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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风月 ...

  •   西翎风月楼,是当地出了名气的青楼。
      风月楼中女子,各个身怀绝技,能歌善舞,随手一抓,便是一个有着绝代风华的美人。
      她们大多是因走投无路,方才卖身进了这青楼之中,从此不再担惊受怕,只要讨得富家公子们的欢心便可,有那些运气好的,能入公子们的眼,嫁为人妻,倒也不亏。
      风月楼能够建起来并经营下去,江湖皆和是一位大户人家的公子出资所办,人们没见过那公子本人,只知他姓木,是个三十多岁的人。
      风月楼管事的鸨母姓陈,四十出头,为人精明干练,又会来事儿,领着楼里的姑娘们在江湖站稳了脚跟,姑娘们都喊她陈妈妈。
      “哎,公子您里边请——我们风月楼的姑娘啊,唱曲儿跳舞,那是信手拈来!”
      “公子快进来瞧瞧,姑娘们都赛天仙一般美呢,不会亏待了您的——”
      陈妈妈是个富态的中年女人,脸上却仍旧浓妆艳抹,倒也有几分姿色,她一大早便站在门口,吆喝着路过的人们,吸引他们的注意。有熟人登门,陈妈妈便向里头喊一句,叫姑娘们招呼主顾。
      “那老鸨,我问你,你们风月楼的那位头牌姑娘,可会歌舞啊?”有人故意起哄,于是当街隔着几丈远,问陈妈妈。
      “风月楼的头牌,可不是一般人想见就能见得着的。”陈妈妈应道,“你得出个价,没银子,莫要迈我风月楼的大门。”
      “银子不是问题,就看你家那姑娘,肯不肯出来见人哪!”
      周围看热闹的人听了都笑起来,陈妈妈也不生气,依然是笑容满面,“不过今儿你来迟了,我们家姑娘,已经应下一位公子了,改日您再来,一定保证让您一睹姑娘的风采!”
      “哟,什么人这么大排面?”
      “他可是当地大户人家的公子——哎,这说来就来了,任公子,顾公子,里面请!”
      两个二十五六的年轻人一前一后进了风月楼,走在前面的,绷着脸,没什么表情,却生得俊俏极了,睫毛微垂,侧脸轮廓分明,一副标准的贵公子气派。后面的青年就显得随和多了,长相也清秀讨喜,老远便冲陈妈妈挥手。
      “有劳陈妈妈了。”前面的年轻人以毫无起伏的声音向陈妈妈道了谢,便径直穿过姑娘们一路的招呼和银铃般的笑声,向二楼走去。
      “陈妈妈你别理他,他就是这个样子,从小便不搭理别人。”后面的小公子连忙上前救场,“各位姐姐,今天呢,我们有些要事找小枫姑娘,改天,我一定让前面那位,亲自来给你们捧场,好不好?”
