城灵音山，请吴姑娘出山，助我青鸾阁一臂之力。”
任希面色少有的凝重，虽然他外露的情感并不丰富，枫娘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此事并不简单。
“阁主，可是有什么变动？要不远万里去找吴姑娘来？”
“夜鹫在寻找青鸾的宝物，若是他先得手，如何是好？”任希一边说，一边将一件东西塞到枫娘手中，“拿着它，一来代表我的权力，二来若遇上麻烦，可以应急。”
枫娘低头一看，任希交给她的是一块玉佩，通体青色，系着绳扣，显出一只鸟的形状。
她心中不免一喜，任希给她的玉佩，正是夜鹫所要的青鸾愿，属于紫燕的宝物，除去紫燕的电属性之外，还有着鸾鸟纯正的灵力。
“阁主，你给我青鸾愿，那你自己怎么办？我有扶摇就…”
任希打断了她的话，不由分说地将少女的手按在了半空，“我有寒锋，已经足够了。”
他的手很有力度，指尖上一点暖意顺着枫娘的手腕传进她体内。
“是，全凭阁主吩咐。”枫娘垂下眼帘，“我一人前去么？”
“你和泠潇一起，她在西翎城外等你。即刻启程，不等有误。”
送走枫娘，等在一旁的顾畅便急不可耐地凑了上来。
“小希，你把青鸾愿给枫娘，就不怕…”
“是啊阁主，那枫姑娘打小便精于心计，小婉觉得，亦是不妥。”
项小婉也在一旁应和。
任希也不知在想什么，好久才开口道：“她毕竟是我青鸾阁的人，这么多年不顾自己身份，在风月楼帮我收集情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你就是容易让步。”顾畅忍不住开始唠叨，“当年的教训还不够么？轻信别人，最后还不是你自己承担后果。”
他发髻上的海天一如既往地夺目，却并不显得有多违和，和顾畅一袭淡蓝长衫倒也相配。
项小婉看了一眼自家阁主的脸色，捅了捅顾畅：“快少说两句吧，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畅，项小婉。”任希出声了，声音依然平静，“你们两个，随我去找找穆思君。那家伙整天行踪不定，信鸽都没办法用了。”
青鸾阁的穆思君，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存在，他身任江湖“冥师”一职，精通道术，和朱家所使的符篆似乎还有些渊源。
所谓冥师，顾名思义，便是长年和死者打交道的术士，有名望的人过世之后，亲人会专门请来江湖冥师，以表达尊敬或者祈福。相传冥师能与死者交淡，沟通阴阳两界，连那黑白无常都要避让三分的。
穆思君打小就跟着一个当地的老道学了点本事，后来又加上他得天独厚的天赋和异于常人的凤凰血脉，便渐渐不囿于师父教的那一点东西，广博吸纳道法，他做为冥师的名声很快便人尽皆知。
穆思君年龄并不大，也就二十二三的样子，只是性格有些古怪，不大愿意和那些江湖人有过多的交集，没有固定的居所，讲究四海为家。一般是在哪里做了冥师的活儿，便在哪里住下来，等待下一个邀请。当初任希费了好大一番工夫，这才请这位架子颇大的少年加入了青鸾阁。
只是没等任阁主亲自前往，便有人先一步在西翎城郊找到了穆思君。
“穆公子。”见他的是那个自称名为朱缈的少女，“初次见面，在下朱缈，这位是兄长朱陌，特来拜会。”
她说完向一旁的兄长使了个眼色，朱陌立刻会意，朝穆思君行了个见面礼。
神秘的冥师少年被两人一见如故的行为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半天才莫名其妙地开口：“我们认识吗？”
“穆公子不认识我们也无妨，只是今日我二人前来的确是有要事。”朱缈道，“请穆公子随我们走一趟，有件冥事，等公子来办。”
“冥师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请得动的。”穆思君不抬眼皮，“你们那位死者可是个大人物？又或者，可有能说动我的理由？”
朱缈听罢，没开口。倒是一旁的少年朱陌回答：“做为报酬，穆公子要的价格不会少一分，另外，教公子面见一个故人。”
“故人？”穆思君似乎不感兴趣，“什么故人？我倒要看看值不值得。”
朱陌胸有成竹地一笑：“本来是要给任希任阁主的见面礼，不过现下，还是穆公子收下为好。朱家，有当年南翼灭城的一点真相。”
穆思君一愣，很快意识到这两个孩子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南翼的真相，无数人查了七年，至今毫无头绪，你凭什么就肯定，朱家能有我想要的真相？”
