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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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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维一声不响地离开了有秦子膺的的城市,他从家里走的那天,特地挑了个大早,连关门的声音都仔细了再仔细。
他想不到自己可以去哪里,所以他回了老家。二十多年没回去的地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成了外乡人?
苏维记得清清楚楚,当年他走的时候,想着一辈子都不要再回来。然而在外漂泊,无处可去时,这里竟成了首选。所以,岁数越大,苏维感触越深:那时的自己,真是傻得可爱。
家乡的面貌焕然一新,因为和他记忆中的样子对不上,所以苏维也没觉得多怀念,与其就是回来,不如说是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他和这里来来往往的游人没两样。
老房子不在了,原地基那块,据说几年前来了个开发商,在上面起了一大片小区;房子旁边的小卫生院也不在了,如果还能见到那个大夫,也一定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了;他小时候常去的超市也搬了,后来他似乎看见了店主,也老了,都没认出他来……
苏维想着,暂时住下,于是,他在当地的一所中学,应聘了一份工作。
以苏维的资历,怎么看都是进了小庙的大佛。
他打算在这里,整理心情。不过,也许,就是后半生了……
但让他意外的是,他与一个人重逢了:一个让他长久拥有着‘死了比活着好’的意识的人。
那个人出现在学校,作为社会成功人士,为学校捐楼。
苏维看着台上的他,并不能找到一丝缝隙将这个心怀慈善的企业家与当年那个拋妻弃子的男人联系起来。似乎他头上的白发都是他一生行善的证据。而自己,多年以后,依旧在仰视。
苏维一直在看着台上,他的记忆在刹那间回到了十七岁,等那个人的演讲结束,他的思绪也回到了现实。他很平静,他对自己的状态很满意:他不再恨了。
苏维没想上前,去叫一声“爸”,就这样好了,反正那个人也不会知道。
可苏维忽略了一件事:校领导的过度热情,他作为优秀老师被推到了那人面前。
苏维不知道那人第一眼有没有认出自己,他只知道自己当时并不慌张,甚至毕恭毕敬地说了声:苏先生,您好。
而当在握手时,苏维感受着从掌心传来的温度和指间的力度时,才明白,他认出他了,不然,手怎么会这么疼?
校领导似乎感觉出来这两人的不同寻常,便敞开了对苏维大夸特夸。直到一句:苏先生和我们苏老师都姓苏,没准还是本家。
一句客套的礼貌话,引出了一句让苏维愣在当场的话:没错,苏老师恰好是我儿子。
当年的事,苏维不想提。那些猜忌和假设统统都不重要,真正的真相是什么他也都放弃探究。今天的这句“儿子”,就当成冰释前嫌的契机。从此,他可以更加爽朗的活着。
那人如今的家庭似乎幸福美满,所以此时表现出的泛滥的亲情是出于愧疚吗?对自己这个曾经亲手放弃然后放任流落在外二十多年儿子的一点歉意?是这样也好,不是也没关系。反正日子已经过了,他不打算改变。
那人再硬朗也的确老了,毕竟作为儿子的他都快近不惑之年。
苏维没想跟他叙旧,他们之间,谈不上这两个字。彼此相安,这是他最大的期盼。
但那人就像小时候那样,总也无法明白他的意愿,以致每每背向行事,叫苏维无可奈何。
那人在经历过一轮尝试失败后放弃了,但却让另一个人出现在了苏维的眼前。这让苏维更加觉得滑稽:自己几时这般脆弱,需要亲情了?
来人名叫苏晓,自称是苏维的弟弟。
苏维没忍住,他开口就问了苏晓一个问题:“你几岁了?”
苏晓看起来心无城府,不假思索道:“二十九。哥你问这个作什么?”
二十九——为什么不早点分开呢,为什么在事成定局的情况下不早些放手呢,带着怨念和仇恨,还有母亲卑微的爱,相互折磨了十年,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眼前这个在自己十岁时出生的孩子,当了七年私生子;然后,是苏维二十多年的独自生活。这个世界,实在精彩。
苏维并不排斥这个弟弟,他是无辜的,虽然他比自己幸运;但他也不想与他有多深交集,他本来就没有作为某人兄长的爱心。
可苏晓,除了那张嘴甜得不行之外,脾气也是十分讨喜。这让苏维实在冷不下脸再放狠话。
秦子膺在舒玮的鞭策下没敢再懈怠,谁知道苏维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再说,他和苏维都老大不小的,还能再耽搁几年?比起深思熟虑,不如快刀斩乱麻,有什么事情,等人找到再说。
当秦子膺开足马力,找回平常的干劲:找个人这等小事自是不在话下。舒玮一看见地址,像是恍然大悟,当即表示一定要陪着一起去找苏维。
舒玮认识苏维多那么几年,这是在秦子膺面前无法改变的优势;秦子膺又不能因为这个同弟弟生气:显得太小心眼了。而当两人风尘仆仆的到达目的地后,秦子膺却不那么着急,他甚至还不慌不忙的在当地的街巷间逛了一整天,买了不小新奇的小玩意儿。舒玮在一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当事人不为所动,那也只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白费。
而在自家兄长终于决定奔赴成功的终点去见苏维时,却又出了点状况。
那天,他俩起了个大早,在苏维住的单元楼下等着,等了快一个小时,看见的却是苏维和另一个人有说有笑的出来。舒玮警铃大作,当即拽过仿佛短路的兄长,躲到了消防栓背面。这决不是舒玮的杞人忧天,苏维决计不可能和一个陌生人这样亲密,只期望自己那不按常理出牌的兄长能稍微正常下了。
等人走远了,舒玮才缓缓开口:“哥,咱们要不跟上去?”
