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长河》蓝菲

5、阳光起舞乱尘埃

　　徐维立真的去了寻找他的亲生父母——在他到医院见了自己的养母之后。听说瑞月是在青海义诊的时候收养了他的。
　　省第一附属医院给出的诊治结果是“类风湿关节炎”，大抵是对症下药，加上妹妹的到来安了心，瑞月的病渐有喜色，已经开始重新进食，说话也有力气了，没过几天她就嚷着要出院了，说在医院闷了一个多月……
　　瑞兰细细询问了主治医生意见，最后把瑞月接出医院带回自个家里疗养，当然也替丛琳办了转校手续，带着她一块回家了。
　　瑞月住了一个多月，笑容逐渐多了起来，脸颊也日渐丰盈，她又开始不放心自己的儿子，提出要回家，刚好徐维立来电，真心诚意地认错说要来接回母亲，又挽留了几天，最后便送母子二人归家了。
　　没想到一个月后情况急转，瑞月再次病倒住进了医院，身体功能衰竭，吃喝拉撒睡都变得很困难，那边来电说“情况危急”，瑞兰家中婆婆病倒耽误了些天，赶到陕西的时候，已经是弥留一刻……
　　“月姑妈最后被诊出的是系统性红斑狼疮，省人民医院五个专家联合会诊得出的结论。”丛琳的话无异以扔下一个炸弹，炸得丛馨头脑发昏。
　　系统性红斑狼疮？丛馨想起读初中那年风靡一时的台湾小说《第一次亲密接触》，轻舞飞扬得的就是这种病，俗称“蝴蝶病”。当时亲赖此书的少男少女们，注视的焦点是浪漫蒂克、动人无比的爱情故事，故事背后凶险病情的本身，反而不为人注意。杨影就因为“轻舞飞扬”这个名字爱上了蔡智恒的书，丛馨还送过她一本《蔡智恒合集》…….
　　现实总是比你想象中的残酷。丛馨的多愁善感又开始病发，整整好几天她都窝在宿舍里上网，搜出一页又一页关于“红斑狼疮”的描述、介绍。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给丛琳打电话带着哭腔说：“丛琳，网站上描述的某些症状，让我觉得似曾相识啊…..我皮肤晒太阳后蛮容易过敏的，容易失眠、多梦，刷牙的时候偶尔也会牙龈出血…….好怕啊，好怕！”
　　“当初我查资料看得比你还要害怕，似乎好多症状指向我一样，困惑我好长时间啊，我做梦都怕，后来我跟妈妈说起被她数落了好一顿——这是她的心病啊，你可千万别再拿这事问她。”丛琳冷笑着说，“像你这般天天自己吓自己，当然会‘失眠多梦’，你再不好好睡觉，说不定‘掉头发’也会指向你的。试问哪位牛人像你那般疯子一样在艳阳高照之下素面朝天瞎逛一整天回来皮肤会不过敏的？女人的肌肤啊，还是得呵护才会年轻的……”
　　姐妹俩难得推心置腹一番，丛馨感动得真想飞过去抱住她，可是当下只能在电话里说：“丛琳，你关心……你真好！”同时心底暗暗下决心以后过年再也不跟她抢新衣服了。
　　然而，杨影那边怎么了？跟她直说没关系吗？
　　左右思量，最后决定给杨志打个电话探探消息。
　　“我三姐住院了，”杨志却带给她一个意外的消息。
　　“啊？怎么了？”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
　　“高烧！她最近断断续续的总是发高烧…….天啊，也不知道怎么了？她以前从不生病的，感冒也几乎没有……..前天脚关节痛得无法走路。”
　　“………”不知道如何安慰才显得不太唐突，“替我问候她，祝愿她早日康复。”
　　又过了几天，丛馨接到杨影从医院打来的电话“表姐，我怀疑自己得了红斑狼疮!”
　　“怎么会呢？你不要胡乱猜测。”丛馨下意识去否定。
　　“我不是胡乱猜测的，有个老校医看到我脸上的红斑曾说过这可能是红斑狼疮。”杨影说话鼻音加重，声音有点哽塞“我问过丛琳了，她说姑妈得的就是这个病……这病算是遗传病的一种，怎么办？”
　　“不会的，你想太多了，医生会帮助你的，你只需要安心养病。”除了安慰还是安慰，坚定病人的意志才是最重要的。
　　“我昨天已经化验了，今天下午会有结果。”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善良的人不应该得到那么残忍的对待——可是，月姑妈还不够善良吗？
　　越是担心的越要来。
　　杨影不得不中止课程，开始了痛苦的治疗，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可以安抚她那茫然剧痛的心，躺在病床上的她，每天打针吃药，忍受着关节以及各种不良症状引起的疼痛——她再也无法按原计划那样奋力学习，她也无法再像先前那样想他的时候跑到他课室楼下偷偷看他，甚至，日记她也懒于书写——力不从心，父亲已经不能再滞留，得回去上班了，他留下秦燕在杨影身侧照顾。班上同学组织了一批又一批同学来看她，很多人带着“同学录“来要求她填补属于她的那一页，兰珠甚至给她买来了一本粉红色封面的“同学录”，带到班上请每一个同学留言…….
