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森林[悬疑]》音久依

21、报复

　　第一宗罪：太吵！
　　买房的时候，就不该买在一楼，啥隔离都没有，小区花园里的动静都能听见，阳台没隐私，还容易招贼。
　　当时看房的时候，同样的户型，12楼也有一间，价钱贵10万，韩震没要。小妹很中意那间房，因为12楼是顶楼，被业主们瓜分出了小露台，能种花花草草，比较有格调。
　　“格调能当饭吃吗，咱俩又不种花，再说私自占用顶楼是违规的，有人来检查的时候就会被拆。”韩震无动于衷。他觉得小露台没必要，万一防水没做好，还容易渗漏，得不偿失。
　　和小区业主聊天的时候，韩震还了解到一件事。3号楼的电梯使用时长早就超了，经常出故障，检修会耗一天。偶尔需要换核心组件，物业挨个儿上门要签字，签完字才去采购。
　　假如将来某天电梯坏了，他就得爬12楼，不得累死？住底楼就没这顾虑，哪怕电梯永久停摆，也不影响出行。
　　释出的房源位置，从3号楼大门进入，左拐就到，毋须多走，搬家相对方便，小件的自己能搬，大柜子大床也可以买，不用考虑怎么塞电梯里运楼上。
　　小妹还是有点膈应：“房号101，不吉利，有种单身狗的味道。”
　　韩震笑道：“你一大学生，怎么还搞封建迷信？不过数字而已，101都不敢住，那你让404的房客怎么想？”
　　最终，购房合同还是签了。韩震以为自己考虑周全，用最少的钱办最多的事，还沾沾自喜来着，不料入住后，被现实啪啪打脸。
　　101便宜，出入方便，但周围被树木花草遮蔽，阳光照射不进来，房间阴暗，湿气很重。特别是阴雨连绵的季节，摸被子都感觉湿漉漉的，晾晒衣物的速度远比别家慢。
　　韩震北方人，喜欢干燥的环境，在一楼住了一段时间后，后背隐隐发凉，寒气顺着脊椎蔓延上走，害他直打哆嗦。无奈，他只能添置电热毯和暖手宝。
　　发热产品能抵御寒气，抵御不了噪音。哪怕门窗紧闭，1楼也是噪音聚集地。
　　邻居散步聊天的声音，锅碗瓢盆掉地上的声音，装修工人进出的声音，层出不穷，韩震偶尔会觉得自己是不拿工资的门岗，得不到片刻清静。
　　小区里孩子多，夜里相约打篮球，“乒乒乓乓”好不热闹。韩震年轻的时候也打篮球，对此倒不是特别在意，反正孩子们最多打到10点就回家，那时他还没上床呢。
　　直到某天，落地窗玻璃上裂了条缝，不用猜，肯定是篮球飞过来砸的！韩震气不打一处来，想要追究此事，却没有人主动承认，不得已吃暗亏。
　　小孩子不懂事，暂且能够原谅，有些成年人也不干人事儿。
　　买房的时候，韩震万万料想不到，隔壁邻居是老赖！她欠了朋友30万工程款，到期还不上，双方撕破脸皮，牵扯不清。
　　为了拿到钱，债主找了专业的讨债公司，凶神恶煞的大哥们轮番登场，不仅在103防盗门上画大字，还专挑夜半时分站窗外浑骂。
　　哥儿几个骂街的水平很高，且专挑难听的骂，词汇量丰富还夹杂本地土话，能连续喊一个钟头不带重样的，也是绝了。
　　同住一个楼层，阳台相距不远，大哥们的“高频语言输出”，韩震一字不落都听得见。
　　谁能忍受大半夜被骂成鸡鸭猪羊牛狗，连带爹娘儿女祖宗十八代也被挖出来批？韩震越听越窝火，真想掀开窗帘，大吼一声：“我TM又不欠你钱，要骂就把人约出去骂！”
　　然而他不敢。大哥们一身横肉，吓人的很，一言不合就要动手。韩震只是个外来户，在龙城生根落脚不容易，怎么敢招惹地头蛇。
　　他请物业出面交涉，物业派来保安，保安全是中老年，遇到大哥秒怂，劝架的模样就跟小姑娘表白似的，谁搭理他呀。
　　其实除了韩震之外，住低层的居民都能听到骂声，不被侵扰是不可能的，可那是别人家的事，没人愿意当出头鸟。
　　韩震肠子都悔青了。当初就不该买101，顶楼多好呀，不就十万块钱的事儿吗，幸福感都不在一个层级。
　　第二宗罪：太臭！
　　说起这个话题，韩震简直可以鞠一把辛酸泪。
　　他是糙老爷们没错，单身久了，臭袜子堆一个星期才洗是常事，可阳台外绿化带的臭气，让不拘小节的糙老爷们也忍受不了，熏得他经常掐人中，有种高寒地区缺氧的感觉。
　　能不缺氧吗，小区里猫猫狗狗太多了，简直就是野生动物园！阳台为“凸”形设计，导致一楼阳台跟绿地之间出现了三十公分高的缝隙。狗子遛弯经过韩震家，纷纷像着魔似的抬腿撒尿，臭烘烘的。
