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暖》何暖暖

22、威胁

　　她有何图谋呢？她也知道这样的事叶嘉并不会和我说，那么，她只为伤我的心么？那于她有何益处呢？或是她情感不能成就，想报复叶嘉，让我们也不好过？

　　无论哪一样，我清晰地知道，我一定不让她得逞的。我想起我一向喜欢的居里夫人的一句话：在那难堪时候，我唯一的骄傲是，我转身离开，头抬得高高的。

　　我不会输给她！

　　我克制住伤心，礼貌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但是我需要与叶嘉核实一下。请你在这里稍待。瑽瑢，请郎君即刻回家！”

　　我一刻也不想等待了，最折磨人的，不就是怀疑和不确定吗？我要清楚地在这里听叶嘉说，爱她还是爱我。我心里百分之百地确信，叶嘉会选择我。我要让她一输到底，再不来烦我。

　　如果叶嘉不选择怀孕的我——我想着叶嘉早晨离家时还万千的柔情爱意——那只有一个可能，叶嘉也突然被人穿越了！

　　哪知瑽瑢方行一步，姜碧落衣袖只一挥，瑽瑢就无声无息地软倒在地。我大惊失色，看着武侠电视剧的情形在眼前上演：“你，你将她怎样了？”

　　她对我的惊慌有些许诧异，笑道：“不过是迷失香，半个时辰自解。叶夫人，我没有旁的请求，只要你收我做叶嘉的小妾就好了。”

　　我，我现代人的思维一时没转过来，她这么嚣张地步步紧逼，目的竟然只是做叶嘉的小妾？

　　是了，这是古代，正妻的地位不是可以轻易撼动的。

　　忽然便想起董小宛和冒辟疆，冒辟疆不纳董小宛，董小宛孤身到冒家去，冒辟疆贤良的妻子给她银子，在外面找房子将她安置下来，最终纳为妾室，成就一段佳话。又想起《浮生六记》里的芸，立意要给丈夫找一个美而韵的妾。那时看书看得满开心的，临到自己，却心中漫漫的全是酸涩。

　　便这一个要求也不是我能应允的。不说我的心，不说叶嘉发过的那些誓言，便是公公婆婆这一关，也不是她或者叶嘉能够轻易过的，还有舅父舅母和外公——我们婚后不久，外公就找孙思邈老友叙旧去了，若是眼前的事被他老人家知道，宝剑定当头就击向叶嘉了。

　　我勉强微微笑地告知她：“这件事我不能做主，你让叶嘉去和老爷夫人说。”

　　我不是古代贤良的妻，替叶嘉做主收这样妖精似的小妾，家里非翻天不可。

　　她的眉尖笼了怒色，她以为我戏耍她，或者以为叶嘉不纳她为妾的原因就在我，一双流亮的眸子忽然转出凌厉狠辣，冷笑道：“我若非要你先同意呢？你现下怀了孕，手头又没有剑，我的毒针若不小心伤了你的孩子，我也不忍呢。你还是痛痛快快答应的好。”

　　赤裸裸的人身威胁。

　　我穿越来，第一次面临来自武林人的生命威胁。

　　忽然想起《画皮》里的小唯，当时周迅美得让我无法生出恨意。可是这一会儿，我和我孩子的生命都被她威胁。武林人的血腥残酷毫无征兆地突现眼前，我不自主心跳紧张，便这时，月亮门处，管家娘子纪氏唤道：“少夫人！”

　　我转头，她已含笑边走进来边说：“方才夫人问，这个月的月钱发完了没有，还有丫鬟们换季的衣裳是不是齐备了，请您即刻去回话。”

　　说着，她停在我面前，方好拦在我与姜碧落之间。“这位客人奴婢替您陪着，您先过去，免得太太着急。”

　　她这番行为外人也许瞧不出什么，但我知道她已经违反叶家婢仆的好几个规矩了。比如，主人有事，不可以贸然上前打扰；若有急事回禀，需先请示，待主人同意了，才能叙说；还有必须恭肃静立回话，不可以边走边说。此外，我的婆婆大人从来不理家，让我回话云云，自是编造的。倒是我昨日曾吩咐纪氏办这两件事，舅妈此次没来，家务事概由纪氏处理，每天上午这个时候她都会来向我汇报的。

　　纪氏搀扶我意欲向园门方向走，她很沉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会武功，叶嘉说过，管家夫妇随他父亲多年，风雨波浪，估计也没少见了。

　　香风忽的一荡，黑衫迎面飘落，姜碧落拦在我们面前，“少夫人，你不答应我的请求，今天，就不要活着出这个园子了。我来陪你，如何？”
　　她声音清脆，沉颜狠厉，不嫁入叶家做妾，她就不活了！而且她要一并带走我！

　　纪氏笑道：“小娘子这是怎么说，我们少夫人最慈悲怜下，你若有什么请求，不如坐下来慢慢说，少夫人会应允的。”说着，纪氏扶我坐回椅子上，又指另一椅子给姜碧落：“小娘子请坐，站客不好答对呢。”说话之间，她虽面带着笑，却一直护在我面前，那模样，就像母亲护着孩子，握着拳，全神戒备，准备随时拼命来保护我。

