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故事》笑渐不闻声渐悄

3、第 3 章

　　已经三天没有见到他了，子语这几天做什么都是无精打采，现在中午了，她还是恹恹地趴在床上，照照镜子，明显地憔悴了，脸色有些灰暗，眼睛有些浮肿，果然这相思最伤人。正在暗自伤怀时，母亲突然跑了上来，“子语，快收拾收拾，下来见客。”母亲慌张地指使着小蝶为她梳妆打扮，子语懒得反对，也就坐在那儿任她们摆布。
　　刚下楼，一声尖细的嗓音便传了过来，“小姐，大喜啊，大喜啊。”这是街上有名的黄媒婆，前些日子子语见过她几面。
　　子语奇怪地问道：“喜从何来？”
　　黄媒婆红光满面：“扬州府尹托我来说媒来了，说起来这府尹大人，可真是这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十八岁高中，殿试第四，衣锦还乡作了扬州府尹，若是留在京城不知得是多大的官呢，作为父母官，修堤坝，搞农业，做事兢兢业业，政绩卓著，前途不可限量。”王媒婆讲的唾沫横飞，停下来喝了口水又继续，“若只是如此还不足为奇，宋大人更是一表人才，器宇轩昂，我王媒婆做了这么多年的媒，宋大人可是最俊的小伙子了，兼之吟诗作赋无所不通，简直是完美啊。”
　　王媒婆说完，满意地看到了柳家小姐略红的脸颊，也是，这宋大人如此人物，扬州城里想嫁他的姑娘多了去了，前些年王媒婆也热衷给宋大人说媒，奈何这赵小姐谢小姐他都看不上，时间一长心也冷了，倒是前些天杨家夫人亲自来找她，要请她说一次媒，这不是现成的好事嘛，能被杨家看上是这小姐的福气，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柳子语害羞地坐在一旁，另一边母亲已经在和王媒婆说开了，柳子语却不关心那些，只在心里闷闷地想，是他吗，会是他吗，如此出众的人物也大概只能是他了，前些天看见他，今天就有人来说媒，这也太巧合了，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要说看中，也只有那次的目光相接了。
　　王媒婆谈了半晌，方才一拍脑袋，“看我都糊涂了，小姐想必也关心这宋大人长什么模样，宋家特地准备了一张小像，小姐且来看。”
　　一个灰白的卷轴渐渐打开，一幅丹青画便展示在了眼前，画上的人果然如王媒婆所说俊逸非凡，但是，但是却不是那个人，柳子语慌慌张张地问道：“婆婆，这画的可像？”
　　王媒婆哈哈大笑，“怎么不像，这是请扬州城中最有名的画师所作，当然真人更是潇洒倜傥。”
　　柳子语的脸色瞬间就白了，一声不响地上了楼。
　　王媒婆有些惊讶，照理说这位柳小姐应该是很高兴地缠着自己问东问西才对啊，怎么突然就走了。
　　柳夫人知道自己女儿心高，忙打圆场，“许是女儿家害羞了。”
　　王媒婆这才释然，呵呵笑了起来，是了，虽说是京城来的，见过世面，但这娇羞之情还是有啊。
　　柳夫人塞了一个红包给王媒婆，“婆婆，容我问问女儿的心思，过几天再给答案可好？”
　　王媒婆得了红包自是很高兴，忙答着好好。。。

　　王媒婆一离开，柳夫人便上了楼，看到女儿趴在窗口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上前抚了抚她柔顺的长发，“语儿，跟母亲说说，对于这位宋公子你怎么看？”
　　子语也不抬头，闷闷地开口：“宋家大族之家，宋公子又是一表人才，子语只怕是配不上他。”
　　“女儿，母亲也打听过了，宋家公子待人温和有礼，你嫁过去也绝不会让你吃亏的，说来你幼时还见过他，当年你父亲跟他父亲是好友，于是就定下了一门娃娃亲，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柳家又是没落了，宋家还是没忘记这个承诺。这是你的福气，得好好珍惜啊，你嫁进他家，母亲也放心啊。”
　　子语还是一声不吭。
　　柳夫人叹了口气，“语儿，你可是有什么不满意，跟母亲说说，我知道你在京城呆久了，寻常公子哥儿入不了眼，只是宋公子不论是相貌品行还是才学跟京城中的王孙公子也不差啊。”
　　“母亲，我知道，只是突然说要成亲女儿觉得有些突然，容我再想想。”柳子语明白，这是一桩很好的婚姻，如果嫁给了他，以宋家的条件，母亲的生活也不用忧心了，而且她相信与宋公子相处起来也不难，到时夫唱妇随举案齐眉，又是一段佳话，只是，心里还是不甘心，心中满满的还是那个人，什么事也听不进去，只想着，再见他一眼，再见他一眼，然后再做出决定。
　　柳夫人见女儿还是不开心，以为她心中还在想着胡尚书家的公子，她素来知道女儿外柔内刚逼不得，只是温语劝道，“有些东西就如镜中水月，抓也抓不住，倒是不如珍惜眼前的，你好好想想。”
　　子语微微颤了颤，是啊，那个人对于自己而言真的是镜中水月，只是匆匆一瞥，不知他姓甚名谁，不知他年龄家庭，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一面，谁说过人不轻狂枉少年，自己就这样将一腔真心付出。

