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隐身的我》槐里梦

31、Ep31 我在

　　齐昭昭打车抵达天使孤儿院，一路小跑着跑到活动房时，王姨正绞着双手，愁容满目地站在帐篷前，不知所措。

　　“王姨...”齐昭昭轻声喊了句。

　　听到声响的王姨转头向她的方向看来，目光隐隐升腾出希冀来，仿佛看到了救兵，她用下巴指了指帐篷，看上去很是焦急。

　　齐昭昭缓步靠近帐篷，那天，她和蛮蛮还有陶世然在这里聊天谈话的场景历历在目，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遍透着齐昭昭全身，她俯着身子探头往里钻去，在看到陶世然的瞬间，她清晰地意识到，上天没有在跟她开玩笑，蛮蛮走了这件事，是真的！

　　陶世然双臂抱膝，缩在帐篷最角落里面，无力垂下的双手直指地板，上面躺着他的手机，他就那样木然地蜷缩在那里，一米八多的大个子缩成小小一团，仿佛一尊石化的雕像。

　　齐昭昭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沉重，她轻声开口说，“陶世然，是我...”

　　陶世然极缓慢地转过头来，眼底的恨意和肃杀之气直看得齐昭昭一激灵，长这么大，她还从未在现实生活中见到，有人散发出如此凶狠，如困兽濒临绝境类殊死一搏的目光。

　　短暂地害怕过后，齐昭昭一点点慢慢接近他，因为她发现这困兽虽然双眼猩红充血，狠戾，但他自己也身负重伤，他在止不住的轻颤，她知道，他已是强弩之末，不过硬撑着一口气罢了。

　　齐昭昭上前，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肩头，感受着他身体的战栗，也不知道他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恨，她也不知道他这个状态待在这里多久了，但她知道，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对于一个哮喘病人来说，这样很危险。

　　在一下又一下地温柔抚摸下，陶世然眼底的暴戾和凶狠逐渐被茫然所取代，他左右转了转眼珠，视线迷离在齐昭昭脸上来回游移着，嘴巴无声噏动，齐昭昭不太确定他有没有认出来自己，他眼泪好像给流干了，眼框泛红到充血，却再也没有泪水，就那样呆呆地看着她，像个失魂落魄又无助的孩子，看得齐昭昭很想给他一个拥抱。

　　“对不起，我来晚了。”她轻声说。
　　这话既是对陶世然说的，也是对蛮蛮说的。

　　对不起，蛮蛮，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却并没有将你的健康状况放在心上，姐姐大意了，我心里很愧疚。但其实，我还想对你说一句话：姐姐在面对你的时候，真的很有压力。

　　那种无能为力的恐惧感让她感到不安。

　　陶世然神色由茫然极速转为痛楚。他眉心快速跳了跳，而后慌张地在地上找寻着什么，齐昭昭跟随着他的视线移动，最后发现陶世然在一堆或新或旧的玩具堆里，抓住了一双翅膀青红各半，看起来像凤凰的...蛮蛮。心脏像被人拿尖刀划开，疼得她直掉眼泪。

　　陶世然哆嗦着将蛮蛮紧紧地捂在胸口，身体控制不住地大幅度颤抖起来，他将头埋在胸前，低声抽噎着，还未等齐昭昭提醒他不要伤心过度，以免哮喘发作，很快，陶世然便痛苦地抬起下巴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面色痛苦，仿佛有人拿着刀子在一下一下将他凌迟着，齐昭昭实在于心不忍，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减轻他的些许痛苦，下意识就张开双臂将他搂在了怀里，感受着他尖尖的下巴，将自己的胸口硌着生疼！

　　“哭吧，哭出来，你会好受些... ”
　　“陶世然，难受就哭出来吧...”
　　“都会好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
　　“... ...”

　　她搂着他，顺着他单薄的后背，一遍又一遍地柔声重复着。
　　陶世然终究还是没有肆无忌惮地嚎啕大哭出声，唯有一滴热泪缓缓从他充血干涸的空洞双眼流出，滑过灰白的脸庞，最后抵达在尖尖的下巴，消失在他与齐昭昭紧紧结合的胸前衣襟处。

　　从孤儿院回来后，陶世然就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安静地一动不动，他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当齐昭昭从王姨那里得知，他从早上到现在还滴水未尽时，不由地有些担心。

　　她拉着齐一龙走到院子里，想从他弟那儿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他现在是陶世然的司机，陶世然什么时候去过哪里，他最清楚不过。哪知齐一龙皱眉毛躁地说：“我也不清楚呀！我来上班的时候，齐先生就已经不在家了。”

　　“那这两天呢，他都干什么了，去过哪里？” 齐昭昭问，“他肯定有去过孤儿院，对吧？”

　　齐一龙拧着眉头想了想，说，“前天上午是去了一趟，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呀，我就是一司机，只负责开车，那其他的什么事儿，也不归我管呀。”

　　“那他去的那天，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儿，让你印象比较深刻？” 齐昭昭有些不死心地继续追问，可齐一龙迷瞪地眨巴着眼睛，说不出个一二三来，直看的得她上火，不由没好气地说，“你再认真想想啊，怎么做事都不上心呢！比如，有没有遇见什么印象深刻的人或者发生了什么记忆犹新的事儿？”

