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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各得其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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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
季濯明独自站在登机口,青年人瘦削的身形包裹在宽大的黑色风衣中,大半面容都被半长的碎发和黑色口罩遮掩。阴郁和冷厌如浓雾般笼罩在他周身,又如尖刺一般抗拒着周围的一切。
比较引人注意的是他除了头戴式耳机和拎着的文件袋,再无一件私人物品,就好像是来散步的一般,哪怕有行李托运,在这趟国际航班的登机口前,大多数人还是会带着大包小包,对比之下,青年简直格格不入。
“喂!”
季濯明身形不动。
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膀,几乎是瞬间,他身体紧绷,形成一个戒备性极强的姿态,僵持了片刻,冷淡地抬起眼问,“有事?”
“你电话在响。”那是一个看上去就不太好相处的青年,拧着眉,分明是极为俊朗的面容,却满脸都是不耐。
季濯明扯下耳机,简单地说了一句“多谢”,看了一眼来电,按挂了电话。
“是你的铃声吵到我打游戏了。”那人自顾自地重新坐下,还附带“啧”的一声。
季濯明抿唇,开始后悔刚才的道谢,本就糟糕的心情顿时又被添了一把火,他素来不喜欢和外人交流,这种看上去就很麻烦的家伙他向来避之不及……好烦,果然出来就没好事。
他沉默地避开,把手机关机了,又拉上头戴式耳机站在角落里,如同一抹阴影一般。
另一边严峭在打游戏的时候难得有些心不在焉,抽空抬头望了一眼离他远远的青年,严大少爷其实话出口后就后悔了,他向来就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骄矜恣肆惯了,普通的提醒说出口也不小心变得像找茬,若是平时,大不了结个怨打一架,可那家伙看上去就很自闭的样子,不会因为他的话受到什么心理创伤吧?他烦躁地收起手机,破天荒有了点微小的负罪感,可要他说什么软话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然而等登机找到自己座位后,他顿时一愣,只见黑衣青年沉默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阖目休息,感知到邻座有人来了,刚好睁开了眼,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无语。
本来还有些不乐意的严峭感觉到旁边人快要凝成实质的抗拒和烦躁顿时又心情舒畅了起来,挑眉打了个招呼,“哟,又见面了。”
季濯明低低地“嗯”了一声,全身的肢体语言都写着“离我远点”。
偏偏严峭的狗性子就是别人越不乐意他越来劲,遇见刺猬也得扒拉几下才过瘾,“你好像什么东西都没带,都托运了吗?”
季濯明装作没听见,垂着眼不语,似乎沉浸在音乐的世界中。
“别装了我知道你耳机压根没连手机。”严峭毫不客气地揭穿,似乎压根不知道什么叫识相,“喂,这一趟还挺久,要不要聊聊天?看电影吗?”
季濯明额角的青筋直跳,他想起沈秋山在他出发前念叨的什么日值岁破大事勿用,深觉有几分道理,看吧,他就撞上了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嚣张麻烦的家伙,他冷冷地抬起眼,冰刀般的目光晦暗而锋利,“我想安静一会。”
对方顿了一顿,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目光震慑,似乎安静了下来,季濯明满意地想要闭上眼睡觉,却听见对方用惊奇似的语气说——
“你的眼睛还挺漂亮的嘛。”
……
翌日晨。华严大楼。
熟悉的宾利在门口停下,吸引来了不少人偷偷的打量,昨天那场“逼宫”太过惊心动魄,最后结局又让所有人意想不到,很多人都在好奇这位手段惊人的严总的下一步动作。
车门打开,下来的却不是严总,而是一位年轻男人,似乎有些面熟,那双桃花眼平淡地扫过四周,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却莫名让人不敢正视。他穿着一身利落而贵气的藏青窗格纹三件套,搭配浅蓝灰色领带,看上去就如赴宴的贵公子,又有着干练的商务气息。然而如果有人敢仔细打量的话就会发现,这条领带前天曾出现在严总的脖子上。
严总从他身后下来,似是对着那人低声说了什么,那人颔首,随后两人并肩向华严内部走去。
那是谁?所有在场的人心里都有这个疑问,虽然不知身份,但从那身气势和严总的态度来看,肯定是位重要人物。那两人一路都在低声交谈,其他人也不敢打扰,路过的员工纷纷噤若寒蝉。
然而实际上——
“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穿商务装。”严峭低声说。
“怎么样?”季濯明抬手整理了一下领带,严峭正好瞥见,目光微顿,看见自己的领带紧贴在季濯明的脖颈间,被染上了他的温度和气息,又如同给他打上了自己的标记一般,隐秘而暧昧……
“看来是很喜欢了。”季濯明挑了挑眉,“顺带一提,你耳朵红了。”
“我总觉得你现在越来越肆无忌惮了。”严峭唰得收回视线,努力维持面部的紧绷。
“这叫情不自禁,我只是想在你面前表现出最真实的一面。”
知道自己永远说不过季濯明,严峭选择换了话题,“你看上去似乎有点没精神,昨天没睡好吗?”