      “顾畅,废话少说。”走在前面的青年回过头来,冲同伴道。
      “啊,是是是,这就来!”顾畅立马安分下来,乖乖地跟上了他。
      二楼是厢房,每一间都贴着姑娘们的铭牌。
      两人一直走到走廊尽头,在那间最大的房间前停下。
      门上挂着一块木牌,上书“西翎风月”四个大字。
      冷面的青年——任希抬手,有礼貌地叩了叩虚掩着的房门。
      过了片刻,有一女子拉开门,见是他们二人,先行了个礼。
      “枫娘,见过二位公子。”
      女子大约有二十三四岁,不愧为风月楼歌妓的头牌,容颜果真动人,只是她的表情相比楼下的姑娘来说淡了些,却不妨碍在江湖上一曲千金难求的好名声。
      “不必多礼。”任希伸手虚扶了一下。
      枫娘也不和他客气,“进来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回了厢房中,发髻上金丝绾制的步摇发出清脆的响声。
      “两位既然来了,那便点个曲子,听罢再走。”
      任希刚要说不必了,一边顾畅截断了他的话,“好啊好啊,难得枫姑娘有雅兴,那我二人今日便一饱耳福。”
      “随意吧,你自己定曲子。”任希没有拒绝顾畅,冲枫娘略一点头,便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枫娘理了理衣裳,手指轻轻搭上那把乌木的七弦琴。下一刻,一阵清晰而又婉转的声音从枫娘指尖流淌出来,悠扬至极,室内的两人不由自主地都放轻了呼吸,好像生怕打扰到这片刻的和谐。
      任希听着听着,目光移向了窗外,不由想起那些过去的时光来,那时候他还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故土之上,能整天自在地游玩,不用担心任何事情,也不用考虑那些还很远的未来。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不止是位于西翎城的任府,更有整个江湖的安危,全都担在青鸾阁这一方小小的地盘上。
      他记得少年之时,不止是顾畅,他还结识过许多江湖人,他能记起他们的名字,面容却早就模糊了。
      “任阁主。”
      不知什么时候,枫娘的曲子已经结束了,她站起身,喊道。
      “啊,你…弹完了吗?”任希猛地回过神来,“那便讲正事。”
      “此曲有名‘凤音’,算是给阁主的一份礼物吧。”枫娘微笑道,“也是在提醒任阁主,青鸾阁当担起江湖新一代人的责任,凤音预示着坚强,也有鸾鸟的安宁。”
      “枫姑娘可是有心了。”顾畅附和着道,“听见了吗任阁主,可不能辜负了美人的一片心意啊。”
      “顾畅。”任希听他又开始胡说,不禁皱眉提醒道,“你再说那些不该说的,下次便不要和我出来了。”
      枫娘毕竟见多了世面,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地方,大方地移开了话题,“阁主,您吩咐我打听的,这几日倒没什么新线索,不如再去问问穆公子,他常年在外,总比我主动些。”
      “这个不妨,过几日等他回来再问也不迟。”任希点头,“还有,我说的那位风月楼的赞助者,你知道多少?”
      “您说那位啊,我不清楚,他只是经常给风月楼很多薪奉,说白了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而已,除了知道他姓木,剩下的,也没人多提。”
      “近来你有收到新的求助吗?”
      “不曾,很少有人知晓我也是青鸾阁之人,除了那些常来听曲的,便没什么人了。”
      正说着,突然一阵喧闹声从楼下传来。
      “有人闹事吗?”枫娘打开门听了听,“什么人来风月楼寻衅?”
      “你先回去吧,我们去看看。“任希拉住了她,递给她一个眼神,“若有事,便用信鸽传给我。”

      在风月楼闹事的不是什么讨债的贵人,也不是调戏姑娘的浪荡公子。任希和顾畅下楼才发现,不过是陈妈妈在赶人,在场的也数她的嗓门儿最大。
      被她堵在门口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手上还拽着个女孩子,两人大约是街头流浪的乞儿,看样子是兄妹关系,走投无路才跑到这风月楼讨一点吃的维系生活。
      “哪来的小子,脏死了,滚出去!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敢往里跑!上别处讨饭去!”陈妈妈拿着扫把,赶苍蝇似的赶人。
      “小希,那两个孩子也挺不容易的,不如,咱们去帮帮他们,给一点银子也行。”顾畅征询道。
      “你当我青鸾阁是收留难民的吗?”任希瞪了他一眼,“管这些闲事做什么?”