　　——杨影，虽然我们不是很熟，可是衷心希望你早日康复回到我们集体当中来。
　　——杨影，你是一个美丽、善良的女孩子，上帝会爱你、庇佑你的，加油！
　　——风雨过后必将有美丽的彩虹，苦难的人生过去必将是幸福的未来，杨影，你一定要健康快乐哦。
　　——坚强！坚持！我们等你一起，跨越“高考”那座大山。
　　——我的志愿是当一名医生，愿天下再没有生病的人。杨影，一切会好的。
　　…………
　　满满的一本薄写满了同窗的关心与鼓励，这些可爱的同学们！一切一切咬牙挺过去的关头，都是为了更好的回来…….只是，他为什么从来不来看望她？
　　阳光一天一天开始充沛，温度一点一点回升，温暖舒适的温度——关节似乎没那么疼痛了，这真是个让人喜悦、心声暖气的季节，就在这么美好的季节，兰珠带来了那个让她喜笑颜开的人。
　　兰珠她真真是个体贴可人的甜心，她轻易就引开了母亲。
　　他抱着一个比她还要大的布娃娃出现在门口，一脸着急，一进门马上道歉：“影，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病得那么严重……现在我成绩上来了……我对不起…..我……”
　　“难道你来就是为了把那么宝贵的时间都用来说‘对不起’”微笑像好看的花在她瘦削的脸上绽开，只要你能来，我就很开心，我一开心就忘了责怪你。
　　“这个布娃娃，让它陪着你，见他如见我，可好？”
　　“好！”她心满意足一把抱过布娃娃，触到硬硬的一块，一摸出来是厚厚的叠信“From L to Y”相由心生，脸颊上那朵蝴蝶一样的红斑竟也是生动无比的。刘俊轩傻了一般看着她，真的瘦多了！
　　“难看吧？”注意到他盯着自己的脸，杨影不好意思地伸出苍白瘦弱的手挡住他的视线， “别看！”
　　“不，这一点也不难看，我一点也不介意。只是我希望你健康，快快好起来。”他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最后大手附上她的眼睛，嘴唇轻轻吻在她的额头上。
　　红霞迅速飞满脸颊，她想起了吻在“轻舞飞扬”额上的那一吻，浪漫却悲伤得无以复加。她不要成为悲剧，她一定要好起来！一定！
　　“赶快回去吧，我妈快回来了，信，我会好好看的。”她羞得不敢直视他眼睛。
　　“嗯，我回去了，要注意身体，要好好的！”他一再叮嘱，最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杨影托人带来复习资料一丝不苟重头看起，偶尔瞒着母亲读读那些甜蜜的信，她的身体好似注入了一股全新的动力，大家满心欢喜地看着她一天一天好起来，父亲、姐姐们的电话每天不断，杨志一下课就会往这边跑，她成了这个家庭的焦点。
　　四月份，杨影满脸春风地重回校园，踌躇满志地与浩浩荡荡的“考试大军”向六月奔去。
　　为了照顾她，母亲奉父亲之命在校外附近租了个房子，每天汤水不断……她以更卖力的学习报答关心自己的家人。
　　只是这种美好仅仅持续了半个月，四月中旬，她再入院，这一次主治医生建议她们去更好的医院找更好的医生。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情况更严重，恶化了。
　　绝望的声音再一次在她心中响起，命运多劫，难道真的流年不利？
　　她们来到了“第一军医”，听说这里有相关的权威专家，忧心忡忡等着命运的宣判，这时候，她开始不断掉头发，关节痛得无法站立，靠吃止痛药才能入眠…….
　　她被推上了手术台，然后转入普通病房，又开始日复一日的治疗日子。同住一个病房的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阿姨，她说有这病的女人都不能“结婚生子”，生子是红斑狼疮病人的 “催命符”……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别人说她已经疯了——精神分裂症，有一天她被推出病房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她宁愿想象她是康复出院了，可是又怎能如此自欺呢？这不是一个麻烦反复的慢性病么？发起病来却也是凶险无比。那女人走的第二天又来了一个小女孩，年纪很小，大概只有十二、三岁…….她内心忧伤至疼痛，医院的病床，似乎永远紧缺。生老病死，是永远的话题。只是，真正病入膏肓的人永远避而不谈，健康是她们更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词，或者干脆什么也不说，只是沉默、沉默。
　　刘俊轩没有只字片语，她猜测他变了心，因为她病了，变丑了。
　　任由心情跌至谷底，每逢心情不好的时候她放任自己，因为她知道，只要还有力气，她终会在谷底反弹。
　　丛馨寄来很多励志的书籍，她给她打电话、写信，她给她说“牛虻”、“保尔柯察金”的故事，有时她也讲“斯嘉丽”、“安妮”的故事……..生活还是有憧憬、值得期待的，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弃，必须坚持！她命令自己。
　　同学们已经没有时间再来探望她，她们天昏地暗地忙着准备最后的冲刺……..
　　还有转机！每一天都会有新的转机！
　　厚重的窗纱遮不住五月的骄阳，她闻到了夏天的气息，她再也无法在灿烂的阳光下随心所欲地玩耍了吧？终极一生，即使她有幸躲过这一劫，她都得远远躲着阳光的，因为它会“腐蚀”她年轻的肌肤。
　　生辰渐近，她本是“夏天的女儿”，自然也该得夏天的庇护，居然有好转，病情重新得到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