也就只有严峭能够敏锐到发现他的细微不对,季濯明忍不住勾起嘴角,“还好,也许因为昨晚给你讲了我们之前的事,做了一晚上的梦,都是些旧事。”
“梦到什么了?”严峭有些好奇,昨天晚上季濯明只简单地给他描述了一下他们在机场和学校的初次见面,听上去都非常糟糕,很难想象最后他们是怎么成为好友的。
“梦到初次见面后在飞机上的事,你那时候……”季濯明仔细挑选了一个合适的词,“很欠揍。”
“我那时候脾气可没有现在好,要不是怕麻烦……”他摸着下巴思索着,“恐怕我们的初遇时的交流就不会那么文明了。”
严峭很明智地没有多问什么叫不文明,“不过我们最后还是成为了朋友,缘分也十分奇妙,对吗?”
“对啊。”季濯明笑着说,“那时候我肯定打死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和那个轻浮又跋扈的混蛋在一起。”
“轻浮又跋扈的混蛋”装作没听见,他推开会议室大门,“到了。”
会议室内泾渭分明的坐着三方人马,严阵以待,神情紧绷地坐在会议桌两边的是沈家和华严的人,角落里无所事事的是来自SE的,三方人都在会议室大门打开时唰地看过去。
“严总!”
严峭的目光落在了坐在沈家那边之首的那个人身上,那是一位面容严肃的女士,衣着优雅,发丝打理得一丝不苟,姣好的面容却被紧绷的神情覆盖,那是看着长大,曾被他称为姑姑的人,可他没有忘记那封被公开的亲笔信,那斩断了一切。
“严女士。”他这样称呼道。
季濯明想要去SE那边坐下,这场谈判其实和SE没有太大关系,作为盟友的SE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在沈家面前昭告与华严共进退的态度,这是华严的主场,他说到底还是不应过多插手,然而严峭拉住了他的手,“濯明,你坐在我旁边。”
顿时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嫌恶,或思量,聚焦于他们交握的双手。之前也有传闻,严峭和一位男性关系亲密,但很多人都对这样的传闻嗤之以鼻,如今看来这居然是真的?联想到这位季先生的身份和如今公然站在严峭这边的SE集团,这段感情在不少人眼里顿时变得不简单起来了。
“在这种场合和男人拉拉扯扯,严家落到你手里恐怕要完了。”严召微冷哼一声。
“正是你说的这个男人使华严没有落入群狼环伺的局面。”严峭平静地说,在首位坐下。
季濯明顾忌严峭的名声,本不想如此张扬,但看到严召微吃了苍蝇似的神情顿时愉快地坐下,和严峭相扣的手干脆放到了桌子上,就差怼到严召微眼前了。
“你怎么确定你不是引狼入室?他在SE的手段连我都有所耳闻,你敢让这样的人进入华严?”
“我信任濯明超过信任我自己。”严峭淡淡地说,“另外,您也没有资格质问我。”
“严女士可能在介意我是严家的外人。”季濯明笑眯眯地开口了,“既然这样,不如我们结婚吧亲爱的?”
百无聊赖的SE的人顿时来了精神,“老大,说得好!需要我们开始给你准备婚礼吗?”
“Boss,这可不像样,也太简陋了吧!”
“Boss,我跑得快,需要我现在就去替你去买玫瑰吗?”
严峭无语地捏了捏季濯明的手,他知道这人只是为了刺激严召微,当然,尽管如此,他内心依然有些微的悸动——没人能在听到来自恋人的这样美妙的话语时保持平静。
“怎么,不愿意吗?”季濯明转过脸来。
严峭微讶地从他眼中发现了些端倪,或许却是只是他为了刺激严召微而一时兴起,但他也是真真切切有这样的念头。
于是他认真地回答,“你知道我的答案——不过不应在这里,不应在此时。”
季濯明顿时满意了,愉快地示意下属闭嘴,安安分分地坐在他身旁不再作妖。
“今天严女士亲临华严,想必也是认可华严和沈家的冲突是毫无必要的,如果沈家真的要像计划中那样切断和华严的合作,后果只会是两败俱伤。”严峭继续说,语气冷沉而不容置疑。
严召微咬牙,他们的计划本十分顺利,却被意料之外的张燕和横插一脚的季濯明搅得一塌糊涂。严召希用订婚仪式引来云城注意,然后公开严峭的身世,控诉他为篡夺严家的野心家,他们甚至还准备了一份严峭陷害严召希的“证据”,他们也联络好了媒体,会把这事大肆宣扬,就算是假的也能说成真的,再加上沈家和张家的站队,华严的股价势必动荡狂跌,他们会趁机疯狂收购华严的股票,此时严召希提前拉拢的董事会跳出来逼迫严峭离开华严……接下来他们就可以将华严收入囊中了。
然而,严峭本身对媒体行业没有过多涉足,没有让媒体那边闭嘴的能力,但季母有,季家在时尚界扎根已久,和媒体关系密切,压下严峭相关的消息并不算太难,眼下网上风平浪静,一点关于华严的报道也看不到。再加上SE集团第一次踏足亚洲区便来到了云城,大有和华严合作的意向,这样反倒会让华严更上一层楼,今天凌晨沈家开了一个紧急会议,认为原先的计划已经全盘溃败,他们不宜再和华严撕破脸。
“我不否认这一点。”这话像是从她唇边挤出的一样,话出口后,她整个人都颓然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