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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七章 新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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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下的人,都离开了,现在就剩下我一个。”夜鹫看向前方的混乱局面,“看在他母亲的面子上,我就出一次手吧。”
“你说些什么?”项小婉道,“若不是来帮忙的,请赶快离开这儿。”
“我就是来帮忙的嘛。”夜鹫笑起来。“哎,小丫头,郡主当年有没有和你说过,金家族人的血脉,有祛除阴气的功效?”
项小婉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一愣,她确实记得当年曾听金鸢说起,金家的族人,血能除阴湿之气,有奇效,还给过她几滴,让她配合草药使用。
“任希那小子,不是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吗。”夜鹫道,抬手推了项小婉一把,“你是任家的那个小丫头吧。”
他把什么东西给了项小婉,“拿回去吧,告诉任希,若以后还有机会,我和青鸾阁,仍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是青鸾愿。
真正的青鸾愿。
项小婉被他推得向前好几步,回过头,就见夜鹫拿出短刀,在掌心一划,随后他握紧了拳,鲜血顺着指尖一滴一滴淌在黑水中。
“你是金家的人?”项小婉转过身问。
“是不是不重要了。”夜鹫回答她,“总有一天,我们——我的部下和青鸾阁,会真正地站在江湖上,实实在在地再战一场。”
曾经他手下的得力助手,都离开了寨子。
木棉、关玉盏、隐鸦,还有枫娘。
夜鹫想到这儿,有些嘲弄地笑起来,他在笑他自己。不知道这些人还活着没有,不过能肯定的是,他们都找到了要找的人吧。
这时候倒有点怀旧了。
夜鹫这么想着,他也有点想见见故人了,见一见当年的金鸢郡主,见一见曾经效力于他的亓煊。
“阁主,接着!”
任希听到项小婉喊他,一抬手接住了她扔来的青鸾愿玉佩。
“太好了,是青鸾愿。”亓湖眼晴一亮,“阁主,不能再等了。”
“嗯。”任希点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墨十八的黑水没有刚才那么厉了。
他退后几步,魂剑归脊,掌中亮起淡紫色的电光,托着青鸾愿,电光闪动不止,悉数钻入玉佩当中。
项小婉和亓湖也加入进来,将神鸟的力量注入玉佩里。
那青鸾愿像有了生命一般,抖动起来,接着,四面八方涌来不同颜色的无数光点,纷纷聚拢到玉佩上。
“是九雏的灵力。”项小婉一喜。
青鸾阁众人分散在各地,但神鸟却没有缺席。
紫燕、彤鹤、大风、孔雀、蓝凫、奔雉、百鸣、金鹏、雪鸮。
九雏乃凤凰血脉,脊梁永不会弯曲,能在故土危难之时,护一方百姓,守江湖天下。
光点使玉佩变得越来越亮,终于组成一只鸟的影子。
是青鸾。
青鸾扇动翅膀,啸声划破长空。
墨十八看着那只巨鸟。
“你终究还是出手了,常卿。”他喃喃自语道。
墨十八尽所有力量再度调动鸑鷟元神,孤注一掷地迎了上去。
困住凤呈洲的水笼不知什么时候散了,但是他没有动,站在原地,神色复杂地看看这一切,“十八,万物皆有轮回,来生,再等着他见面吧。”
夜鹫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在了多久,也没有人知道。
一切仿佛都安静下来了,只能看到鸾鸟仰首长鸣,尖利的喙穿透了鸑鷟的身体。
墨十八没有躲,看着迎面而来的攻击,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
鸾鸟带着残影贯穿了他的胸口,却没有见血,散开满天星星点点的光斑。
“你欠天下百姓的,该还清了。”他听见任希如是说。
最后的最后,他依稀看到任希与亓湖、项小婉并肩站在一起,吴若离抱着七弦流音,淡然看着这一切,“我不该答应你的。”她慢慢说,“你连自己的执念都解不开,又如何帮我。”
是啊,我最终还是没有给他报仇。
我没法解开自己的这个结了。
