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恋》符伊

3、芳心暗许

　　“胡大人、胡大人，不好了，我家小姐的病又犯了……”就在这时，门口嚷嚷着冲进来一个人，小邓子见了，忙走上前去呵止。
　　“你嚷什么呢，知道这什么地方吗，找胡大人？他有事，没在。”
　　“不……不在？这可如何是好啊？”来人一听急了，“我家小姐的喘病又发作了，正难受着，这……这可怎么办啊。”
　　“不如我同你去看看你家小姐。”少羲见那人顿时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知道那位小姐的病一定不轻，而且发作得还很急，忙起身去拿诊疗箱。
　　“您是？”来人看着少羲，像是有着什么顾虑，“惯常都是胡大人为我家小姐诊病的，大人您……”
　　“你这人，连我们卓大人都不认识吗？他可是太医院的副院使，医术高明，你敢质疑他？！”小邓子听来人那般说法，火了。
　　“好了，不要浪费时间了，救人要紧，我们快走吧。”来人见别无他法，想好坏总是个副院使，回去也不会不好交代，便跟着少羲走出了太医院。

　　门外，一顶四人大轿正在等候着。
　　“大人请上轿吧。”
　　坐上轿子，少羲才想起，都还没有问明白是哪位大人家的小姐病了，但转念一想医者父母心，谁家的不都一样医，没差，也就不再问了。
　　轿夫不停地疾走，没一会功夫就落轿了，走出来一瞧，少羲顿时呆住了。
　　十人多宽的红漆大门，庄严的守门石狮，一切的装饰都在张显主人家的地位身份，偌大的门梁上高悬着镀金的匾额，匾额上刺眼的字分明地提醒着少羲，这是图府，瑚雅拉•图格大人的府邸，也是淑怡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原来人生真的就是这样，你越想忘记的事情，它就偏偏总是适时地出现在你面前，让你避无所避。命运，总是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人。

　　“大人，我们到了，快些进去吧。”
　　图府的家丁催促着，在前边引路，穿过院落，直达主厅，一路上，每一处景，每一样物，都如同多年前一般，只是那个总是一边笑嚷着“少羲哥哥”，一边跑出来迎接自己的女孩已经不在了，不禁令人产生“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慨。

　　“老爷、夫人，太医请来了、太医请来了。”
　　厅中，两位年长的男子正在攀谈，看来关系慎密。主位上的男子虽身着便服，但他的气宇轩昂、摄人威严却并未因此减少半分，他便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当朝从一品大员，刑部尚书瑚雅拉•图格。而另外一人则着白鹇补服，就坐一边，讲起话来总喜抱拳作缉，官场礼数可谓面面俱到，此人少羲也并不陌生，不是别人，正是太医院使，胡德光，官拜正五品。

　　两人听到家丁的通报声，纷纷抬起头来。图格像是想说些什么，但突然望见了家丁身后的少羲，话便硬是僵在了嘴边，但是图格到底都是见惯了风浪的人，多年的官场打磨练就的就是处变不惊，微微抽动了一下嘴角，恢复了往日的笑颜，起身迎客。
　　“这不是卓大人吗。”图格一边说着，一边摆了摆手示意家丁退下。
　　“图大人，在下听闻小姐喘病复发，刚巧胡太医又不在，所以我就想来看看是否帮得上忙，不过，现在看见胡大人在此，想必是小姐已无大碍了吧。”
　　“呵呵，有劳卓大人还亲自过来一趟。今日说来也巧，小女一发病，我就差人进宫，谁知道，刚走，胡大人就上门造访。现已替小女诊治过了。”
　　“那就好。”少羲听图大人这样说，也总算安心了一点，虽说从未曾与这位小姐谋过面，但是她既然是图大人的女儿，那也就是淑怡的妹妹了。

　　“可惜二小姐这病是从小落下的，我和图大人也算老相识，从二小姐小时我就开始替她诊病了，几乎用尽了方法，连一些民间偏方都试过，但始终不能根治，好端端的女孩子，还那么年轻，真是……”说到这，胡太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真的没有办法医好了？”听胡太医这样说，少羲不知不觉便起了兴趣，这也许就是学医之人的通病，越是疑难杂症，就越是想去医治。
　　“哎，根治怕是已无法了。”胡太医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早先病症较轻的时候，老夫曾建议图大人让小姐移居江南，那里风景秀丽，空气清新，对治疗是极有帮助的，但是不知为何，二小姐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这些年，虽说小姐发病的次数是少了，但是一旦发作，更是一次甚过一次啊。”
　　说完，胡大人又转向图格，抱拳微鞠道，“大人莫要见怪，老夫直言了。”
　　“不打紧、不打紧。胡大人对小女的病一直尽心尽力，我感激不尽，又怎么会见怪呢。我这女儿，就当是她福薄，听天由命吧……”图大人虽话的大义，但是少羲分明听出了他为父的悲伤。