      “可是,青鸾阁不就是给百姓排忧解难的吗?”顾畅一脸不解,“哎?任阁主可不能这般无情…”
      他话没说完,任希已经不耐烦地往外走了,他绕开聚集的人群,向陈妈妈知会了一声,便要离开。
      那少年牵着的小姑娘,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一伸手,好巧不巧地攥住了任希的衣袖。
      任希脚步一顿,冷酷的目光扫过来,与那女孩对视了三秒。
      “完了,招惹我们任公子,下场可不是什么好事。”顾畅在心里为那小丫头捏了把汗。
      旁边的少年也很快反应过来,他一下拢过妹子的手,也不抬眼,向任希低头行了个礼,“对不住,冒犯公子了。”
      任希莫名被一个小丫头拉了一把,倒还不怎么在意,“嗯”了一声,便不再理会。
      “不识好歹,招惹了这些客人,会影响我们风月楼生意的知道吗?”陈妈妈一见,又开口嚷起来,手里的扫把不分轻重地打下来,那少年自知理亏,又是妹妹先打扰了那位公子,也没反抗,将女孩护在怀里,任凭陈妈妈的扫把落在自己身上,咬紧了嘴唇不吭声。
      “好了陈妈妈,不用为难这孩子,教他走便是。”任希随口道,见她下手有点重,于是阻止了一句。
      少年听了,抬头看了一眼那位高抬贵手的公子。
      “谢过公子。”少年向他道谢,“今日是我们冒犯了,改日若有缘再见,定当报答。”
      任希对上他的目光,心里没来由地一动。
      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眼神,任希想不起来,可就是觉得熟悉。
      本来打算事不关已的任阁主便鬼使神差地朝顾畅那边使了个眼色,让自己的“手下”来替他解决。
      顾畅毕竟从小和他一块儿长大,对任希的一个眼色有了七八分会意,当下从善如流地走过去,先打发走了陈妈妈,这才微微俯下身,却不去看那少年,而对女孩和颜悦色道:“小妹妹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不认生,之前敢旁若无人地招惹青鸾阁阁主,更不用说面善的顾畅了,于是冲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朱缈。”
      “名字挺好听的嘛。“顾畅又道,“你想不想和我回家啊?这样,你和你的兄长就不用再到处流浪啦。”
      朱缈被他一番话说得无比期待,征求似的回头看了兄长一眼。那少年却垂下睫毛,有礼貌地应道:“多谢公子好意,不过就不麻烦二位了,后会有期。”
      他说完拉着朱缈转身就走,顾畅也不便执意阻拦,只能一边冲那一步三回头的小姑娘略带遗憾地挥挥手,一边喊道:“有缘再会——”
      “行了,好像你和人家多熟似的。”任希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跟前,“回去有任务给你。”
      “也不知道是谁想留下人家又不好意思说的,你不是不管闲事吗?”顾畅坏笑着凑上来,“嘴硬心软啊任阁主。”
      任希丢给他一个白眼。
      “话说,你为什么又改变主意?”顾畅仍追着他不放。
      任希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或许是看着顺眼罢。”
      “你就不怕…”顾畅脱口而出,说到一半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我知道。”任希接话,“你无非是担心那两个孩子会是夜鹫的手下,不过最近并没有探到夜鹫有什么新的动作。”
      “可他为了得到各种宝物可谓不择手段,什么都干得出来。”
      “怕什么。”任希嘴角微微向上一提,眉目却更显得锋利无比,像在电光中淬炼过无数遍的冷铁。
      顾畅只觉得此刻站在他边上的这个人,才是真正能够统领青鸾阁的人。
      “青鸾阁在世一天,便一天不让他们得逞半分。”

      青鸾阁没有固定的地方,更多时候是以组织的方式被成员们带去江湖各地的,阁主居于西翎任府,任府便临时充当青鸾阁的基地。
      “阁主回来了,怎么样,今日枫姐姐可有新的消息?”
      开门迎接任希的是个温婉俊俏的少女,着青色裾裙,长发随意地扎起来。那少女一举一动都极有教养,脸上永远带着点浅笑。
      “暂时没有。“任希对她一点头算做回应,“小婉,你去帮我一个忙。”
      “阁主尽管吩咐。”少女亦是青鸾阁成员,姓项,双名小婉,从小便有一手好医术,闻名江湖,一直居于任府,作任府的专用医师。后来入青鸾阁,便开始为江湖人服务,平日里除了治病救人之外,还会帮着任希打理内务。
      “知道朱氏家族吗?”