　　狗主人能管吗？管不了。人家出门带纸捡便便都算好的了，难道还要接尿？再说，狗子在绿化带地里尿的，绿化带地是小区公共设施，又不是韩震家的，他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狗主人也很有意思。不准狗子在家里尿，非要拉到外面去，有些狗子实在憋不住，提前“解决”在了过道墙角、电梯里，不招恶臭吗？遛狗的目的，到底是让狗玩耍呢，还是散播排泄物呢？
　　除了狗，还有猫。啊，激萌的生物。本来猫多半养在家中，极少会放出来玩耍，可在一个女人的不懈努力下，小区成了野猫天堂。
　　女人住六楼，是个老教师，短发，话多，背有点驼。韩震对她是很服气的，一人饲养十几只野猫，当得起“猫王”的称号。她住高层，对低层生态不管不顾，还以为在做好事呢。
　　“猫王”一旦下楼，猫崽子们就像嗅到猫薄荷一样兴奋，喵喵喵地跟在她身后叫。韩震每次听她说“我兜里有猫粮”的时候，都很想说“求求您老人家高抬贵手别撒了”。
　　猫儿也会彼此沟通信息。
　　“喵喵喵，喵喵喵！（这里有猫奴，有粮食！）”
　　“瞄~（知道了兄dei）”
　　总有一天，地球会被喵星人占领。它们吃饱喝足，也不捉老鼠，蹲树上观察人类，亦或睡大头觉。睡完起来，当着韩震的面拉点‘麦丽素’，迈着优雅的猫步扬长而去。
　　最终，它们会死在某个角落，也许就在阳台下，发烂发臭。
　　除了猫狗作祟，地基的下陷也是个问题。本来阳台和土壤就有缝隙，地基下陷后，情况更甚。
　　每次下暴雨，污水就会裹挟泥土溜进缝隙里，翌日会形成一汪黑乎乎的水凼。水凼混杂了动物尸体、植物化肥和淤泥的味道，熏得韩震直呼救命，跑去买除臭剂。
　　“物业吗？我家阳台外面又积水了，赶紧想办法呀，那儿简直就是蚊虫培养皿！”
　　“好的好的，我们会派人处理。”
　　人呢？
　　喂猫还是遛狗去了？
　　第三宗罪，韩震最不能忍，那便是高空抛物！
　　高空不能抛物已经算是常识了吧，还写进了法律，怎么还是屡屡发生呢？
　　韩震见识过的抛掷物有：外卖，狗屎，苹果，鸡蛋，药盒，烟头，纸团，旧手机，菜叶，口罩……
　　天呐，这哪是人类居住的地方，分明是垃圾填埋场！他总算体会到“位高一级压死人”的痛苦。
　　这些垃圾基本上都是趁夜丢的。垃圾分类之前，每层楼道里有垃圾桶，情况还好些，后来桶子被收到楼下，懒癌们懒得动步，就开始乱来。
　　投诉给物管，物管说他们除了贴告示，无能为力，从天而降的祸事谁能挡得了，根本就找不到事主。
　　“这也管不了那也管不了，你们干脆叫‘物不管’得了！”韩震气得差点心肌梗塞。
　　除了上述抛掷物，楼上不知哪户奇葩，总爱泼水下来，不是一瓶水的量，而是好几桶！
　　韩震不懂：想过泼水节，往自个儿脸上泼啊，为啥要泼楼下？担心花台里的花枯死吗，非要“远程浇灌”？
　　他家外面本就涝得不行，偏还要‘补水’，水溅到落地窗上，划出道道污痕，看着贼闹心。
　　韩震忍无可忍，在阳台外加装雨棚，可楼上泼水的势能太大，冲击力太强，直接把棚布打陷，没多久雨棚就因积水过多，倾斜垮掉了。
　　房子买来是用来住的，咋天天受气？这样下去，别说小妹住不了，父母都没办法接过来！韩震不可能在花园里装监控，专门逮“罪犯”，于是他把怨气撒到物管身上。
　　都怪他们软弱无能、约束无方，才导致业主们为所欲为，根本不讲规矩！好啊，你们不是要给我心里添堵吗，那就别怪我报复！
　　他给电视台打举报电话，控诉馨馨小区在消防管道改造施工上的问题。新闻曝光后，物管急得跳脚，却也无可奈何。
　　谁叫馨馨小区住户太多，排查不出举报人呢！哈哈哈，活该！
　　好事成双，听说楼里出了命案？
　　嗬，仗着住楼上就乱扔垃圾，活该遭报应！要不要再把记者请来？
　　韩震长出一口恶气，心情好多了。他打算趁小区修整的机会，一不做二不休，把阳台落地窗拆了，弄成全封闭的，加装隔音条，从此远离噪音臭气垃圾水渍蚊虫！
　　*
　　瑟瑟冷风中，菜店到了打烊的时间。
　　店小二扯掉围裙，拨通女友的电话，往公交站走去。
　　韩震清点完今日营收，把灯都关了，拉起卷帘门，准备回家。装零钱的袋子勾在小拇指上，走起路来会听到硬币碰撞的轻响。钥匙也装在袋子里。
　　站在101门口，韩震打开袋子。一不小心，钥匙掉地上。
　　他“哼”了声，弯腰捡起钥匙，粗暴地将之捅进锁孔里，旋开了毫无归属感的家。
　　无法言喻的怅然袭上心头——花了毕生积蓄，买到的，不过是一把封锁自己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