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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海风中 ...

  •   洁白的房屋挤挤攘攘地沿着微微起伏的山坡逶迤而下,以白色海滩为纽带,一直延伸至海滨,松石般的海水清澈碧蓝,在阳光下波光粼粼。

      海滩上,不少人都选择沐浴在海风与骄阳下度过闲适的一天,这也是这座小城一惯的姿态,因此在此时的沙滩上,那个年轻男人就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他与众人一样躺在宽大的遮阳伞下的凉椅上,然而,他的面色却远称不上好看,就算是炙热的艳阳也驱不散他头顶的阴云,他周身的寒气简直要凝为实质。

      他看上去简直不像是来度假的,倒像是来蹲点寻仇的。

      正因为这称得上冷煞的表情,不少被他俊美的面容和修长健美的身形吸引的人也迟迟不敢前来搭讪,然而终究有敢冒着被刺伤的风险来探取玫瑰的人,一位身材火辣的棕发女子脚步轻盈地端着两杯冰葡萄酒来到他身边。

      “您好?”

      季濯明从望着——或者说瞪着——海面发呆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夹着苦橙叶与马鞭草气息的香风从站在他面前的女子身上幽幽袭来,冲淡了海风的气息,他不着痕迹地蹙眉,按耐住性子礼貌地回应,“您好?”

      “您是来这里旅游的吧?到了帕罗斯,不尝尝这儿的甜葡萄酒就太可惜了不是吗?”女子笑意盈盈,将手中的葡萄酒向前送,“您想试试吗?”

      “抱歉,我是gay。”季濯明干脆地说。

      女子顿了顿,笑容垮了下来,眉目中那若隐若现的挑逗顿时无影无踪,“这真是太可惜了,我还想来碰碰运气,看看是不是未被别人抢走的宝藏呢。 ”

      季濯明带着歉意笑了笑。

      “你这样的肯定很受欢迎,你应该不是单身了,对吧?”大抵是无聊,又或者是单纯看帅哥也能养眼,女子继续与他闲聊。

      “我和我的男朋友一起来的。”他微微颔首,但语调微不可查的变得低沉了一些。

      “我猜你们大概吵架了?”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出奇敏锐。

      “我们……在对一些事物的看法上有些分歧。”他斟酌着用词,“我认为还没有到吵架的程度。”

      “可你看上去阴沉得就像婚礼上新娘——啊不,新郎和别人跑了一样。”女子毫不客气地说。

      “因为我们一直很和睦,从未闹过矛盾。”季濯明回想起今天早上的事,久违地感到郁闷。

      “哈,是那种太过甜蜜的小情侣,正因为没闹过矛盾所以不知所措。”女子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道,她微微俯下身,“嘿,别转头,你的男朋友是不是也是亚裔,个子和你差不多,穿着浅蓝色衬衫?”

      季濯明心中微动,忍住想要转头寻找的冲动,“我想大概是的,你看见他了?”

      “确切说是他看见我了,我猜那一定是你的男朋友,他在渔港的酒吧露台上,正看着这边呢,我想他应该在那里有一段时间了,不过现在他的目光就像是要把我扔进海里喂鱼一样。”

      季濯明闻言顿了顿,想要起身去找严峭,女子却立马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她看上去兴致勃勃,“等等,他似乎要过来了,沉住气——哇偶,他现在看我的眼神就好像要把我手切下来一样。”

      “事实上我也认为您应该收回手,小姐。”

      “好吧好吧。”女子收回按在他肩上的手,“您真无趣,不过顺带一提,和恋人有矛盾了还是得好好谈谈,这儿多浪漫呀,情人们应该接吻,而不是吵架。”

      “我非常赞同。”他或许和严峭怎么也无法真的吵起来,但有时候太过理智也是种麻烦,他忍不住想,如果早晨他们真的吵了起来,没准现在他们已经亲密地牵着手在港口漫步,而不是现在僵硬地分开各自冷静。

      “待会你可以试试直接抱着他吻他,如果不想吵架的时候试试这招,再不行就得在床上解决了……”女子还在兴味盎然地出谋划策。

      “您说的有道理,我会考虑的。”季濯明一半的思维在听那女子絮絮叨叨,一半的思维依然陷在今天早上的事情。

      “……看来我得走了,对了,今天晚上我们在那边的酒吧有个活动,你要去吗?我觉得你还挺有意思的,或许你愿意留个联系方式?”