      “朱氏?”项小婉略一思忖,很快便抬头应允,“听过一二,阁主想知道更多,也不难。那朱氏曾经也是江湖上一个有名的大族,与苍、金两氏不分伯仲,族内多以女子为尊。”
      “苍、金两氏?”任希疑惑道,“那为何从不曾听说他们有什么功绩?”
      “朱氏一直很低调,他们世代隐居,以火鸟彤鹤为族内图腾崇拜。都知苍氏以身法见长,金氏是像阁主这般习武,而朱氏则更擅长于用符篆来施法,行事可以说得上诡秘不定,应该和思君哥的冥师身份有点关系的。”
      “今天在风月楼碰上了两个孩子,听那小姑娘称自己姓朱。”任希告诉项小婉道,“不过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流落江湖的罢。”
      项小婉却不认可他的看法:“阁主不可轻视任何一个江湖人。他们既然能在江湖里活下去,再者阁主你又知道了那孩子姓朱,还是小心点为妙啊。”
      她说着跟在任希后面进了屋里,“阁主不要忘了,当年这三家的那几位女子,可都是人中龙凤。”
      “当年的人和事,毕竟是过眼云烟,有些无关紧要,我也不刻意去记。”任希接过项小婉递上来的茶,她精通药理,沏茶也自有一套方法,茶水比普通人所沏的清澈不少,颜色也淡一点,却极纯正,茶香扑鼻。
      项小婉斟好茶,便在任希旁边坐下,“阁主成天带着顾畅到处跑,顾家夫人不就是那苍氏中人么?”
      “怎么,听你的口气,是有点不平啊。”任希打量了她几眼,“行,下次也教你一起出去。”
      “我没这个意思。”项小婉笑了笑,“顾家夫人苍薇乃苍氏族人,而之前能和苍薇不相上下的朱家人,有一者闻名江湖,便是那做了刺客的朱子莹。
      “朱子莹。”任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她如今在何处?”
      “已经不在了。”项小婉道,“阁主忘了,当年在任府的那个孩子,就是她的后人啊。”
      “你说的是…”
      “对,便是阁主您身边的那位死士。”项小婉点头,“那孩子既然能使炽颜剑,想来有些凤凰血脉傍身,朱家的血统,他也得到了不少的。”
      任希又想起风月楼前那个少年熟悉的眼神来,于是一拍桌道:“你不是也想出任务吗,正好,明日随我出去。”
      “什么任务?”项小婉问,“需要医师的吗?”
      “对,少不了你的医术。“任希肯定地答道。

      顾家也是西翎的大户,虽不如任府的势力,但现任家主顾琮也算半个江湖人,年轻的时候在京都做过不少生计,与京都的禁军统领也有交情,因此得了名声。
      顾琮的妻子正是项小婉口中的苍薇,继承了苍家祖传的苍氏身法,能让邻里都尊敬几分。
      顾畅便是顾琮的儿子,拥有与生俱来的蓝凫血脉,与任希一起长大,也是第一个支持他并加入青弯阁的人。
      “娘,我记得您过去常提起一个故友,是叫什么来着?”
      苍薇不明所以:“你说哪一个?”
      “就是最要好的那个嘛,你说很厉害的,是不是姓朱?”顾畅追问道。
      “你是说朱子莹?”苍薇皱了皱眉,“那不是故友,是仇人。”
      “对,就是她。”顾畅颇为神秘地凑到苍薇耳边,“今天我和小希,可碰上朱家的人了。”
      “朱家的人?”苍薇眯起双眼,手上动作停了一停,“朱子莹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那朱家人没了领导的人,应该不会再急着在江湖上斩露头角的,更何况他们本就不擅长什么武功,整日依靠那些徒有其表的符篆,怎么可能让人再来?”
      她一边有条有理地分析,又问,“你们是在什么地方遇上那人的?”
