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被当成替身后》玥邑

46、完整

　　饭后他们沿着曲折的古老巷道散步，脚下是温润的碎石小道，两边的民居在艳阳下白得晃眼，行走间时不时就有三角梅迎面扑来，海风穿过宁静的小巷，卷来情人间的笑闹与争执。

　　“别拍我了，比起你举着那个大块头，我更愿意你牵着我。”季濯明皱着眉抗议。

　　严峭透过取景器目不转睛地看他，咔嚓咔嚓的快门声不绝，哄道，“稍等，马上就好——稍微侧过来一点可以吗？看着我可以吗，濯明？”

　　季濯明叹气，侧了侧身子看向他。

　　严峭分外满意，阳光，白墙，蓝窗，花藤，配上他帅气至极的男朋友，简直不能更完美，每个镜头都无法割舍，每一个画面都被他小心翼翼地珍藏。

　　“严峭——”

　　当濯明连名带姓地叫他时多半没什么好事。

　　严峭放下相机，轻咳了一声，“抱歉，”他又理直气壮起来，“可是濯明怎么拍都太好看了，我忍不住也是正常的事……”

　　“你怎么失忆了这点还没变啊。”季濯明抱怨着，“以前你就喜欢拍我，最开始是偷拍，后来就光明正大的，叫我调整角度姿势，还会把照片洗出来整理……”

　　“难怪，我书房里都有你的照片。”严峭的唇边掠起一丝笑意，“我书桌上的相框背后就是我们的合影，我第一次发现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嗯？”季濯明挑了挑眉，一脸愿闻其详。

　　“照片里是更青涩的你，气质和现在也有挺大差别，再加上你这家伙当时还沉迷于扮演金丝雀，我就以为那是别人。”想起以前的乌龙，现在他只觉得有些好笑，“那张是我和你的合照，被我放在桌上相框的夹层里，藏在一张我们大学校园风景照的背面。”

　　“……小峭，没想到你还挺——”季濯明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张照片的存在，“闷骚？”

　　严峭居然没否认，“在我不知道你就是他时，偶尔我也这样觉得。”但在将濯明和那个神秘心上人划上等号后，他觉得一切都理所应当。

　　季濯明听出了他的潜台词，忍不住笑了起来，弯弯的眼眸中溢满了温柔的阳光，“你真是……”

　　严峭飞快地举起相机定格下这为他而展现的笑容，满意地琢磨着在床头柜上加一个新相框。

　　“然后呢？”季濯明好奇地继续问，“听起来你应该还发现过什么，你发现了什么？”

　　严峭又想起那个油画箱，还有里面的东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还有一个画箱，我猜大概是你用过的，里面有一张你画画时的照片，还有一张画，画面中是……燃烧的河流。”

　　季濯明顿了顿，他似乎因完全意料外的回答而僵在了原处，一贯的笑容被冻结，有那么几秒钟，他似乎打算用沉默来应对此事，或是用老办法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严峭很贴心，他从不会追问。

　　然而最后他还是开口了，“我以为它们已经被我扔了，没想到是被你藏起来了……”

　　“我想你会画画，并且画得很棒，但你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再画了？”严峭放下相机，小心地斟酌着词句。

　　严峭不知该不该问，他害怕触碰到什么未愈的伤痕，但他又明白，有些伤口如果不去管只会流脓生疮，旧日的伤痛如影随形，再无法摆脱——他不知季濯明的是哪一种。从前他就察觉到季濯明对于绘画那深沉又矛盾的热情与抗拒，以前他不方便多问，但现在，或许他可以试探着去了解更多。

　　季濯明看见他眼中的关切和担忧，面部线条柔和了下来，“我不能再画了，小峭，我是很喜欢绘画，但有些事情比它更重要。”

　　“我不理解，濯明。”严峭停顿了片刻，闷闷地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我不认为有什么值得你放弃自己热爱的东西。”

　　他看向季濯明，但后者只是微笑了一下，没有继续再说下去的意思，他不由地感到有些挫败，以前的自己肯定知道，要是他还记得就好了。

　　他们在沉默中沿着巷道继续向前，眼前兀地豁然开朗，蔚蓝的海从路的尽头升起，荡漾着阳光的粼粼碎片，岸边是一朵朵白色的沙滩伞，有人在伞下小憩聊天，也有人正支着画架写生。

　　季濯明的目光在那写生的人身上一晃而过，又看向了身边的人——严峭正看着他。

　　“怎么？”他失笑。

　　“你还是想画的——你也想像他那样可以用画笔留下心中的美景。”严峭笃定地说，“我看见你的眼神了。”

　　“小峭。”季濯明无奈地叹口气，有个太敏锐的恋人也是种甜蜜的苦恼，“对我而言，我有更重要的事情，我无法做到两全……”

　　“那到底什么才是更重要的事？”严峭追问。

　　“我的家人。”季濯明稍微收敛了点笑，他沉默片刻，又低声重复道，“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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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年前。

　　“我不明白，濯明。”青年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你的家人？为什么你必须要为了你的家人不再画画？”

　　季濯明看着他，莫名想到了邻居家那只脾气不太好的猫暴躁地甩尾巴的模样，他有些想笑，提了提嘴角，却没能笑出来，“小峭，我只是不再画画，你不要表现得好像天要塌了一样。”