      “抱歉,他不愿意。”低悦的男声突然插了进来,严峭站在季濯明身侧,刚好把他和那女子隔开,“他有男朋友了。”

      “那真是太遗憾了。”女子故作夸张地叹息,在严峭身后对着季濯明挤了挤脸,做了个祝你好运的口型,这才轻快地离去。

      季濯明压下唇边的一点笑意,无论如何,在外遇见带着善意又有趣的人还是颇为不错的体验,而冷战中的男朋友可以站出来捍卫主权就更让人愉快了。

      等到不相干的人离开,严峭垂眼看着季濯明,后者没看他,低着头把玩着手腕上的表带,两人静默了一会,然后同时开口。

      “你还生气吗?”/ “你不生气啦?”

      这下两人面面相觑,季濯明试探性地开口,“我以为你之前生气了?”

      “我以为我把你惹生气了。”严峭紧绷的面色放松了许多,如释重负地说。

      季濯明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有些哭笑不得。他扯着严峭坐在他的椅子扶手上,可怜的沙滩椅承受了不该承受的两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发出抗议的吱呀声,然而两人都没空管它。

      季濯明想起刚才那位女士的建议,按着严峭的脑袋交换了一个长长的深吻,先确保他们之间的氛围已经与平时无二,这才继续他们的话题。

      “毕竟是我瞒着你在先,而且你早上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所以我以为……”

      “你瞒着我自己去和家人出柜,还因此被你妈妈打了,这么久了都还没告诉我,如果不是爷爷打电话提到你爸去看望他的事,我还会继续被瞒在鼓里。”严峭揽着他的腰背,慢慢地说,“我那时确实有点生气,主要因为这给我的感觉就好像……你没有将我看作平等的、值得信任的伴侣,这种事情本该我们一起去完成,这是我们两人的事,你想要全部自己解决,把我放在哪里?”

      “我当然信任你!我只是想着,你已经独自说服你的爷爷接纳了我,我也应该……”季濯明连忙为自己辩驳。

      “那时已经有人把我们的事捅到爷爷那里,我就算不去向他出柜,他也会来找我询问这事的,最重要的是,那时我们还没有真正在一起,我只是决定要追求你,让爷爷不会成为阻碍跳出来刁难你,是我追求你时得拿出的诚意。”严峭认真地说,他慢慢地理着季濯明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指尖的动作带着珍视的意味。

      “我看你那段时间很忙,不想让你再多操心,后来在母亲那里遇挫,我觉得自己没能力搞定家人太过丢脸,就没再告诉你。”季濯明诚恳地剖析他自己的心境,“对不起,我以为可以自己解决好,给你一个惊喜的。”

      “实际上那是惊吓了。”严峭喟叹一声,指尖挪动到他的额角,那里现在已经看不出痕迹了,但它曾鲜血淋漓,“我们在一起后,我一直对你从未隐瞒,我最脆弱和狼狈的一面也不吝于展现给你,亲爱的,你得公平点。”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季濯明抬头啄吻他的嘴角,“我可不想再惹你生气了。”

      “我当时只是有点生气,所以语气太过严厉了,其实我立马就后悔了,我对你说了重话,而你本意其实只是想对我好。”严峭低声说,“我不会哄人,怕让你更加生气,就出来冷静冷静,实际上你来到这片沙滩的时候我就一直在远处看着你,坐立不安地等着你消气。”

      “我没生气——我是以为你还在气头上。”季濯明哭笑不得地说。

      椅子扶手终究不是适合坐的地方,话讲开了,严峭放下心来,从那局促的扶手上站起,对着季濯明伸出手去,“那——这次事就让它过去了吧?”

      “嗯。”季濯明握着他的手,先在唇边亲吻了一下,这才笑着站起来,“我们浪费了一上午的美妙时间,接下来得好好补回来。”

      “我同意。”严峭眉宇间一片柔和。

      -

      云城。

      老式的居民楼道里,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子急急地敲着门,恼怒地大喊着,“喂——你家在干什么啊?漏水了你知不知道啊?”