“说了是故人所言。”朱陌脸上仍然挂着讳莫如深的表情，让人有些看不透，“穆公子若执意不肯，那我们二位也不强求。”
穆思君顿了片刻，终于慢慢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先说好了，二十金，一分不能少。先付账，后办事，剩下的，事后再议。”
“全依公子。”朱陌好看的脸庞上露出一个笑容。
朱氏一族常年居于城外，远离城市，好在穆思君几人便是从城郊出发，倒也没多少路程。
当年以符篆和火鸟崇拜为盛名的朱氏家族，在西翎城也算是名门大族，可如今看来，已经带了几分苍凉。自从十年之前，朱家家主去世，朱氏便开始没落，没有人愿意娶一个来自这样家族中的女子，或是情愿嫁给朱家没什么地位的男人。
“江湖都说朱氏一族带着不祥的预兆，和朱家人打交道的，都没有好下场。”穆思君倒底见多识广，“当年你们家那位女性家主，向来行事说一不二，巾帼之辈，却还是委身嫁给一个地位不高的江湖人。”
他直言不讳，没有看见一旁朱陌的表情，有一瞬间沉了下去，晦暗不明。
“公子所言不假。”朱缈仍然顺着穆思君的意思，“不瞒你说，此次前来，便是让公子为朱家主做一场冥事。”
“你说的是朱子莹？”
“正是。”
穆思君不免愣了一下，“朱子莹十年前就去世了，你们朱家守灵一守十年吗？”
“一直停灵在朱氏祠堂而已，不曾下葬。”
朱缈一边说着，目光停留在远处，已经能看得见朱氏聚居之地的标志大门了，她脸上透出怀念，“家主一直在等她的故人，所以要求族人，把她留在这世间。”
“那今日我做完这冥事，不是破坏了她的夙愿吗？”穆思君疑惑道。
“不，家主要等的故人，该来的已经来了，见不到的，便只能黄泉相见。”
朱氏祠堂设在地宫内，终年阴冷，外面加着朱氏特有的符文，为能够更好地保留祖先的遗体或遗物。
祠堂内有朱氏历代家主的牌位，点着烛火和燃香，清冷幽远的香气充斥着整个屋子，烛火很少，并不明亮，只幽幽地映亮了祠堂的一隅。
朱缈陪同着穆思君进到了祠堂中。
堂中陈列着一口木棺，以朱红色实木打造，上刻火鸟花纹，在昏暗的环境下，有一丝神秘。
穆思君回头看了一眼跟着他的女孩，“你…看来不是什么普通人吧，不然，怎么会被允许进入这里？”
朱缈脸上夸张的妆容在黑影下显得更为浓艳，“穆公子好眼力，不妨重新介绍一遍，在下朱缈，朱氏家族巫女，奉了家主之命，特来请公子做事。”
“冥师这种职位的人不在少数，为何单单只找我一个人？”
朱缈应道：“若不是知道公子身份，我还正愁找谁呢。”然后她略一停顿，“穆公子可是奔雉之身？”
“看来你对我可是没少下功夫。”穆思君看似浑不在意地岔开了话题，伸手从衣襟里掏出一卷破破烂烂的纸卷来。
那卷纸似乎已经被它的主人用过成千上万次了，纸张早就磨得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和颜色，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文物，碰一下就会散成一粉末。
“穆公子要开始了是吗，那我不打扰。”朱缈识趣地客气道，一低头，缓缓向祠堂大门退去。
“那就是冥师口耳相传的宝物‘冥旨’吧。”朱缈站在祠堂外，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
“是，思君哥的本领，有三分都靠它。”回应她的是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朱陌，少年带着几分凉薄的气息，手中握着一把暗红色匕首，匕首上刻满图腾，还有一些弧度。
“开始吧。”朱陌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吩咐朱缈道。
“是。”
女孩举起双手，口中念念有词，周身浮起朱家特有的法术符文，刺目的朱红色将原本昏暗的祠堂都映亮了不少。
穆思君原本是全神贯注地准备办事，猛然被一阵红光惊动，他一扭头，觉出不对劲，也顾不得“死者为大”的师训，几步赶到祠堂门口，却被一面红色结界拦住了去路。
“你们做什么？”穆思君厉声喝道。
“对不住了穆公子，不得已而为。”结界外的朱缈语气淡淡的，“就委屈公子这一次了，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吧。”
“你们当真以为我出不去么？”穆思君一皱眉，收起手中冥旨，“朱缈，我与朱家不曾打交道，也未做过对不起朱家的事。我做的不过江湖生意，你们这又是何意？”