　　图大人虽贵为刑部尚书，却只得一位福晋，两位女儿。淑怡已经入宫为妃，要见一面谈何容易，即使见着也有要守的皇家礼数，一聚天伦是不可能了，剩下唯一的女儿却又患上这般病症，叫他如何能够不悲伤。
　　接下来的时间，三人都再没提起二小姐的病，闲聊了一盏茶的功夫，少羲便和胡大人一起起身拜别，离开了。
　　出府的路上，少羲一直和胡大人聊着太医院的事情，他没有注意到，在庭院的角落处，有一双闪亮的眸子，注视着他，目送着他的离去，一直到再也看不见了，也没有舍得移开。

　　“二小姐、二小姐，人都已经看不见很久了，可以回神啦。”
　　“多嘴。”看着一旁的丫头杏儿正捂着嘴偷笑，这位二小姐毫不留情地瞪了她一眼，“还笑，再笑当心我杀人灭口啊。”
　　“二小姐，要不要这么狠啊。”闻言，杏儿立马装出一副委屈样。

　　“发生什么事啊？还要杀人灭口。”身后突然传来的男声把两个女孩都吓了一跳。
　　“老爷！”
　　“阿玛！你怎么在这啊？”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阿玛同你讲过多少次了，不要病好一点就到处乱跑，外面风大。你就不能听一回话，老老实实地呆在房间里？”图大人纵横官场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事摆不平，偏偏碰到这么个女儿，拿她一点辙都没，真是前世欠了她的。

　　她，瑚雅拉•淑欣，当朝一品大员瑚雅拉•图格之次女。虽说从小身患顽疾，使得她身形瘦削，尝尽常人所不受之苦，但是她从来没有怨过天、尤过人，开朗乐天一直就是她的本性，如此好动之女子上天却给了她这样一副病躯，可谓是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淑欣的一生经历了很多，也付出了很多，她痛苦过，抗争过，哭泣过……但当走到尽头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拥有的其实更多。曾经有人问过她，如果人生能够重来？“无论多痛、多苦，我都愿意走同样的道路，我都会坚定的走下去。”这就是她，瑚雅拉•淑欣的回答。她的一生于她其实只是一个人，一个令她爱的刻骨铭心的男人……

　　“阿玛，我只是在自己家里走动走动，怎么可以说是到处乱跑呢？”淑欣扯着阿玛的手臂，撒娇似的嗔着，“不过既然阿玛不喜欢，那女儿就先回房去了。”说话间，还不时地向杏儿眨眨眼。像杏儿这等古灵精怪的丫头又怎么会不明白淑欣的意思，忙接话，“老爷，我这就送小姐回房，一定好生照看着，不让小姐累着。”说完，搀起淑欣的手就向内院闺房走去，没再留给图大人开口的机会……

　　内院西厢，淑欣的闺房内。
　　“其实小姐，卓大人也是太医，既然你那么中意他，为什么不干脆让老爷请他来给小姐你诊治呢，这样不就可以经常见面了吗？”杏儿一边整理着房间，一边替淑欣出着主意。
　　“谁……谁说我中意他啊。”淑欣原本苍白的脸上爬上了一抹绯红，“再说，发病的时候一定很丑，我可不要被他看见。”
　　“小姐，你不是说不中意他吗？那还在乎这些？”
　　这个死杏儿，就非得和我抬杠，改天一定让爹爹把她趁早嫁出府去，不然自己真的就没几年好活了，淑欣想着。看见杏儿一副得意样地凑上前来，淑欣干脆向内，侧身躺下，不再理她……

　　「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淑欣微喘着抬起头，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阔别了5年的脸庞，“居然是他！”。他怎么会在京城？这五年他过得好吗？淑欣想着。此时的她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但是她的喘病犯了，虽然这次不是很严重，但是除了微喘，她什么也做不了。

