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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喜剧的内核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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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电机们轰轰地叫了起来。他们是那些广播喇叭不讨喜的弄臣,当他们活跃起来时,说明他们的主人也即将开始引吭高歌。
沉寂了许久的夜空中,先是响起了尖锐的警笛声,将没有夜间班次的人们从睡梦中惊醒。警笛声远去后,就听到无数的喇叭高叫着,却仍如饶舌的鹦鹉般,不过是复述着那光头的声音:
“托拉斯的悬赏,要耍蛇的那小子。死活同价,报酬丰厚。重复,...”
他就这么抛出了自己的赏格。
没去当打手的居民们,管你报酬多丰厚,还什么死活同价,根本没心情没本事去掺和他这破事。等狐假虎威的喇叭们沉寂下来之后,这些老实人又都倒回被窝里,睡自己的觉。
倒是那些打手们,被这丰厚的花红——以及趁此搜刮的良机给吊住了胃口,纷纷摩拳擦掌。就待光头一声令下,他们如同炸弹的破片,带着致命的速度与力量,向着四周扩散而去。他们涌入每一条街道、闯入每一座建筑、踢开每一扇房门,在其中肆意发泄着强盛的破坏欲望。
光头捏着下巴,想了一会。然后打开无线电,转转旋钮,将频率调至站台守卫们那里:
“你们那边格外注意。把探照灯打开,盯紧列车那边。”
他们也听到了广播里光头的喊话。尤若是很担心“死活同价”之类的词语会刺激到莫依,于是偷偷看着莫依的情况。但没想到这人居然神奇地不受干扰,而且还像被扎了一针鸡血那样,突然从消沉跳到了亢奋,凶悍地指着附近的广播大喇叭破口大骂。他的疯劲儿上来了,那气势足的,怕不是光头大元帅见了都得抖三抖。
还好周围没人。尤若赶紧“好了好了”劝劝尤若,把他给拉走了。
老是这样,一会消沉一会又疯癫的。他觉得莫依这样子肯定不太正常,却不知道这算什么毛病。之后事之后说吧,现在还是先扒火车要紧。
二人靠近车站时,发现某座调度塔上的大灯正处于开启状态。淡黄色的光束四处移动着,正在扫视车站每一处可能藏人的杂物堆。一些打手也分散开来,检查着杂物堆的周围。
但还好,各种建材堆得到处都是,探照灯又只有一台。只要小心前进,倒也不至于很快就被发现。
所有的蛇都是隐蔽的高手。尤若领着莫依,小心地躲过探照灯灼人的视线,还有那些假模假样的打手们,在杂物堆的阴影中慢慢前进。
他们缓缓潜行着,直到他们足够靠近站台,一些细节能被看清了。
这些细节让尤若感到有点奇怪。
本该喧嚣的列车此时却保持着沉默,燃烧不完全的黑烟自头顶喷出,好像是为再度发动积蓄着力量。再看着工人们的样子,似乎装卸货物的工作已经完成,他们满身是汗地坐在地上聊着天。
“坏了,车要开了。”尤若心中一沉。他明明记住了前夜列车抵达与停留的时间,并为今晚的逃亡算好了时间。他明明记清了这一切,却忘记了这个无序的世界根本没有什么准时一说。这里不会像以前那样,有着明确的时刻表,万事万物就像时钟里的齿轮那样准确啮合、分毫不差。
对这些人而言,早或者晚个把钟头根本不算什么。今天只是凑巧早了一些,说不定是锅炉烧的大了一些,车跑的快了点,是绝对会被接纳的合理误差。可是对二人而言,则是能将其陷于死地的致命非预期。
妈的,不是以前那样了...不对!
“我怎么会知道以前的世界的样子?”他被突然涌出的这个念头吓到了,自己对人类社会的熟识到底来自于何处?
但他尽快压住深入思考的念头,现在不是该干这个的时候。
“快跑,别管会不会被发现了。”莫依听到尤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啊?”他很是不可思议。
“车要走了,妈的快跟着我跑跑跑!”