      里面毫无动静。

      他又骂骂咧咧地砸了会门,里面始终无人回应,他闭上嘴往旁边退了一小步避开猫眼,看了看楼道阴影里的人,做了个“没人”的手势。

      对方比划了一个手势,那个鸭舌帽男子从包里拿出工具,飞快地开始撬锁,另外几个人等候在门边,在锁被撬开的时刻猛得撞了进去——

      “不许动!警察——”

      十几个人迅速涌入,在房间里搜索着目标的踪迹,很快,他们又汇集到了客厅。

      “没人。”领头的那个男人用肯定的语气说。

      “已经跑了。”一直站在人群后方的年轻男人平静地说,他的气质和周围的人都截然不同,显而易见的格格不入,他的目光转向茶几,那上面倒放着一张信纸。

      他向那个领头的人扬了扬下巴示意,从口袋里取出手套戴上,小心地拿起信纸。

      信纸正面,是用暗红色的液体写的两行话。

      [很遗憾,你们来迟了。]

      [姓季的小子以为他能逃掉?]

      旁边的警官闻了闻信纸,“应该是普通的墨水,不是血。”

      年轻男人皱着眉放开信纸,“抱歉,我想我得尽快给季先生打个电话。”

      电话响起的时候季濯明正坐在餐厅临海的白色遮阳棚下,他看了眼严峭的背影,接起电话,“喂?”

      对方语速飞快地复述了一遍刚刚的场景,末了抱歉地说,“对不起,季先生,这次没能抓住他。”

      “没事……虽然有些遗憾,但既然警方已经知道他回来了的消息,他只要还停留在国内,就迟早会被抓住的,在此之前,要么我们先找到他,要么得让他不得不在国内逗留,以至于无法及时逃跑——他是拖不起的。”

      他在搜集那个绑架过他的中年男人丰卓相关的资料时发现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比如一朝倾覆的丰家,比如他在三十年前突然离开了云城,比如警方一直怀疑他和一个跨国犯罪团伙有关联,一直想要找到他。他这样的良好市民自然是把丰卓回来的消息告诉了警方,现在看来,他们还是慢了一步。

      “是,我明白了。”

      “对了,安排在我爸妈和我哥身边的人呢?”

      “都已经按照您吩咐的安排妥当了,也和几位沟通过了,对您的父母没有透露实情,只是说是您商业上得罪的人。”

      “好,辛苦你了。”

      木质的餐盘落在了他面前的洁白桌子上,严峭放下他们的餐食,在他对面坐下,季濯明简单寒暄了几句,就立马挂断了电话。

      “还有工作吗?”严峭将茴香酒和一盘蒸贻贝推到他面前,随意地问道。

      “对,还是SE那边的事。”季濯明低头品尝美食,在海风中惬意地眯起眼,“味道有点奇怪,不过还不错。”

      “试试这个龙虾。”严峭便也没多在意,专心地投喂恋人。

      “你还没开始吃呢……别光我吃啊,来宝贝,张嘴——”季濯明抱怨着,笑眯眯地反向投喂回去,一时间刀光叉影,他们都对这样的小游戏乐此不疲。

      酒饱饭足,严峭端着快要见底的酒杯眯着眼望着那宝石般的湛蓝海面,他看上去闲适而放松,季濯明盯着他看,心里踌躇纠结。

      他知道不该瞒着严峭,尤其是他们才因为这类事情差点起了矛盾,他当然信任严峭,但比起信任更多的是爱,就像严峭想把他和所有危险隔开一样,他也不愿严峭涉足危险之中。况且如果严峭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他的计划。

      可他也明白,他无法永远瞒着严峭,如果严峭知道了,这次肯定会真的生气。不够坦诚是他的毛病,他下意识想把亲近的人保护起来,这种保护有时候是自私而狭隘的,或许他应该告诉严峭,这是对他的尊重……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心头纷乱难定,严峭转头看他,他又压下心中思绪,自然地露出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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