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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华筵 ...

  •   会议议程过半,两方终于达成共识,沈家将继续和华严合作推进位于W国的项目,并在项目分成上进行了让步,严召微将以低于市价百分之二十的价格将手中的华严股份转让给严峭。

      大方向已定,接下来便是琐碎繁杂的细节上的拉锯,季濯明早在沈家答应退让之后就让SE的人离开会议室,剩下的事彻底与SE无关,他们还要和华严的公关部和技术部继续商讨合作的细节和公布方式。

      季濯明独自站在走廊尽头的玻璃隔间里,落地窗外是被林立高楼切割的蔚蓝天空,他站在窗前点燃了一支烟,修长的指间透着薄荷的清凉的烟云变幻升腾,模糊了他静静凝望的目光。

      不远处有人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过了半晌才走上前。

      “濯明。”

      季濯明回过神来,下意识掐灭了烟,笑道,“这么快就谈完了?”

      “没,后面的事交给他们也行。”严峭站在他身边,瞥了一眼烟灰缸,“第一次见你抽烟。”

      “打发时间而已,我基本上已经戒了。”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怕被我发现?”严峭探究地看了他一眼。

      “啊……可能是后遗症吧,以前是你盯着我戒烟的。”季濯明放松了紧绷的肩背,无奈苦笑,“那段时间你可严苛了。”

      虽然季濯明夹着烟懒散地靠站在窗边的模样性感得一塌糊涂,但是事关季濯明的健康,严峭还是不会心软,“抽烟对身体有害,戒了是好事。”

      “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

      “如果你实在想抽的话,用这个顶一下吧。”严峭变戏法似得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薄荷糖。

      季濯明难得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你怎么会带这个?”

      “我不知道,我发现我衣柜里的外套口袋里基本都会有这样一颗薄荷糖,我也不记得为什么,不过还是尊重了我以前的习惯。”严峭捏着那颗糖打量了片刻,“有什么问题吗?”

      “我因为低血糖在你面前晕倒过一次,那以后你就一直会随身带糖,后来我开始戒烟,你就换成了薄荷味的,我没想到我们分开几年了你还保留着这个习惯。”季濯明接过糖,神情变得柔软,混杂着怀念与触动。

      严峭从他手里拿走糖,撕开包装袋,示意他张口,然后塞进了他嘴里。

      熟悉的薄荷清甜在口腔迸发,季濯明咬着糖含糊地说,“怎么了?”

      他微微偏头打量了严峭片刻,眼角带上了笑意,“不会吧,你和自己吃醋?”

      严峭沉默片刻,低声说,“不是吃醋……只是不喜欢这样,明明你站在我面前,却像在想着别人一样。”

      “还说不是吃醋。”季濯明笑着揉了把他的头——鉴于两人身高相仿,这个动作有些困难,“况且没有别人,只有你。”

      “我真想快点记起来。”

      季濯明眼神一动,看向一脸郁闷的严峭,正想说什么,对方的电话突然响了。

      “……喂?什么?好的,我马上过来。”

      严峭收起电话,简单地说,“爷爷醒了,想见我。”

      “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严峭自然不会不答应,找到助理交代了几句后,就和季濯明一起开车前往医院。

      “别担心。”季濯明瞥了一眼旁边驾驶座上的人,“老爷子不会有什么事的。”

      “我只是……或许爷爷会告诉我一些真相……有时候真相是可怕的。”严峭喃喃道,“濯明,我……我无法理解。”

      他说得混乱含糊,但季濯明能明白他的意思,自从那场订婚仪式后他内心的一些东西一直在崩塌倾颓,鲜血汩汩流淌,尽管自己一直尽力让他转移注意力,但有些东西不是忽视它就不存在的。

      现在他要去面对它们了。

      “没关系,我陪着你。”季濯明轻声说,“无论真相是什么,无论你是谁——你知道的,我爱你,与这些都无关。”

      “濯明……”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念着对方的名字,各种情绪都被揉杂进这两个字里。

      “不过我建议司机还是专心开车比较好,我可不想再和你一起出一次车祸了。”季濯明语气一变,一本正经地说。

      严峭哭笑不得,心里却安稳了些,“是是是。”

      医院离华严并不远,不过十几分钟后,他们就站在了严老的病房门口。

      “需要我进去吗?”季濯明有些犹豫,接下来的谈话可能会涉及到严家的秘辛。

      “你陪我。”严峭没有放开拉着他的手,停顿了片刻,推开了门。

      洁白的病房内消毒水的味道挥之不去,老人躺在病床上,仅仅一夜之间便苍老了很多,精神气从他的身体里不可逆地抽离。

      “爷爷。”

      似是被那老人的模样震动,严峭的面颊肌肉绷紧,在床边坐下,“您感觉怎么样?”

      “阿峭啊……你来了。”严老的目光移向他。

      “爷爷抱歉,我刚刚和姑姑进行了谈判,逼迫她放弃华严的股份……”严峭低声说。

      “没关系,你是华严的掌舵人,你该捍卫华严。”老人叹了口气,“况且,召微这次也糊涂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这样想……”

      “那您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昨天我和严……和叔叔谈过了,他说那份DNA鉴定是真的,我想知道真相,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老人抬起眼,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人,他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坚定。

      “你知道华严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严老却开口说起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

      严峭一愣,略一思考,“华意为繁盛,严是指我们严家,华严是您创办的企业,您希望它能和严家一起兴旺壮大。”

      “很多人都是这样以为的。”严老抬起手,在被子上写下一个字,“但其实,华严指的是‘华筵’,而华严的标志形似柳叶,合起来就是你的奶奶柳华筵的名字。”