“我说过，有一位故人，要见公子。”
“见便见，又为何骗我到此？”
朱缈没回答，她转头朝着外面道：“小公子，过来罢。”
穆思君看清了来的另一个人，那人不过少年身形，却无端带着令人敬畏的气场，少年手中握着一把朱红色匕首，像是一团火焰，燃烧不灭。
“思君哥，还记得我吗？”
穆思君的目光落到了他手中匕首上，“匕首‘焰牙’，曾属于江湖闻名的刺客。”
他一猜便知，嘴上却没直接说破，“原来是你，怎么，这次回来，又是什么目的？还是说，你仍不肯放过你的任公子？”
“思君哥说的哪里话，你我曾相识一场，我自然说到做到，今日便把七年之前南翼灭城的真相，尽数告于你。”
“南翼灭城的原因众说纷纭，我又为何要信你的那种？”
穆思君说着，反手做了个拔剑的动作，未见剑鞘，一把古铜色长剑竟凭空出现在他手中，剑身闪着寒光，靠近剑柄的地方刻着剑铭。
魂剑“孤垣”。
朱陌对他的表现并不意外，他手中的匕首“焰牙”发出淡淡的红光，和拦在门口的结界相呼应起来。
“别白费工夫了，思君哥。”朱陌道，“你若是不肯信我，那我不说便是，不过真的要请你在这里等上一段时间了，毕竟我们相识一场，我不会伤害你。”
穆思君将孤垣的尖端抵到结界上，结界却毫无反应，“你到底要做什么？”
“加入青鸾阁，找到当平年灭城的凶手。”朱陌回答他。
“你觉得以任希的性子，会允许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加入青鸾阁么？”
“思君哥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朱陌说完，目光落到祠堂中陈列的牌位和那口棺木上，“只是要对不住祖先们了，那棺材里，是我母亲的遗骨。思君哥不是有冥旨在手吗，也许，她可以告诉你一切答案。”
朱陌没有再搭理一脸怒气的穆思君，他转身离开了结界，穆思君看到，少年单薄的背影后，一只若隐若现的火红色巨鸟扇动双翼，仰天发出长啸。
“彤鹤。”
穆思君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你若做了有损道义之事。我定不会饶你。”
“就像七年前那样。”
朱陌似乎并不真的打算要为难他，傍晚，派了朱家的一名使从，将食物和水源送进了祠堂结界内。
穆思君盯着他完成任务走远了，这才慢慢放下手中的孤垣剑，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年轻人啊，你终于来了。”
一个苍茫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突然在祠堂内响起来，穆思君吓了一跳，回头喝道：“什么人？”
“就是你，你走近一些，和我来…”
这好像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忽近忽远，在祠堂内打转。
穆思君定了定神，目光落在了那口棺椁上。
“说话的是你吗？”他对着棺椁的方向问道，“你是什么人？”
对方不直接答话，却有一束细细的红光，从棺木表面的纹路上渐渐汇聚起来。
穆思君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它，从怀里掏出冥旨，带起孤垣，小心地靠近棺木。
下一秒，红光迅速翻涌起来，缠绕上他的冥旨。
穆思君觉得有种被人拽了一把的感觉，冥旨似乎从沉睡中醒来，在他手中不安分地抖动。
周围祠堂的景色开始变得模糊，穆思君知道，是有一股不明的力量，借着奔雉的宝物冥旨，带他见证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年轻人…你醒一醒，没事吧？”
有人在叫自己，穆思君感觉被人轻轻地推了一下，他睁开眼，觉得自己像是刚睡了一觉，困意还没有全部散去。
一名红衣少女正站在旁边，见他醒了，便收回手去，略显局促地站好。
“哎？我这是…”穆思君四下打量，发现自己正躺在树下。
“那个，见公子躺在这儿，我担心会有什么问题，所以打扰了你。”少女二十多岁，面对陌生人显得有些紧张，穆思君能看出来她是好意，于是道：“没关系——对了，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二人身处山间，四下里皆是枫树，正值秋季，火红的枫林在风中涌动，构成如诗的风景画。
“西翎城郊啊，公子不是本地人吗？”少女回答。