      “风月楼嘛,我们去找枫姑娘,在楼下见到一个男孩子领着个小丫头,那小丫头估计也就十岁左右,她自称姓朱,不过没能接受我们的邀请。”顾畅言简意赅地解释。
      苍薇一抬头,目光挪向了门外,甚至更远的地方。
      “畅儿,我有一种预感,江湖又会掀起一阵风浪了。这太平了七八年,终究还是没法更长久下去。”
      她抬手抚上儿子的头,手上带着点力道,“之前的江湖,还是我们这一辈担下的,如今,可就靠你们了。”
      晚一些的时候,顾家家主顾琮坐在院子里乘凉。
      顾琮虽已天命之年,仍带有一种未尽的风华。
      他模样有点像是文人,总给人很浓的书卷气,脸上依稀能看得出年轻时的容貌昳丽来,却有一身武功,当年行遍江湖,也从不吃亏。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苍薇着一袭淡蓝色布裙,简单束了发,脚步轻盈地来到顾琮旁边。
      顾琮从来对家人没有脾气,他温柔地伸手一揽苍薇的肩,“看星星。”
      “有什么好看的。”苍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无数夺目的星星在夜空中闪个不停,忽明忽暗。
      “和江湖一样,深奥得很。”顾琮忍不住笑,“我就想啊,江湖那么广,和这星空倒也相似,年轻的时候总是轻狂,想着有一天称霸江湖的那个会不会是自己,于是便喜欢路见不平,现在看来,还是无稽之谈。”
      “那你说曾经的那些人,不管是有过一面之交,还是相识甚久,他们离开了,还会再回来吗?”苍薇又问道。
      “江湖之大,总有一天能遇上。”顾琮语气中透出肯定,“即便是最坏的结果,可还有轮回呢。”
      他调动一丝内力,手掌中凝聚起一个小小的水球。
      “我们顾家得凤凰血脉,便也有了凤凰的后代。蓝凫者,属性为水,形似雁,色湛蓝。水组成蓝凫的力量,也组成蓝凫的魂魄。”顾琮缓缓说道,“苍薇,你还记不记得,当年的那个孩子,据说,她是曾经无数同样蓝凫血脉的人中唯一拥有着千丈法相的人选。”
      “当然记得。”
      顾琮听罢,忽然起身向屋内走去,顺便招呼屋内的顾畅,“你和我来。”
      顾畅有些疑惑地看着父亲径直走进书房,打开书柜那扇最大的柜门。
      他郑重地拿出一个盒子,盒子是黑色硬木打造的,隐约带着点蓝光,颇为神秘。
      “爹,这是什么?我怎么从没见过您房里有这个盒子呢?”
      顾琮不答话,他伸手揭开盒盖。
      顾畅不由得呼吸一滞,就连苍薇都没有见过那样的东西。
      盒子里的是一根发簪,打造成羽毛的形状,呈现夺目的蓝色,发簪比普通的要长一些,像是一根树枝般,形状浑然天成,但一端的羽毛又与蓝凫的羽毛别无二致。
      顾琮端详那发簪片刻,伸手拔下顾畅发髻上的木钗,换上了蓝羽毛发簪。
      “它有自己的名字,是我们家族的东西,或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吧。”
      顾琮合上木盒,才慢条斯理地解释。
      “这…这是宝物吧,就这么随意地□□头上吗?”顾畅震惊之余,想触碰它,又恐弄坏了宝物,“叫,叫什么名字?”