墨十八仰面躺在遍地黑水中。
他的手指还紧紧抓着什么东西,似乎永远不会放手似的。
是那块玉牌。
胡远志留给他的玉牌。
常卿说,上面的字,是胡远志被带到宫中的最后一个晚上,亲手刻下的。刻上了字,又涂上了鸿鹄未凉的血。
从此再难褪色。
他感觉生命力从自己身上飞快地流失,幽冥令失去了光泽,坠落下来,浸入水中。
“远志哥,我来找你了。”
十八听见自己带着血腥的喘息声,恍惚间,他感到四周的一切都消失了,天地间空茫一片,除了他一个人,什么都没有。
“这是哪儿…”
十八努力把自己撑起来,环顾一圈。
“小十八。
“又见面了。”
故人一袭白衣而来,腰间的酒葫芦像是染上了天空的色彩。
神鸟白羽,是为鸿鹄。
过了十年,胡远志的容貌却一点没变。
他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这次手中居然提着他那把如同裹挟着万里长风的魂剑孤雁游。
“我说过,再次见面,我就带你走,我们去看看真正的江湖。”
他声音朗朗,在十八不远处站定,朝他伸出手来。
十八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愣什么呢,快走啊。”胡远志笑着说,“再等下去,可就来不及了。”
他恍惚看着那人,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十年前那个听故事的少年。
他举起手中的玉牌,“这是你写给我的吗。”
胡远志笑而不答。
不知什么时候,幽冥令也回到了十八的手上。
鸑鷟法宝幽冥令,能驱使魂魄,连通阴阳。
若是将一人姓名写于令上,便可从此种下羁绊,轮回往生,也能找到对方。
而十八看那幽冥令时,令牌背面,竟早有人以大红字迹,写就了故人姓名。
胡远志。
胡远志一直等着他的回应,倒是没有不耐烦,过了一会儿,他解下腰间的洪壶,向十八晃了晃。
“要不要尝尝啊,这佳酿,喝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了。”
十八当然听常卿说过鸿鹄的酒葫芦,里面的酒永远不尽,却不是每个人都有幸喝到的。
“好。”他突然站起身来,夺过洪壶,打开盖子,不管不顾地闭上眼,饮下满满一大口。
酒很烈,只是一口,如同火苗般一路从他口中点到胃里,让十八全身都热起来。
凤的神火,温度也不过如此吧。他想。
“喝了我的酒,以后可就要听我的话了。”胡远志收起洪壶,也不再等他,转身便走。
“胡远志!”十八急了,喊道:“你去哪儿?”
“记得来找我啊,我等着。”胡远志回头,眼中只留下无尽的温柔,“我没忘了对你的承诺,你也不能忘。鸿鹄,说到就一定做到。”
南翼城中的雾气已经渐渐散得干净。
天上下起了小雨。
鸑鷟的黑水也慢慢退去。
凤呈洲没说什么,默默地走过去,凤凰扇动双翼,大火燃起,眨眼间将早已没了气息的墨十八的身体吞没。
任希看着他做完一切,还是有些不忍心,“鸑鷟元神不灭,希望他和胡远志,能有机会再次相遇吧。”
凤呈洲没有否认,过了一会儿,道:“你也会祝愿他们的吧。”
“嗯。”任希应道,“青鸾有愿,为他们祈祷。”
“其实还是有希望的。”凤呈洲顿了顿,又说道:“幽冥令能记下魂魄,洪壶能连接因果。”
其他人听到凤呈洲这么说,于是都走过来,任希问他,“凤大人是说,墨公子和胡大哥,其实还会见面的吗?”
“是啊。”凤呈洲道,“就像你的青鸾愿,终能庇佑天下安宁。”
“大人说笑了,毕竟这也是依靠青鸾的力量。”
“没有青鸾阁,只靠五凤的力量,难成大事。”凤呈洲拍拍他的肩膀,“任阁主,未来可期。”
“天终于晴了。”项小婉感慨道,随后她拍了拍亓湖的肩膀,“你如愿了啊。”
“南翼城会慢慢恢复的。”亓湖和她说。
“我们还有后面的事要处理,就不打扰了。”任希对凤呈洲道,“凤大哥,有缘再会。”
“等一下。”凤呈洲喊住了他,“你知道郑珩在什么地方吗?我想见见他。”
“郑珩?”任希疑感道,“你是说四大侠士其一的那位么?”
“是啊,之间那位枫姑娘不是和你提起过吗。”
任希正要开口,忽然见一只信鸽从城外飞过来,在任希等人上空盘旋几圈,发出急促的叫声。
任希听懂了鸽子的叫声之意,“是泠芃他们,快,我们去东鹊城。”
顾畅也从西翎赶了过来,等在城门上,一见任希,便急切道:“阁主,你们可算来了。”
“发生什么了?”任希打量几人一番,最后目光停留在郑珩身上。
“你和枫娘一起来的,我想,你便是郑珩吧。”任希对他道,“你当年没有死,是不是?”
