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一半瑰丽

4、第 4 章

　　青阳翾这次是奉旨南下，一则是为了察看灾情，另一方面也是考察吏治。但凡做官的，都是欺上瞒下报喜隐忧惯了，他们所报的断断不可偏信。
　　打京里出来时，那各郡各县的情况都小有些了解，对于现下所处这疫情轻微的县城也是有所耳闻的，据本地县令上报乃是本地各大药铺商家不予藏私竭力救民，圣上自然是龙颜大悦，一边是要嘉奖，另一边嘛，就是他这钦差所要做的第三件事了：带那治疫的能人回京，令御医学了那避疫治疫的法子，日后举国都可依此法而行。
　　进了这县城内，只听得百姓夸那长春堂，其中它家主母更是医术卓群简直就是再世华佗，端得是奇女子一个。
　　青阳翾心中对那长春堂主母甚是好奇，想着便服去那药铺一访，不料那晚喝了些酒，又受了些冷风，竟然病了起来。
　　即便是病了，却也还记得叫小厮去请那长春堂主母来诊治，也算是微服私访了。哪曾想那下人竟然自报了身份差了本地驿丞去请，第二日本地县令也自然就知晓了。
　　那晚病得模糊时，居然梦见明月了。
　　后来在县衙见到那人，这才知晓原就不是梦。
　　只是倒宁愿真是个梦。
　　池边观鱼时，她脸上满足的笑，她那隆起的腹，她过得好与不好又何须多言。
　　一别经年，对着面前这个女子，她留下休书出走后的那些怒，那些恼，那些不甘及报复的念头似乎都烟消云散，只能记起喜帕下她那艳红的唇，梳妆时她那远山般的眉，亦或者是晚归时她留的那盏灯，忙碌时她递来的那杯茶。

　　宁小嫦看了看那些个人，站起身来，“大哥。”
　　李止芳上前道：“小嫦，先随我们去后院花厅。”
　　小嫦点点头尾随在后。
　　花厅里，还有吃残的茶，小嫦示意掌柜让人换上新茶，再添些消暑的吃食上来，交代完了这才站了进去。
　　李止芳开口道：“大人，您不是要见这治疫病的大夫吗？她就是了。”
　　青阳翾微微颔首，抬眼去看宁小嫦，“听人说，这主母是李大人的亲眷，李大人真是举贤不避亲啊。”
　　李止芳脸上一僵，“这话从何说起？”
　　“玩笑，玩笑，李大人莫要介意。”
　　“小嫦，这是从京里来的钦差青阳大人。”
　　小嫦正了神色，“民妇见过大人。”
　　座上那人脸色一暗，“不必多礼。且坐下吧。”
　　“谢大人。”

　　青阳翾喝了口茶，“我此番奉旨出巡所为何事想来这各郡县的同僚都是知晓的，赈灾查吏治是其一，另一重要的就是带那治疫病的名医上京。”
　　李止芳面露异色，宁小嫦却慢慢皱了眉。
　　“我其它的事务都已办完，单剩下这访名医这一桩了。既然这名医也寻着了，那就不日启程吧。”
　　小嫦站起身来，“大人，这治疫病是诸多医者齐心协力，民妇不敢居功，还请大人三思。”
　　青阳翾轻轻吹了吹茶，“虽然我来这城里不过几日，但是我手下的人办事还算得力，该打听的倒也一个不落。这进京面圣的事情，可含糊不得。要知道我能知晓的事情，圣上怎么会查不出来。再说了，进京也是要讲那治病之方传与宫中御医，使天下苍生少受苦难，也是功德一件啊。”
　　李止芳焦急道：“大人，这是否有些欠妥？就现下她这般，不适合长途跋涉呀。还请大人通融。”
　　“李大人严重，只是那圣意难测，我担不起这个干系。”青阳翾淡淡说了一句。
　　“我去。”宁小嫦开口。
　　“小嫦！”
　　“大哥，青阳大人说的是，若我那治疫病之方能广为流传，也是功德一件。大哥不必为我担心。”

　　之后宁小嫦就这么启程了。
　　为了顾及宁小嫦的身子，一行人都是一早一晚赶路，中午酷热便寻个阴凉处歇息。饶是这般，宁小嫦还是清减了许多，面容疲倦。冷香跟着出门时，张氏千叮咛万嘱咐，使得小丫头如临大敌，每日里和小嫦寸步不离，倒让小嫦哭笑不得。