      顾琮听到他的问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海天。”
      “不过一根发簪,谁会这么正式地给它起名?”顾畅忍不住继续追问,“海天这个名字倒是不错。”
      “以后你会知道的。”顾琮挥挥手,“便戴着它吧,今后行走江湖,会有用处的。”
      仿佛是为了应证顾琮的话,顾畅感觉头上的发簪像一根真正的羽毛一样“活”了起来,甚至还极配合地抖动了一下。
      就如同一双温柔的翅膀,伸展开来,在顾畅身后包裹住了他,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他和它已经认识很久那样。

      夜晚的风起云涌,那些早已入梦的寻常人家,永远不会知道。
      风月楼也一样静默在夜色中,没了白天鸨母的吆喝和少女们的笑声,显得既沉静又有些荒凉。
      可二楼那间写着“西翎风月”的上等客房,却并不像外表那么安稳。
      容房的主人枫娘,早已褪去了白日里高贵又疏离的气势,她眼中毫无睡意,反而带着警惕,若是仔细端详,似乎还能看出一些邪气来。
      枫娘干脆利落地摘掉头上各种各样的装饰,将长发简单地扎成发髻,用一根簪子盘在脑后,又戴上一对银色的巨大耳环。随后,枫娘以最快的速度,将轻纱与长裙换成早就准备在旁的紧身短衣裤,立刻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也不走门,一把拉开窗户,四下小心地环顾一周,轻捷地跃上房檐,几个起落便没了踪影。
      却不知螳螂捕蝉,仍有在后的黄雀。
      “那姑娘果然不是好人,看着白天一副精致的模样,谁知道半夜三更要去干什么坏事。”
      说话的是个幼童模样的少女,声音清脆悦耳,却完全不像普通的百姓,她眼睛很大,很有神,眼角涂抹的浓重色彩与年龄明显不符,算得上妆容夸张,却不妨碍出众的容貌。
      “哎,要不要跟上去看看呀?”少女问她身边的人。
      若是任希和顾畅在此,便能看出那另一人正是在风月楼前碰到的如同流浪儿的少年,他倒是仍然一副乞儿模样,也不收拾,漫不经心地坐在房顶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双腿。
      “你倒是给个准话。”少女不耐烦地推了他一下,“嗯?听见没有?我现在可是全听从你的命令。”
      “不用。”少年丝毫不在意,“那姑娘…算不得坏人。”
      “大半夜偷偷摸摸地,正经女子会做这种事吗?”
      少年顿了一下,朝她笑笑,“丫头,你不懂。总之,她的事,我们不便干涉。”
      “真是服了。“少女一屁股坐下来,“要没有族长的命令,谁愿意跟着你啊。”
      “那你可以回去。”
      “凭什么听你的?你让我回我就回吗?”
      “不是刚才还说,全听从我的命令么?”
      “…讨厌,不和你说了。”
      少年看着她不满地别过头去,忍不住一脸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记得在别人面前,还演好我们的兄妹关系哦。你是妹妹,那听兄长的便是。”
      枫娘并不知道观察她的兄妹二人的谈话,她穿行在夜色中,终于在离风月楼很远的一间客栈停下脚步。
      客栈共两层,是供那些远道而来的客人歇脚的常见场所。枫娘不问路径,只是俯下身子,在其中一间客房门口停下脚步。
      她怕敲门声会惊扰了其他人,压低声音,口中发出几声轻微的哨音,仔细聆听,像是鸟鸣。
      片刻之后,房门被一个人打开。
      “进来说话。”开门的是个中年男子,身躯壮硕,声音也很低沉。
      枫娘进了屋,发现里面还有另外一人,吓了一跳,本能地一抬手。
      “自己人,不用惊慌。”男人略一拍她的手臂,又从桌上拿起油灯,擦亮了一点,能看清四周,又不易被发觉。
      枫娘打量了那个第三者一番,见他是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年轻男子,算得上眉清目秀,见枫娘看自己,也没什么反应,局促地冲她一动嘴角,算是打过招呼。
      “夜鹫大人派来的新成员么?”枫娘和那中年人显然很熟的样子。
      “对,是专门帮你的。”中年人点头,“你这次回去带上他,随便给他找个地方住下就是,这年轻人武功不错,和你…应该能成平手。”
      枫娘:“那,青鸾阁那边我怎么解释?”
      “不用让他露面。”中年人道,“放心,人家不是傻子,自己还不会避开吗?”