郑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有些恍惚地看着远处。
“枫儿没有回来,她去了什么地方?”
“枫娘没回来?”任希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泠芃走过来,把凤凰骨递给任希:“隐鸦送来的,他留下这个,就出城去找枫娘了,也没再看到过他。”
任希就明白了,他也没有再作过多的解释,慢慢道,“枫姑娘,一直和她的大将军在一起。”
说罢,任希将凤凰骨刀递还给凤呈洲:“凤大哥,我的父母如今都已过世,这凤凰骨便物归原主吧。”
凤呈洲接过骨刀,听任希又道:“你不是要找郑珩吗,他就是。”
凤呈洲就走过去,“你就是郑珩,你师父,让我带话给你。”
郑珩读懂了他的话,看过来:“师父…我很久没见他了。”
“你师父让你,不要违了本心。”凤呈洲指了指他的胸口,“未来的某一天,若你有所成就,可以带上你的琼烟,去找他。”
“那师父现在在什么地方?”郑珩问。
“不是现在。”凤呈洲摇头,“现在他不在江湖上,你我都无处寻觅。”
“那未来呢?到时候师父会回来么?”
“会回来,还有很多人在等他呢。”凤呈洲道,“就像,你也在等你的故人一样。”
亓湖在一旁听见了,忍不住问了一句:“凤大哥,你说的郑公子的师父,是谁啊?”
“胡远志。”凤呈洲对他笑笑,说了一个名字。
少年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就见郑珩谢过凤呈洲,又对他点头致意:“我要离开了,小家伙,要加油啊。”
他的样子和当初化名关玉盏的时候还一样,亓湖应了,问:“你要去哪里?”
“去找枫娘。”郑珩回答他,“我等了这么多年,也还有耐心继续下去。后会有期。”
他说完向所有人行了礼,转身下了城门。
腰间的铜酒壶染上太阳的光辉,很亮,像当初那个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我们还回西翎去吧,青鸾阁会继续存在,为江湖百姓提供一份安宁。”任希招呼项小婉,亓湖和顾畅,“我们也在那里等穆思君和枫娘回来。”
"几位保重。”泠潇道,“我和兄长还在东鹊城,金鹏雪鸮,随时听候阁主差谴。”
“嗯。”任希点头,又对泠芃道:“你放心,关于你那个朋友,我们会想办法的。”
泠芃不知道任希是什么时候打听到他的事情的,只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应允。
“至于吴姑娘,我会问清楚。”任希又道,“还有那个夜鹫。”
项小婉道:“是他送来青鸾愿的,还有,他说他是金家之人。”
“金家人?”
“是,之前对战黑水,那人似乎是帮了忙的。”项小婉回答,“他用了自己的血,滴到黑水中。”
“青鸾阁和夜鹫的恩怨可还没完呢,那家伙能有什么事。”任希不屑道,“他一定得回来。”
“你们几个,还算有点本事啊。”
九方烨背着他的长刀,轻巧地立在城墙上,“项丫头,和你爹当年挺像的。”
“华叔?”项小婉喊他,“你怎么来了?”
“别乱叫,那是九方大侠。”任希拍了她一把,“猎隼。”
“没关系,以前,大家都这么叫我。”九方烨不以为意,”华叔多顺口啊,是吧项丫头?”
他掏出一株绿色草药,递给项小婉,“我来归还这个。”
“还魂草不是你要去作报酬了吗?”项小婉不解,当初九方烨答应带她们出城,最后项小婉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交给了他。便是孔雀的宝物还魂草。
“还魂草是孔雀的法宝,我拿它有何用。”九方烨说着,“当初只是想看看,项家的后人,是不是真的值得我出手相助。”他说完,顺便挨个打量了一遭在场的人,“青鸾阁的孩子,有点意思啊。”
后来他看到顾畅和他的海天,就问:“你叫什么名字?”
“顾畅。”顾畅不明白他干嘛问这个,但还是答了。
九方烨走近他,“你的母亲,是苍家族人吧。”
“你让我想起当年的一个故人。”九方烨拉开一点衣领,脖颈上戴着一个小小的蓝色挂坠,如同大海的颜色,如梦似幻,“这是苍家人的东西,不知道你可见过?”