“奇怪，我刚才明明…”他回想之前的经历，一摸衣袋，冥旨还好端端地待在里面，孤垣也并未出鞘，“这里难道是…”
想到这儿，穆思君又问那少女道：“这山间，可有什么人家吗？”
“啊，有的。”少女微微朝穆思君行了个礼，“这山间唯朱家一户，小女正是从朱家来，若是公子没处去投宿的话，可以随我去家里的。”
果然是朱氏一族。穆思君暗自思忖着，“看来，那个力量是把我带回之前了，想来这是很久远的往事，我不妨好好看个明白。”
他也顾不上礼节，应下了少女的邀请，又追问道：“在下姓穆，双名思君，可否请教姑娘闺名？”
少女愣了一下，脸颊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小女乃朱家家主之女，朱子莹。”
“你就是朱子莹啊。”穆思君恍然，“不过现在，你还没有嫁给亓公子呢，想必也不知道江湖上的那些事儿。”
朱子莹被他一番话弄得莫名其妙，“穆公子认得我？还有什么亓公子，那又是何人？”
“你现在不用知道。”穆思君笑笑，转移了话题，“听说你们朱家以女子为尊，可有此事？”
“正是。”朱子莹示意他跟自己走，“朱氏擅长法术与符咒，而相较于男子，女子做得更好。”
穆思君点点头，又试探地问道：“那，可否有幸和朱姑娘交个朋友？今后若有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朱子莹抿嘴笑起来：“看穆公子面善，是个好人，子莹荣幸。”
“阁主，你说穆思君会在哪儿啊？该不会是出了西翎城了吧。”
项小婉双手撑着下巴，看向对面的两个男生。
任希等人如今正在一座客栈里，饮茶歇脚只是为了给他们打探消息做幌子。
“我不知道，若是找不到的话．便只能拜托另外几座城的人了。”任希道，“我们只在西翎城寻找便是。”
“会不会去了城郊？”顾畅提起。
“城郊地处偏僻，没有多少户人家。”项小婉打断他，“思君哥去那里做什么？”
顾畅刚要再推断，突然想起什么，“我听我娘讲，西翎城郊可是有人家哪。”
任希若有所思地转向他，“你说，朱家？”
“可不是吗，朱家一直在城郊的。”顾畅朝任希挑了挑眉，“阁主，当年你手下的那孩子，可是朱家的小公子呢。”任希闻言，微微皱起眉，似乎有所顾忌。
项小婉察言观色一番，知道自家阁主准是念着旧情，宁愿不去故人家里。
她连忙打圆场：“没关系的，阁主。不去城郊也罢，那儿多少年都不怎么和江湖人打交道了，思君哥也不一定去那里。”
“传信给东鹊的泠芃，北鸿的吴若离。”任希念出两个人名，“让他们打听一次，在枫娘她们到北鸿之前。”
“是。”顾畅点头应下，先行一步往顾家府上去。
“小婉。”任希又问，“如今，南翼可还有我们青鸾阁的人？”
项小婉欲言又止，片刻后才开口道：“阁主，你也知道，自从七年前的那事，南翼被人们称为了‘鬼城’，就连现在，敢经过那儿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哪会有人愿意去呢。”
“小婉，我想去南翼一趟。”
任希突然出声。
项小婉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阁主，你疯了吧，去那种地方——”
任希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不懂。”
他一贯冷淡的表情，似乎有了些变化，任希转过头，看向窗外的人流如织。
“江湖啊，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会让你挂念的，也许是家人，也许是亲朋好友，又或许是…”他没有把话说完，“既使那个人，曾与所有人为敌。”
任希见项小婉不开心，有意想逗她一逗，“你呢？姑娘家的，一定也有心悦之人吧？”
项小婉听自家阁主的话开始没正经，脸上浮起两片红云来，“阁主，我和你说正事呢。”
“所以啊，我此番去南翼，是不改变这主意了。”任希道，“你若是不想跟去，可以留下的，我不会怪你。”
项小婉摇头，“才不要，阁主就算是上天入地，我也是要跟着的。”
“穆公子，进来吧。”
朱子莹将穆思君邀进朱家大门，“我会去和爹爹说一声的，放心，他们不会为难你。”
穆思君没有推辞，他上下打量一番朱氏府邸，和朱缈带他去的时候大致一样，房屋格局基本没有变，只是相比之下，后来的朱府，更加荒凉。
“你们家，是不是还有个小巫师啊？”
朱子莹：“巫师确实有，不过…不是小巫师吧，他老人家都已经年过花甲了。”
“啊，不好意思，我有点那个…不太了解。”穆思君笑了笑，掩饰自己的尴尬。