尤若率先起身,全然不顾探照灯的扫射,向着开始吐出白烟的列车方向跑去。见状,莫依也赶紧跟上。
为高压所驱动的光芒如一只猎犬,敏锐地发现了跑动的二人,便开始狠狠地追着他们;那强光让人睁不开眼,目眩到无法迈开双腿。即使如此,二人也只能拼死狂奔着。
随着这条猎犬的指向,原本车站里晃晃悠悠的打手们也看到了二人的位置。他们迅速调转方向,嘶吼着追逐二人。
在死寂的夜色之下,探照灯下的二人如舞台上的主角,光芒里只有他们,在万众瞩目中从舞台这个小小世界的一侧奔向另一侧。
“我们私奔吧。只要逃离了这里,我们就会幸福地永远生活在一起。”
如果只是舞台就好了。
那样的话,只要说出这么一句台词,手挽着手从一侧走到另一侧就好。就这么简单地,主人公们最终获得了幸福,此后再也不会有磨难;而此前一切的苦难只不过是剧中的安排,在已知为喜剧的前提下,这些小小考验只会让结局的幸福显得更加甜蜜。随着大幕落下再拉开,二人仍旧挽着手,笑着对观众们鞠躬谢幕。舞台上的感情能不能顺利延续到现实中呢?这则是需要二人共同品尝的青涩果实了。
但这不是什么温馨的舞台,只不过是最为“戏剧化”的现实世界。阴影中那些移动的身影并非安分的观众,他们眼瞎耳聋,并仇恨着所有的非己,因此为人所控制,去毁灭一切不符合主子心意的存在。他们手中的铁棍与短刀向着光芒所在投掷着,虽然距离相差过大,并不能阻止二人奔跑的步伐;但金属重重落到铁轨上的声音,仍为这场逃亡配上了令人心碎的杂音。
汽笛鸣一声。
如剧场中哭闹的幼童,冰冷的列车并不会关心这场演出的内容,也根本不在乎观众们对这一剧目的态度。他只是睡饱了醒来,四望身遭的纷扰,便开始大哭大叫,想要离开这个讨厌的地方。这不含恶意的哭闹混合着观众们的喧闹,只会让主演二人更加尴尬。
二人知道。同昨夜一样,汽笛鸣三声之时,这只巨大的怪物就会吼叫着缓缓加速,直至再也无法追上。之后的一切,就不再属于二人所能改变的了。
观众们仍不知足。有人上好了□□的弦,对着聚光灯下,轻叩扳机。
莫依听到耳边划过尖锐的鸣叫。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根本不想知道,他只想快跑快跑快跑!无论你们买不买账,我都要将这一出剧目演出完毕。
只有空旷的地方才能寄宿这么强劲的风。这风敲打着莫依的耳畔,又钻入其中盘旋啸叫着,像在炫耀着自己的救命之恩;眼见得没有回应,他便闹了脾气,一时左一时右地推搡着莫依,让他急促的步伐难以保持平衡。
汽笛鸣两声。
不远了......只有不到百米了。我们就要顺利结束这场演出了呢。
但他却从目眩的余光中看到了,跑在自己前面的尤若突然改变了方向,向着一旁而非列车那里冲刺着。
那里,正有个人打算将铁道扳动。只要铁道被扳动,失了方向的列车便无法发动。就算二人上了车,也只会成为瓮中之鳖。
为了让主演难堪,直接掰闸的还真是一个好主意呢...
他听到了铁锈摩擦所发出的刺耳尖叫。伴随着尖叫的,是铁轨轻轻移动的声音。
而后,是一记沉闷的撞击声中止了令人心碎的尖叫。两具□□落地的声音先后响起,而后尖叫声短促地产生又消失,后续以乱了许多的脚步声。
莫依没能转头去看刚才发生的一切。但他已经根据声音,猜出了发生了什么。
那是变向后狂奔着的尤若直接起跳,踢飞了尽力扳着拉杆的那人。他也背部着地,却忍着痛迅速起身,将拉杆扳回原位。他再度向着列车跑去。但落后了莫依好多。加之吃痛,他的速度明显慢了好多。
汽笛鸣三声。
列车开始缓缓发动。莫依猛地跃出,抓住车尾的横栏,总算顺利地爬了上去。他还没来得及放心地喘一口气,就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景象:
轰隆轰隆的发动声中,列车变得越来越快,即将超过尤若的速度。
而让列车顺利跑起来的尤若,距离自己所在的车尾,还有着令人绝望的短短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