　　那日到缁城时，恰逢太守大人家办喜事。小嫦一行人一到，立刻被奉为上宾。也是，以那人的身份，其实是太守大人沾了光。
　　小嫦在一旁坐下观礼，触目是满目的鲜红，引得人都有些恍惚……

　　明月头上盖着大红的喜帕，铺天盖地的红，让人一阵阵眩晕。
　　是有些像梦了。
　　大悲大喜。
　　原以为自己是逃不开给人冲喜的命运了，却哪里想到，他会来家中提亲呐。
　　三媒四聘，八人大轿从正门抬进侯府，明媒正娶的世子妃啊。
　　大房忙不迭推了那门亲事。那人家虽然也是富家，但与这侯府一比便是云泥了。这般好事，居然让庶出的女儿给撞上了，自己的女儿反而没这般运气，想来也是气人。
　　自从侯府来提亲后，明月在家中地位倒真真是应了自己的名字，众人待就像众星拱月，无不陪着小心，处处透着讨好。
　　婚期近了时，明月又有些忐忑，这市井中流言不少，对于这桩婚事，羡慕者众，而那些名门中则更多的是嘲讽，大多等着看那出身卑微的世子妃入户闹笑话。
　　讨好也罢，羡慕也罢，嘲讽也罢，忐忑也罢，红帕一盖，就只能随着牵了红绸那端的那一人走下去了，漫漫人生路，只要他在前面或许不是那么令人畏惧。

　　新婚燕尔，春宵苦短，如胶似漆，半刻不得离。
　　明月梳妆时，他拿了青黛给她画眉。明月撇了头不给他画，那人正正经经道：“娘子有所不知，为夫平生引为知己者不过一人，便是那张敞。我从前立下誓言，娶妻之后，定要达成所愿。还望娘子成全。”说罢便是一揖，明月伸手拉他，却被那人用力揽了入怀，带到菱花镜前坐下，明月挣扎不开，只好乖乖让他画眉，却还要叮嘱一句：“你用心着些。”
　　他轻笑，“娘子放心，似娘子这般花容月貌，不管为夫怎么描画，都是无人可及的。”
　　明月脸上有烫了起来，不敢看那近在眼前的面容，于是闭了眼。
　　那人细细在眉上描了起来，突然停了下来，明月正想开口询问，唇上却一暖。
　　明月佯怒，那人脸上表情甚是无辜，“娘子，为夫不是那柳下惠，似这般温香暖玉抱满怀，心猿意马也是人之常情。”
　　明月啐了一口，把他推开，那人却不依不饶，明月没奈何，只好告饶，“还要去给爹娘敬茶呐。改日让你画便是了。”
　　得了这话，那人才坐到一旁安分守己呆着。
　　“世人都爱美人盛妆，而我却独爱美人理妆。”那人总是这般没得正经，说话时，还不忘在明月嘴上吃了一口胭脂。

　　给姑翁敬茶时，二老面上淡淡，不算欢喜也不算厌恶，交代了些府里规矩诸如此类的便让她下去了。
　　明月有些黯然，他开口宽慰：“爹娘性子就是如此，他们心里对你是极喜欢的。”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再说了，娘子的天是为夫我，有为夫看顾你，天是不会塌的。”
　　两人穿过花园回自己院子。正是桃花灼灼的时刻，明月从树旁经过，平地起了一阵风，摇落了一树花，明月站在花雨中，展颜道：“我娘生前最是爱桃花，我小时候总是跟着她在树下赏花。”
　　那人却是怔怔不答话。
　　“六郎你在看什么？”明月凑前去。
　　他这时才醒了神，满脸的戏谑：“古人说人比花娇，我从来是不信的，但是”，说到这他停了停，伸手把落在明月鬓上的花瓣拿下来，“今日一看，那人是要远胜过花的。”
　　旁边有经过的丫头，听见他的话，低头哧哧的笑，明月羞得耳朵都红了，扯了他袖子只管往自己屋子里走。

　　“二奶奶，二奶奶，可有什想吃的？”
　　小嫦惊了一下，看到冷香站在面前，却有些神思恍惚，不禁抬眼去寻赞人比花娇的那个。转过去才发现，那人一直怔怔看着自己。四目相对，小嫦心想，其实他还是给过自己一段美好的日子，只是太过短暂，以至于后来记住的全是他的不好。
　　思及此，小嫦苦笑着移开视线，“随意给我拿些清淡吃食，寻个清净地呆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