　　“姑娘，不如我先扶你到那边的凉茶铺休息下吧。”
　　淑欣微微点了点头，被扶着的肩头像烧着了似的发烫，顺势依靠着的胸膛，带来的是从未有过的安心感。那一刻，淑欣觉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姑娘，好些了没？我看你刚才喘得很厉害，不如我帮你把把脉。”
　　“你……是……大夫？”淑欣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想最后一次见，他还是个喜欢骑马射箭的少年，怎么现在成了大夫？
　　“在下卓克佳•少羲，学医已有五年了。”少羲微笑着，见淑欣投来惊异的目光，以为她在怀疑自己，“如果小姐不信任在下……”
　　“不……不是的。”淑欣生怕少羲误会，忙接话。
　　此时，淑欣的喘息已经渐渐平复，但脸却涨了个通红，在胸前不停摆弄着手指，心中暗骂，想自己虽然身体孱弱，但是何时有过这般忸怩啊，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淑欣刚想伸手让少羲把脉，但想到这一把不是连此刻自己心跳加速的事也要被他知道了？于是改口，“我这病从小就有了，大夫都说除了慢慢调理别无他法，其实现在已经好很多了，症状也轻了。”
　　少羲听了，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了一个香袋，“我看姑娘这般行状，该是喘病的因吧，这个送予姑娘，内里是用蜜炙麻黄、山萸肉、五味子、干姜、旋覆花、生甘草等制成的药丸，戴在身边闻其味，每每发作之时服食一颗定是有帮助的。此病实不宜久居京城，若有条件不如移居江南，必会大有帮助。”
　　“嗯……”接过香袋，淑欣的脸更红了，她低下头，发出了一个细小的声音，“我好了，我先走了。”说完，便起身一溜烟地跑了。
　　“哎……”少羲微愣了一下，看着淑欣离去的背影，扬了扬嘴角，“真是个奇怪的女孩，病了还跑那么快……”

　　阔别五年的再会，在少羲的记忆里却只是与一个陌生女孩的初会，除了大夫对病人的关注，也许并没有留下太多的印象，却不知，这双眼睛从草原开始就一直注视着自己，而再会也只是一段命运的开端，绝不曾想到，在不久的将来，这个女孩将走进他的人生，并留下深厚的渊源…… 」

　　“二小姐、二小姐……”杏儿以为淑欣真的生气了，也有点后怕，二小姐身体不好，气坏了可怎么好。叫了几声都不见有回应，杏儿忙来到床边，轻轻拍了拍淑欣的背。
　　淑欣惊得一下跳坐了起来，白了一眼边上的杏儿，拍了拍胸口，“死丫头，做什么呢，吓死我了。”
　　被淑欣这样一骂，杏儿可不依了，“小姐才是，在想什么呢，我都叫了好几百声了，你也不理，亏我还担心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呢。”
　　想起刚才自己的确是沉浸在回忆里了，自知理亏，淑欣的声音也和悦了下来，“我就出了会神嘛……”
　　“不是吧，小姐，你又在想你第一次见卓太医的事情啦。”杏儿瞪大了圆圆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淑欣。

　　自从杏儿进府以来，二小姐哪回出神不是在想和卓太医有关的事情？但是卓太医压根不知道图府的二小姐就是当初自己帮过的姑娘，自然也不可能知道淑欣的这份感情，所以二小姐拥有的回忆很少，这不被杏儿一下就猜了个正着。
　　“我……我哪有想他，再说那次又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话刚出口，淑欣知道自己又着了杏儿的道了，只得红着脸别过头去。
　　“那次？哪次啊？我可什么都没说啊。”杏儿阴阴地笑着，想那嘴上功夫她杏儿要认第二，谁敢认第一啊。
　　“好了啦，知道你嘴巴厉害，不和你说啦。”淑欣放弃了，想说赢杏儿是不可能的，不过除了偶尔气气自己以外，杏儿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丫头，有事总会义无反顾地撑着自己，这无形中也给了淑欣一种安心感。这么多年药罐子的生活，要不是有杏儿照顾着，都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杏儿！”一阵沉默之后，淑欣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喊了一声，“我想好了！”
　　“想好什么了啊？”杏儿好奇地问。见到淑欣那么激动，杏儿心中不禁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
　　“我已经想好了，我再不要只是偷偷的看了，我要他知道我的存在，我要待在少羲哥哥身边！”淑欣现在是越说越激动了，蹦下床，牢牢地抓着杏儿的双臂摇晃着，“呵呵，连办法我都有了哦！”
　　“二小姐你想通了？准备让老爷请他为你诊病了？”
　　“当然不，你知道的，那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是想……”杏儿小心地探问着，生怕自己不祥的感觉应验。
　　“呵呵，暂时保密，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淑欣开心地原地转着圈子，根本没有注意到一边杏儿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
　　天啊，杏儿在心中绝叫着，这让人没法省心的主子，还“但是”？难道还有下文，到时可别累死我啊。
　　此时的淑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杏儿的绝叫自然是不可能听到的，“但是，杏儿啊，到时候你一定要帮我才行啊。”
　　望着满脸洋溢着幸福的淑欣，杏儿只感到一阵眩晕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