      严峭有些讶然,他的记忆还未恢复,只知道他的奶奶在他年少时就病逝了,资料上是一位慈爱而雍容的老妇人,他也不清楚这些事。

      提起自己的亡妻,严老的语气变得缓慢,怀念而温情,“我年轻的时候还是景城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地喜欢上了她,但她的父亲不同意我们的感情,把她嫁给了一个青年俊才,那人是读过大学的,家里也都是知识分子,我以为她会幸福的,就离开了那伤心地,来到了云城。”

      “后来呢?”严峭忍不住追问。

      “过了几年,我回了一趟景城,见到了她,她过的一点也不好。”就算是现在,提起这事老人依然露出了些愤恨和懊悔,“那个男人看上去斯斯文文,但一喝醉就会打她,她瘦了好多,憔悴而狼狈,他们家不让她出门工作,她连回娘家都难……她求我带走她。”

      严老揉了揉眉心,那是他年轻时做过的最大胆的事,却至今不后悔。

      “我执意要带她去云城,她也答应跟我走,哪怕我无法给她安稳优渥的生活,但她的父亲想要她和那个人渣和解,因为那时候离婚是值得街坊议论许久的事,他好面子,我不同意,直接带着她躲在敞篷货车的后面逃走了。”

      他们坐在颠簸的卡车后面,紧紧握着对方的手,黄绿色的山向后退,尘土吹得他们满脸满身,他心里依然惶恐后怕,但不会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只是拉起自己陈旧的外衣挡住风尘,把那个瘦小憔悴的女人护在身后,握着她的手告诉她没事,以后有他一口吃的就不会饿到她。

      “我们到了云城,顺利得不可思议,后来才知道那时是她的父亲还是心软了,处理好了那个男人的事,我们在云城最开始的几年很困难,但是也很快乐,夫妻二人白手起家,一点点打拼出了自己的事业,但是有段时间,她似乎总是心事重重,我问她了很久,她才告诉我,她以前和那个男人有个儿子,她现在有些想念她的儿子,托我去打听他怎么样了。”

      “我很惊诧,我不愿接受她和别的男人的儿子,但我没法拒绝她,于是我派人去打听,那个男人后来下岗了,整日酗酒,他的儿子过的也不怎么好,但我怕我告诉她实情后她会担心,甚至想要接走他,于是塞钱拜托他的一个邻居多多照顾那小子,然后告诉她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后来我们有了召夷,又有了召微和召希,过得很幸福,召夷有了喜欢的女孩子,他羞涩地把那个女孩子带到我面前来,我很为他高兴,他们很快结婚了,结婚第四年的时候才有了你。”

      严峭屏住了呼吸,隐隐有着什么预感。

      “我很开心,你是长孙,又从小聪明可爱,直到有一天,我偶然听见了华筵和召夷的对话。”老人叹息了一声,“召夷的妻子不能生育,召夷一直隐瞒了这点,他担心我会因此不满意这个儿媳,他向来更亲近母亲,于是他去找华筵求助,华筵便抱来了你。你实际上是华筵和那个男人的孙子,你的亲生父亲自小由酒鬼父亲养大,身体很差,年轻时就因病和穷逝世了,留下怀孕的妻子,华筵找到了她,派人照顾她,她生下你后就把你交给了华筵,华筵让你成为了召夷的孩子,我们的孙子。”

      严峭望着老人,面上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来面对这样的真相。

      “孩子,哪怕你不是召希的亲生儿子,他们夫妻两都是把你视作唯一的宝贝儿子,你也是华筵的孙子,华筵的孙子就是我的孙子,对我们而言,你就是我们的亲人,我们都爱着你。”严老苍老枯瘦的手握住了严峭的手,“我和华筵都很愧疚,愧疚于你亲生父亲的死,我知道华筵还在怨我……但我们对你好,绝不是出于补偿心理,而是真的把你视作我们的孙子,我们的继承人。”

      严峭张了张嘴,他不知道说什么,他的身世确实颠覆了他的认知,但他又感受到了老人的慈爱,他依旧是严家人,他不是外人。

      “那……叔叔他……”

      “他只是不甘心,那孩子从小性格偏激了些,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你的母亲不能生育,只知道你是领养来的孩子,拿你和我的头发做了DNA鉴定,他怎么不来问问我呢?只要问问我也好啊……他就是容易钻牛角尖,召夷比他有容人之量,这就是我为什么选择召夷做继承人,不单单是因为召夷是长子,你敏锐聪慧,比召希和他那堆私生子不知道强多少倍,所以我选择你作为继承人,我是他的父亲,你的爷爷,却也是华严的创始人,我有义务为它选择合适的舵手,让这艘大船得以平稳前行。”严老疲惫地叹息一声,“我只是没想到,不仅他怨,召微也怨……”

      “或许不只是怨,还因利益的诱惑。”严峭沉声说。

      “是的……你看得很透,这很好,你以前就很重视家人……不过孩子,虽然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但我希望你不要去恨,恨曾经相信的人总是难受的,我不希望你背负着这样的重担。”

      “我明白,我不恨他们。”严峭认真地说,“但我想让他们付出该有的代价,姑姑想让沈家从华严身上咬下一大口利益,所以我要让沈家元气大伤,叔叔想让我身败名裂,所以我让他一无所有——鉴于那场车祸是张鸢策划,他并不知情,我没有起诉他,但我想他失去了恋人,他心理上受到的痛苦也足够他受的了。”

      他这个时候又不是那个脆弱的在爷爷的病床前寻求真相的孩子,而是身为华严的总裁和严家的未来家主的男人,他的领地不容侵犯,他的威严不容挑衅,他不因私情而软弱。

      “做你想做的吧。”老人这样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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