　　“哦！确实有一个，”齐一龙突然惊声道，他想起什么，很是兴奋地说：“那天，我到那儿的时候，孤儿院门口居然停了一辆林肯的SUV，而且还是长轴总统版的！好家伙，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有钱！”

　　齐昭昭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她不想听他弟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她打断齐一龙问：“那他前天上午在孤儿院待了多久？回来的时候，心情有什么变化吗？”

　　“也就一个多小时吧，心情啥的... ”齐一龙想了想，摇摇头说：“没看出来。”

　　齐昭昭无语地说，“都不用看老板脸色的哈？工作挺轻松呀。”

　　齐一龙说，“陶先生整个就是一冷面小少爷，人家哪像你一样，一个小时俩心情，我在这儿开车两个星期了吧，说起来他就一个表情，那就是——面无表情。哦，要是咳嗽算表情的话，这是他常见的第二个表情。”

　　见在齐一龙这里实在得不到什么有效信息，齐昭昭果断放弃。

　　“一会儿下班后你回家吧，回去跟咱妈说一声，就说我今天晚上不回家了，朋友出了点儿事，我得看着他。”

　　“姐，”齐一龙坏笑看着齐昭昭打趣道，“你该不会是喜欢上这位小少爷了吧？啧，我不是跟你说过嘛，这大少爷才是家里边有实权的那位，反正你也是要谈恋爱，干嘛不找个有钱的，那样我还能有位有钱的姐夫可... ”

　　“齐一龙！再胡说八道，信不信你的大奔两天后漏气！”

　　“呸呸呸！别诅咒我“小情人”呀！行了行了，怪我多嘴，我下班还不行嘛，真是！”

　　“等一下…”齐昭昭喊住他。

　　齐一龙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似乎能预料到齐一龙这个嘴上没个把门的会乱说，齐昭昭叮嘱他说，“你就跟妈说，我不回家就行了，少在她面前添油加醋。”

　　“知道，我才懒得管你呢，你又不是没谈过恋爱。”

　　———
　　齐昭昭推门进去的时候，王姨正端着一碗汤，叹息着进了厨房，客厅的茶几上还摆着没有来得及端走的米饭和菜，齐昭昭走到沙发处，挨着陶世然坐下，无声沉默了会儿，抬头望着他的侧脸说，“我让我弟回家了。”

　　陶世然双眸低垂，轻轻嗯了声。

　　齐昭昭继续说，“我今晚不回家了。”

　　陶世然木然垂落的眼皮，快速跳动了两下，依然没动。

　　齐昭昭盯着他，目光坚定语气认真道：“我在这儿陪着你。”

　　高高筑起的自认为坚不可摧的心防，被她轻轻一击便轰然倒塌。某些看似冰冷决绝的人，其实内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陶世然转头望着齐昭昭，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鼻头发酸，他强忍着眼底的酸涩，无声朝她抬了抬唇角，齐昭昭能感受到来自他眼底地细微波澜，还他一个极轻极浅却很坚定的笑容，说，“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就说，我在。”

　　那天下午，两人就那样静默地坐在长沙发上，齐昭昭一直坐在离陶世然一米左右的位置，默默陪伴着，她将手机调成静音，来回翻看了萌芽熊童仔的动画，只觉得心里堵得厉害，仿佛被块大石头给压着，沉闷沉闷的。

　　直至洒满客厅的阳光不见了踪影，幕色四合，华灯初上，别墅区开始纷纷亮起灯来，天色全然黑暗下来时，王姨再一次将饭菜端到茶几上，无声对着陶世然一通比划，提醒他该吃饭了，陶世然缩在沙发一角，置若罔闻，纹丝不动。

　　王姨连连摇头，无助地看向齐昭昭，示意她先吃，别管他了。

　　齐昭昭笑着说，“王姨，我自己来。”她起身上前，将放在桌上刚炖好的清淡鸡汤端起，递到陶世然面前，劝道，“吃点东西吧，别让王姨担心。”

　　陶世然没有反应。

　　齐昭昭将碗放下，想了想，望着陶世然说，“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我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陶世然沉默。

　　齐昭昭盯着陶世然足足有一分钟，一分钟后她深吸一口气说：“好，你现在没有什么想说的，那就先听我说，等你什么时候想开口倾诉了，我随时洗耳恭听。现在，你话可以不说，但饭必须得吃。我知道发生的事情让你很难接受，你很难过，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事实改变不了，活着的人要么跟着蛮蛮一起去，要么，就振作起来，替他好好活！二选一的话，我觉得你会选后者。”

　　陶世然眼底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

　　齐昭昭又补充了句，“我觉得，蛮蛮也不想看到你一蹶不振，毕竟他是那么坚强的一个孩子。”
　　她现在不知道，蛮蛮的死是跟虐待有关，还是单纯的发烧意外去世了，但万一是前者，说不定可以刺激到陶世然，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你只有把自己照顾好了，才能帮蛮蛮实现他未了的夙愿，不是吗？”

　　陶世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过那碗鸡汤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入口吞咽到肚子里面的，更不知道是甜是咸，他只觉得如鲠在喉，但他知道她说的对，他现在还不能死！他得活下去！加上蛮蛮那条命一起，他必须得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