　　“我们明明说好了的！”青年猛地转过身，他看上去正因为找不到靶子的怒火而处于易爆状态，“以后你就做职业画家，我要做你的第一位资助人，我还要亲自策划你的第一次画展……我们约定好了的！”

　　“我相信以后会有的是优秀的画者等着你的赞助。”季濯明用他能调整出的最轻松的语气说道，不过这对对面的青年似乎不太管用——他看上去更愤怒了。

　　“好啦好啦，对不起，小峭，我已经决定了。”他只得稍微收敛了一点笑，“这不好吗？我决定不再转学了，我也要接手我家的公司，以后我们还可以一起办家公司，我们可……”

　　“可是你明明喜欢画画，我只喜欢你的画，和你作画时眼里的火与光，你心中有一整个瑰丽到让我惊叹的世界，而它唯一的钥匙就是你的画笔，而你现在准备永久封闭它！你也在封锁你心灵一部分——”严峭上前一大步，握着季濯明的肩膀，厉声说，“我这话可能说得难听，但为什么你的家人需要你放弃画画？如果那人要逼你放弃热爱，那他还能算你的家人吗？”

　　季濯明知道他现在冷静不下来，若是平时，他有无数办法让他平息情绪，但现在，他选择了最简单，最少用，也是他自己最渴望的办法。他伸出手臂环抱住严峭，将下巴放在他微僵的肩膀上，目光从空荡荡的房间内扫过——这里本不该如此宽敞的，但那些画架与画具，全部被他在严峭回来前亲手扔掉了。

　　“不，小峭，你不明白，我是全然自愿的。”

　　“那你就让我弄明白……”严峭的声音变小了很多，他能感受到季濯明的拥抱用力得不正常，犹豫了一下，抬手拍抚着怀中青年的背，语调柔和了许多，“濯明，到底怎么了？我不喜欢看到你这样，我也不认为有什么事值得你做出这样的决定，你讨厌束缚，厌恶妥协，你最不愿意理会家里的产业，对你而言那就是麻烦，你不愿意被禁锢在高楼里，你喜欢自然，讨厌与人交流……为什么……”

　　“小峭，我之前一直像在一场梦里，我被保护得太好，可以随心所欲，也没有人来打扰我的梦。”季濯明低声说，“后来半梦半醒，我迷茫地被推到这里，还指望着我哥只是想休息一下，我以为这里只是一个插曲，等我哥休息好了，我就能转到美术学院，继续我的梦。”

　　他更紧地抱住严峭，像是要从他身上汲取力量一样，“现在梦醒了，我该回到现实，以前都是我哥护着我，父亲母亲纵容我，现在我不能那样了，我得承担起我应有的责任，我也得把我哥的梦还给他。”

　　严峭似懂非懂，但他知道，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为什么非得这样彻底地放弃绘画？”最后他不甘心地问。

　　“你知道我总是想要做到最好，但我没有精力和时间去做到两全其美，最后就只会两者尽失……以及，我得让自己死心。”季濯明阖上眼，“现在会很难，但都是值得的，我想。”

　　“我没法想象你规规矩矩穿着正装坐在办公桌前，也没法想象你和人应酬客套。”严峭闷声说。

　　“我自己也没法想象……不过你会看到的。”季濯明顺着他的话想了一下，自己都觉得有些怪异。

　　严峭没有再说话，最开始只是被季濯明紧紧禁锢在怀里不得挣脱，后来是想要安慰他，而现在是不想放开，他一边贪恋着怀里的温度，一边等着季濯明说“你要抱到什么时候”再放开，然而季濯明一直没有说什么。

　　“濯明，你重新开始画画的第一张作品被我预订了。”严峭最后说道，语气笃定而傲慢，就好像事情一定会如他所言那般发生。

　　季濯明没有纠正他自己已经永久封笔了，只是低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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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峭——”季濯明拖长了音调。

　　“稍等。”严峭叠好衣服，用防水袋装好，他的恋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正无聊地拍打着水花。

　　他下了水，迎接上了季濯明毫不掩饰——也没有什么必要掩饰——的放肆目光，那目光在他赤裸的上身扫过，带着欣赏和喜爱，让严峭难得有些无措。

　　“你又害羞了？”季濯明轻巧地一蹬，游到了他身边，笑得灿烂，“不会吧小峭，你不会以为我没看过你？我们以前一起去泡过温泉，游过泳，甚至还一起泡过澡，你的身体我可不陌生——”

　　严峭心里顿时别扭了起来，这些他都不记得，尽管他知道这样不明智，但他还是再次咬牙切齿地嫉妒起了失忆前的自己。

　　“我已经联系了最顶尖的脑科团队，最近他们或许能有空期。”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季濯明用一句话拉回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真的？”严峭惊喜不已，他也一直在寻找此领域的专家，但他的人脉终究比不上做医疗器械起家的SE。

　　“对，”见他高兴，季濯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很快他严肃起来，“不过小峭，从我和团队初步沟通的结果来看，这种恢复记忆的手术成功率很低，风险却很高，从我的角度来说，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但我也不希望你受伤，我们就这样也很好，就算没有过去的回忆，但我们可以一起创造新的时光。”

　　“我知道。”严峭也认真地说，“但我想试试，我想要完完整整地爱你，我还很贪心，过去的回忆与未来的时光，我都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