但秦子膺却恍若失聪,让舒玮一度以为,怕是打击太大,傻了。
然而冷不丁地,秦子膺开口了:“想起来了,那个人我见过,是正太的公子,叫苏晓。”
舒玮都懒得理会他的逻辑:“就算你知道他是谁,那又能怎样,你能搞清楚他现在和苏维是怎么回事吗?”
舒玮以为秦子膺是受刺激了,但万万没想到,秦子膺是正常了。他转而安抚舒玮道:“玮玮,你听哥说。前阵子,公司和正太有个竞标,负责的一直都是他。可临到最后,他却突然闪人。关于这件事,我从对方高层那里听到过一个说法:他急于和同父异母的哥哥争家产,才先暂时撒手了公司了事。不过这件事是真是假我一直都不关心。玮玮,苏维他父亲的名字,你知道吗?”
舒玮搜寻着记忆:“好像是苏什么方。”
秦子膺从嗓子里压出几个字,认定似的握紧了方向盘:“苏世方。”
“对,就是这个!”舒玮惊呼,“哥,你怎么——知道——”笑容和惊讶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不会吧,这怎么可能?那人的苏维的弟弟,他在苏维身边到底绝对不怀好意!哥,我们得赶紧告诉苏维,不能让他被骗。”
秦子膺被舒玮一波三折丰富过度的情绪变化闹得有些头疼:“不着急,他们现在的样子,明显苏晓还没有摊牌。我们先去探探情况。”
随即,当秦子膺极其“碰巧”地“偶遇”苏晓后,两人开始了第一回合的交锋。
简单与工式化的寒暄之后。秦子膺发现,苏晓对自己与苏维的关系,是一无所知。既然如此,那倒可以作为一个有利条件,开展正题。
“我也不绕弯子了,本来上次我是很期待能与苏总交手,却未能如愿。但对于苏总的年轻有为,我早已是仰慕已久。近来听到了些关于苏总的流言,不知道苏总是否愿意听听?”避免正面,绕到敌后,这个打法,有奇效。
苏晓比起秦子膺来,自然年轻,但此时在气势上也完全没被比下去:“愿闻其详。”
然后一步步,洒网:“听说苏总有个哥哥。”
苏晓笑笑:“这并不能称为流言,我确实是有一个哥哥,但我们并不熟。”
秦子膺也笑了:“但他对你有威胁,不是吗?”
苏晓依然镇定,但手指却暗暗地绞紧:“我听不懂秦总的意思。”
秦子膺更加大方的摊开了手:“我一直期待能与正太深入合作,而不是如今这样针锋相对的状况。有利可图的事情,何乐而不为?苏总想好了,我们再聊。”
秦子膺点到为止,既阐明了自己的意图,又勾起了苏晓的兴趣。这一回合,他目的达到,全身而退。
秦子膺估摸着苏晓不会轻信,他一定会派人调查自己。所以得再追加一剂猛药,赶在苏晓整理清楚之前,让他产生危机感,不得不选择自己。
舒玮这时候的作用,至关重要。舒玮是苏维曾经生活不幸的见证人,一些苏维不会说出口的委屈和恨意,舒玮却不会藏着;一些苏维不会考虑的报复手段,舒玮却如数家珍。当然,舒玮嚼的这些舌头,主要是为了扰乱敌方军心。
就在舒玮一阵狂轰滥炸之后,秦子膺接到了电话。
“之前的事,我想与您聊聊。”
秦子膺不会让人伤害苏维,这份心情,从很久以前存在开始,就没有消失,反而愈加强烈。
苏晓主动约见,让情况朝着秦子膺预想的方面发展,而当苏晓完全将秦子膺当成自己的合作伙伴,并向他和盘托出,还带着沾沾自喜的心情离开以后。秦子膺手中已经有了可以让他远离苏维的证据。
所以在第二天,秦子膺决定,他要去见苏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