“朱尧老人，他很和善的。”朱子莹热情地介绍，“他是巫师，是为数不多的有能力的男子。”
“我听说过朱家人的很多美谈。”穆思君由衷地赞赏，“对了，江湖都传，朱氏有祠堂，其中除朱氏先祖之外，更有凤凰血脉封存，可是真的？”
朱子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祠堂的方向，她脸上出现为难的表情，“你所言不假，可家中有规定，外人是不能谈论的，你莫要让别人听到。”
穆思君正要再开口，闻得一个人喊道：“小姐在和什么人讲话哪？”
“是朱尧巫师。”朱子莹把穆思君拦到身后。
一个穿着朱红色衣袍的白须老者向他们二人走来，老人身形不高大，有一点佝偻的样子，他背着双手，沟壑纵横的脸上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尧爷爷。”朱子莹乖巧地问好。
朱尧点了点头，把目光落到穆思君身上，“你是谁？为何会跟小姐在一起？”
“他是我的朋友，在路上碰到的。”朱子莹向朱尧解释，“爷爷放心，他不是坏人。”
朱尧眯起眼睛，又狐疑地打量他一番。
“小姐先回去罢，家主找你有事。”朱尧对朱子莹说完，又命令穆思君，“那小子，你留下。”
穆思君便按照朱尧的吩咐站在了原地。
“你，到底是什么人？”老人再次用审问的口气对穆思君说。
“朱小姐不是说了吗，在下乃小姐的朋友。”
朱尧看起来并不相信。
他慢慢靠近过来，枯瘦的手指点上穆思君的胸口，“你可不像是普通的江湖人啊。”
穆思君担心他看出自己是被冥旨带来的，“朱老说笑了，怎么不是呢，在下真的就只是江湖闲人罢了，这次来西翎恰巧碰到朱小姐，来这里叨扰几日，会会故友，还望朱老不要见怪。”
“我朱家可不招来历不明的人。”朱尧皱起眉，绕着穆思君走了一圈，最后目光重新停留在他脸上。
穆思君正在等他继续审问，却听朱尧道：“进来吧。”
“哎？朱老不是不相信我吗？”
朱尧背过手：“希望我没有看错。”
“看错什么？”
穆思君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朱尧抬起脸，望向天际。
“我看你脊梁挺立，想来是血脉和剑意之缘故吧。我听过江湖上鸾凤的传说，能得其血脉者，应该不是无能之辈。”
“我出门这些日子，你们经营好青鸾阁。”任希吩咐任府的属下，“西翎城的权力交给顾畅，你们皆要听他号令。”
顾畅在一旁领命。
“我和小婉去一趟南翼，很快就回来。“任命又转向顾畅，“你能不能胜任？”
顾畅：“放心吧，青鸾阁交给我，不会有问题。”末了，他又补充：“你们两个，万事小心。”
三人在任府之内商议之时，却皆不知窗外有人听。
“去南翼做什么？”朱缈不解，“南翼没什么百姓，据说还整天闹鬼。”
朱陌若有所思地盯着任府的方向，“我们跟上他们，路上或许还能帮上忙。”
朱缈没明白他的打算，“咱们这样跟上，会不会显得太…”
“没关系，我了解任阁主。”朱陌在路边石阶上坐下，“正好，我也打算去南翼看看，当年究竟是谁下的手。”
朱缈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哥，咱们把穆公子诓进祠堂里，就不管他啦？”
“冥旨能沟通生死，他不会有事的。”朱陌道，“它能把它的持有者，带进死者的过去中，也就是说，思君哥会用他自己的眼睛，重新看一看这江湖。”
“那也好，这样穆公子或许还可以帮到你。”
朱陌轻轻地笑起来，“我的目标是当年灭城的真正凶手，一定会亲手解决这件事，不劳烦任阁主他们。”
他的眼神，一如当年名满江湖的杀手之狠绝。
关玉盏一动不动地盯着朱氏兄妹二人。
他集中起注意力，迅速地辩别着两人唇语的内容。
短刀琼烟被关玉盏别在了腰上，还是清冷如常的刀身，似玉的流光。
他不久前从夜鹫安排在西翎城的暗桩口中得知，枫娘被任希派去了北鸿。枫娘没有要他跟随的意思，关玉盏也不多干涉，只是记住了夜鹫给的任务，拿到青鸾阁的九件宝物。
他看了一会儿，确定朱陌的话对自己没有用处了，这才转移视线，手指触摸上琼烟微凉的刀鞘。
“枫姑娘说你乃故人所赠。”关玉盏自言自语道，“是什么样的故人呢，对她很重要，那一定不会是寻常人等吧。”
器物无言，关玉盏却从它如玉的刀身上，看出了不一样的东西来，像是急着要向他讲述一段从前的往事。
一如初见之时。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冥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