　　我感动。姜碧落冷笑拂衣坐下，半嘲笑地迫问：“少夫人可想好了？”

　　纪氏对我笑道：“少夫人，这是好事呢，你不妨答应了这小娘子，多一个人服侍郎君其实也没什么。”

　　叶家几时有这样的规矩呢，仆妇干预起主人的决定来了？但我知道，纪氏是想稳住姜碧落。生命和孩子要紧，何况在古代，收个妾室原也再正常不过。

　　但我却不想输给她！

　　我定定心，自知对抗不了暴力，老子说：曲则全。世间若没有直路，就走曲线，宇宙的法则是圆的。好吧，我来试试看，拖一拖时间，拖到午时，叶嘉就会回来了。因此问道：“姜娘子，你是怎么识得叶嘉的？”

　　她那么喜欢对我提叶嘉，最初的美丽相识，一定会愿意说吧？

　　果然，姜碧落若有所思一笑：“那是去年秋天了。”

　　天，她这么一笑，温柔婉转，何止倾国倾城呢？她，真的是爱叶嘉，只提起往事，语音都是梦幻般柔和。“——风云茶馆前一地金灿灿的银杏叶。我在茶馆里喝茶，他进来，一身白衫，温和的微笑，只那么一出现，我还不知道他是叶嘉，就一生认定了他！”

　　每一个爱都有最初的心动，美好时刻。我尊重世间所有的感情，只是不能原谅的，是她的爱侵犯伤害了我。

　　她错就错在，明知那爱已有所属，偏还贪心，希望自己获得。

　　便如瞧着别人颈间的珠宝，光华四溢，喜欢啊，可是每个正常的人都知道，不可以扑上去抢下来挂在自己颈间，连有这样的念头，都是卑鄙低下的。

　　对于叶嘉来说，既娶我为妻，就应忠诚专一。有选择就必然有放弃，他选择了我，就失去了再心动、再招惹人的权利，背叛即是堕落。

　　婚外情，本质上说与偷盗又有什么不同呢？ “爱”，难道可以成为情操低下的借口吗？

　　爱，应是纯善的，不应是为恶的。

　　人世间追求的应是简单、清洁因而高贵的生活。

　　姜碧落说：“——有蛮汉调戏我，他出言相阻，我已把那人杀了，他才知道我是姜碧落。他说我是诱之再杀。”姜碧落抿唇而笑，“从没有人像他那样严厉地责备我。我请他喝茶，他不肯，但是他说，我若再不乱杀人，明年这时候，他就在风云茶馆里喝我一杯茶。”她的瞳仁里转出真挚的喜悦也深隐着落寞：“你知道，江湖上从没有人敢喝我一杯茶。自那以后，我就真的再没杀过一个人，我还救人呢。每当我做这些事的时候我就会想，他一定在赞许的微笑了。”

　　她方说到这儿，忽然人影“刷”地闪过，剑光锐亮，我还没看明白，叶嘉父亲已经出现在眼前，锋芒剑尖直指姜碧落。

　　而姜碧落软倒在椅子上，全无反抗能力了。

　　我自然知道这瞬间她被点了穴道。叶嘉父亲挟剑而来，身形有雷霆万钧之势，眉目威严，那一种尊华凛冽让人不可逼视。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公公大人，他从来都那么平和温文的；而我身边已多了婆婆大人，叶夫人手指温柔地搭住我腕脉——我抬头惊喜看她，叶夫人清宁地微笑，安慰我说：“好孩子，没事了。”这一瞬间，我一颗心忽然轻轻放落。父母来了，我没事了，眼前忽然就蒙了雾，我安全了。

　　叶夫人向叶嘉父亲点了点头，然后去看瑽瑢。叶嘉父亲的神色这才稍转缓和。

　　我顿时明白，这姜碧落，能让叶嘉父母紧张若此，绝不是寻常角色。

　　父母亲大人也许是纪氏遣人通知来的吧。纪氏向来行事稳妥，不会贸然进园不留后步的。

　　叶嘉父亲看向姜碧落：“叶嘉没有与你说过吗？只要你出现在他夫人的面前就是死亡？”他的目光与声音皆是清冷的，有着决定人生死的不容抗拒的从容与威严。

　　我奇异，但马上明白，叶嘉定是在回来的当日就将一切事情向父母坦白了。

　　姜碧落黑亮的眸子一闪，瞬忽黯然，但转为不在乎的轻笑：“是啊，他说过，说我若出现在他夫人面前，他会杀死我。”

　　叶嘉父亲对纪氏道：“叫叶嘉即刻来。”他的命令简短而严峻。我忽然一个寒战，那是为了叶嘉。

　　于那平常的语速中，我可以感觉到他父亲从未有过的怒意，那使我害怕。叶嘉将会受到怎样的惩罚？我可不可以为他求情呢？我的心跳起来。在叶嘉父亲面前，我没有一点儿把握，也不知道可以怎样做，但我的手在叶夫人温暖的手心，是的，还有叶夫人，我的心稍稍安定一些，叶夫人一定会帮叶嘉的，她会劝住她的夫君的。

　　公公和缓地转向我们，对叶夫人说：“你带林儿去歇息。”

　　我的脊背都是冷汗，叶嘉父亲一定是要逼叶嘉杀掉姜碧落，实现他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