      “哦,行吧。”枫娘应允,又转向那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瞟了她一眼,不回答。
      “问你话呢,你叫什么?”枫娘重复了一遍。
      年轻人这次有了点反应,眯起眼睛朝她这边看,仍不开口。
      “这不就是傻子吗?”枫娘一指他,“大人你可不能睁眼说瞎话啊,他都听不懂我的话。”
      中年人被枫娘告状的样子逗笑了:”他不是听不懂,忘了和你说了,他听不见。”
      “听不见?”枫娘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聋子也能得夜鹫大人的赏识吗?”
      “嘘,小点声。“中耳人伸出一根手指在她唇边一点,“他虽然听不见,唇语是没问题的,不然怎么和我那么顺利地交流呢?”
      说罢,他拉过那人,刻意放慢了语速,“好了好了,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伙伴,关玉盏,也是江湖的行家了。关玉盏,这是我手下的小丫头,你叫她小枫就行。”
      “你叫关玉盏啊。”枫娘看向对面的年轻人,“不过你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的。”
      “小枫姑娘不服气,日后自见分晓。”关玉盏微笑着开口,对她轻视的态度并不恼怒。
      “你不是听不见吗?怎么又和我说话了呢?”枫娘毫不客气地反驳回去。
      “唇,语。”关玉盏胸有成竹地冲她一挑眉。
      “少来这套。”枫娘气不打一处来,“大人,今晚叫我过来,就是要让我见一见这聋子吗?那可太扫兴了,本来,还以为会有什么大任务呢。”
      中年人见她故作生气的样子,便道,“不急,任务自然是有的。你这丫头,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个性子。”
      枫娘不再理会一旁的关玉盏,把他当作空气,“什么任务?”
      “看好青鸾阁的那些人,有任何大动作,及时汇报给夜鹫大人。”中年人说着,又从衣袖里拿出一块暗金色令牌,“这是夜鹫大人给你的,用这个可以随时调动在西翎城的所有暗桩。”
      “好。”枫娘接过令牌。
      “还有,那青鸾阁主手中的那件宝物,你要不惜一切代价拿到手中。”
      “你说的可是…”
      “对,便是储存着千年鸾鸟灵力的玉佩,名曰青鸾愿。那里面的能力可是珍贵无比,有了它,夜鹫大人的目标可就更近一步了。”
      "一定要那件吗?”枫娘迟疑了一下,问。
      “不是那一件,凤凰血脉的人不是都有属于自己属性的宝物吗,青鸾愿不过是夜鹫大人计划的其中之一而已,你的宝物扶摇,可也算在里面哪,最后,同样是要献给夜鹫大人的。”中年人看起来很有耐心,给她解释道,“不过你不用担心,你的所有,夜鹫大人是给了宽限的,等你完成任务,再上交不迟。”
      “可是…任阁主,他不会轻易交给我的。”
      中年人拍了拍她的肩,“你自己会有办法的不是吗?你也是凤凰的后代,也得了他们的信任,有什么难的?”
      枫娘终于点头,答道:“好,我记下了,夜鹫大人要的第一件宝物。”
      “这就好,你带玉盏先回去罢。记住,有什么事,便去找暗桩。”
      枫娘带着关玉盏走到客房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叫了那人的名字。
      “隐鸦,你可还记得当年…”
      “当年什么?”中年人回过头来,对枫娘直呼自己大名并不作反应,只追问她未说完的话。
      “没什么。”枫娘闭上眼定了定神,“枫娘告辞。”
      她抓起关玉盏的手腕,像来时那样踩着轻盈的步子融进了夜色之中。
      那年轻人看出她有心事,于是碰了碰她,“喂,小枫姑娘,你是不是真的有话没和隐鸦大人坦白啊?”
      枫娘和他解释也是白搭,便摇了摇头。
      她自己却知道,也许当时,是想鼓起勇气质问一句的。
      你可还记得当年的故人和旧事。
      可还记得,曾经一心想要守护的千里山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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