顾畅摇头:“不曾见过,不过九方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可以回去问过我的母亲。”
“没什么。”九方烨神色有些复杂。
后来,江湖上仍然流传着青鸾阁的佳话。
“江湖有青鸾阔,阁中人乃凤凰九雏,各司其职。他们能在故土危难之时,携凤凰眷梁与血脉,护一方百姓,守家国天下。”
“青鸾会继续庇佑中原吗?”
“会的,青鸾灵力千年于中原不散,况且有青鸾阁在,你还怕什么。”
西翎城的风月楼仍然人流如织,它和南翼重新建起来的倾香亭一起,都由江湖义士资助,只是那些出手的义士们,出奇一致地都未留过自己的信息。
花魁的歌声从楼上传出来,伴着琴鸣,清脆悦耳。据说,风月楼里最贵重的两首曲子,分别名作《凤音》《凰语》,出自青鸾阁相授。不过总是差一点味道,教授曲子的人说,这曲子少了一些名为“江湖”的东西,而能弹出真正乐曲的人,还没有回来。
任府仍然由任希作主,他每天还会练习剑术,在院子里。
亓湖有时候和他一起练,有时候叫了顾畅,两人坐到房头上去,看一会儿任希的剑术,再看一会儿天。
项小婉还在研习她的草药,总是把新味道的茶水摆到石桌上,然后就坐在桌子边上,托着脸。看任希练完了,便招呼他喝茶。
“你会想你的姐姐吗?”亓湖有一次问顾畅。
“那你呢,会想念你父母么?”顾畅反问他,“还有桃师父,思君哥。”
“我都记着。”亓湖说,“我们所有的故人,包括大将军,枫姐姐。”
顾畅把手抬起来,透过指缝看穿过来的阳光,“那就一起吧,我们一起在江湖中,等一个与他们再见的机会。”
光阴荏苒,后来又过了很久很久。
江湖的故事在时间长河里飞快地走过,留下许多值得被铭记的烙印。
西翎城这天来了个小学生模样的女孩,高马尾,穿一身运动服,背着双肩包,像是来旅行的。
她行到市中心的时候,在某一个地方驻足了很久。
街边有几个靠着墙根扇扇子的大爷,其中一个就喊她:“小姑娘是第一次来吧?”
“我来转转。”小女孩冲那人一笑,又问:“这里,原来是什么地方?”
那大爷就冲她招招手,颇为神秘地说,“听说啊,这儿本来是户府宅,不过里面的人可不得了啊,传言是将士的后人,住在这里,厉害极了。”
女孩听了,也不知相信没有,她歪了歪头,耳朵上的银环反射出点点碎光:“是吗,那可是有故事了。”
对方见她有质疑之意,又道:“小姑娘可以去问问这里老一辈的人啊,他们知道的比我详细多了。”
女孩摇了摇头,“我没说不信的,只是感慨,都过去这么久了。”
她说完就离开了,走在路上,突然开口道:“原来还有人记着你的故事。”
说也奇怪,明明只有她一个人,也不像是自言自语,不知道她是说给谁听的。
女孩子抬起手,手指轻轻在耳朵上的银环里一搭。
没人注意到,她的身后卷起一阵微不可察的风,一个穿着战甲,手持长枪的魁梧身躯出现在她身边,只是一个虚影,却无端带着千军万马的浩然之气。
“听到了吧,或许还能有人,知道你我的旧事。”女孩偏过头,跟那影子说话。
将军模样的人影不回答,仍是定定地望着前方。
女孩也不在意,又道:“当初你也是,走得那么急,都没来得及打个招呼。”
这次那人影终于有了点反应,他转动头,看过来。
“所以我一直都想问你,当初,你是不是记得我说过的话。“女孩在原地站定。
“不是。”
将军影子没有开口,但她真切地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她边响起。
“不记得是真的,”那人说,“但冥冥之中,我们约定的种子,早就落地生根了,不会消失。”
“算了,暂时不计较这个。”女孩双手插回口袋,继续往前走去。
将军的人影就一直跟着她,她听到他问,“你要走到哪里?”
女孩掏出手机给他展示地图,地图上显示的坐标在东边的东鹊城。
“先去东鹊,我办点事儿。”女孩说。
她说完观察了对方的反应,又补充:“也许我们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将军看着她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冲自己招手,“快跟上啊,你这影子,小心被风吹散了。”
东鹊,当年你我初次见面的帝都。
那将军就笑,尽管他的影子还是没什么表情,“来了。慢点走,谷梁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