　　这两天宋琬有点心烦，听黄媒婆的口气，柳家已经算是答应下来了，而母亲对他逼得也紧，他一直在躲着叶舒崇，面对他实在是不知该怎么说，当初还小，一起上学堂，看不惯他被欺负，所以忍不住帮了他，然后渐渐有了交集，一起上京赶考，一起回乡，然后他做了府尹，他做了文书，一起谈笑喝茶，下棋作诗。。。本来只是朋友，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的交往开始变了味，开始有了一些不同的情愫，等到要遏制却是已经沦陷其中，正是所谓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年轻时信誓旦旦地说会一直在一起，但是现在他却不能信守诺言了。。。
　　不行，不能就这样子不明不白地分开，得找他说清楚。
　　想到这，宋琬叫住了门口的小厮，“叶文书现在在哪儿？”
　　“宋大人，叶文书都已经五天没来了。”
　　“什么？”宋琬吃了一惊，他一向尽忠职守，怎么会五天不来，“你们怎么不早点通报。”
　　“宋大人，小人通报过，只是大人说不能这种小事烦大人。”小厮见自家大人面色不善，话也越来越低。
　　他的事怎么会是小事，自己真是糊涂了，他可千万别做出什么傻事，他如果出事，那么。。。想到这，宋琬突然觉得浑身冰凉，心脏也是一阵一阵地疼痛起来，小厮见他面色苍白，手捂着胸前，有些担心地问道：“大人，你怎么了？”
　　“没事。”他摆了摆手，突然就冲出了门外。来到他的家，青瓦石墙，一个竹篱笆围住了满园春色，虽不富裕倒也雅致。
　　问完了叶妈妈，宋琬更是忧虑了，他怎么这么任性，居然也不告假就这么不辞而别了，连叶妈妈也不知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会回来。

　　王媒婆这两天总是往柳家去跑，那天向宋家回话时便说柳家小姐只是害羞，看样子是同意了，但如今这一趟一趟地跑，王媒婆心中是越来越焦虑了，照理说是不会拒绝这样一门亲事，但柳夫人支支吾吾，柳小姐是一点也不上心。这日喝完了一口热茶，王媒婆握着柳小姐的手说道：“小姐，宋家已经在商量着何时下聘了，你倒是给个肯定啊，莫要让我干着急啊。”
　　子语跟她相处几天，也觉着她心地善良，于是牵了她的手，“婆婆，你且上来。”
　　闺房布置地古色古香，窗门打开着，吹着一旁尚未绣完的鸳鸯戏水图，王媒婆上前想要关窗，“小姐，这风有些大，还是关上免得染了风寒。”
　　“别，婆婆，还是开着吧，有样东西想请婆婆看看。”
　　子语从梳妆盒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卷轴，慢慢摊开在书桌上，画上的人白衣墨靴，神采风流，乍看之下便以为是谪仙下凡来了，这是子语心中郁闷，相思入骨时所作，仅仅一瞥，便将那个人的风韵尽显其中。
　　王媒婆看了片刻，“这不是城西的叶舒崇吗？”
　　子语一喜，“婆婆可是认识他。”
　　王媒婆看到她的反应便有些明白过来了，难怪会一直不同意与宋家的婚事，原来小姐早已有了心上人，只是这个人，真是造孽啊。。。当年有多少姑娘对他芳心暗许，只是到如今也没见他成亲。“小姐，这个人你只是远远看着就好，他不可能是你的良人啊。”
　　子语心中焦急，“婆婆此话怎讲。”
　　“当年像你一般倾心于他的姑娘可不少呢，只是他也就这一身皮相罢了，他母亲曾是勾栏院中的名妓，只是年老色衰，慢慢就被赶了出来，这位叶舒崇恐怕连自己父亲是谁都不清楚。四年前他与宋公子一起上京赶考，就是因为身份卑微被剥夺了身份，宋大人念及同窗情谊才收他入府做了文书，所以像他这样的人一辈子也不可能在仕途上发展，跟着他只能受苦，被人看不起，所以也就是为什么好人家的姑娘都不愿意嫁给他，小姐，你可明白了。。。”
　　子语眼中渐渐有了泪光，“他，好苦。。。”原来这样光鲜的人也有这样不堪的身世。
　　王媒婆见她丝毫没有厌恶之情，反而心中是一片疼惜，心中暗叫糟糕，这小姐莫不是已经情根深种了。那宋家托她说的媒可怎么办。
　　子语握着王媒婆的手，“婆婆，子语求你打听一下，这位宋公子对我是怎样的想法。”说着摘下头上的嵌着红珊瑚的簪子往王媒婆手里塞。
　　王媒婆忙推柜，“小姐，这样可是害了你啊。”
　　“不，婆婆，求你了，若是能成，子语谢你一辈子，若不能成，子语也认命了，若是宋家不嫌弃，自当好好侍奉。”
　　王媒婆做多了媒，也见过许多痴男怨女，深知这感情从来由不得人，说断就断，罢了，就走这一趟吧。
　　隔几天王媒婆再来时，柳子语仍是你恹恹地坐在窗前，一直是无精打采的样子，柳夫人放下参汤，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怎么会喜欢上了那样一个人呢。轻轻地走过去，“孩子，王婆婆来了。”
　　子语迅速起身，“母亲，我下去了。”
　　“婆婆，他怎么说？”
　　“哎，小姐，还真是不巧，我去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家了，听说前几天他回去后收拾了一些细软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现在宋大人也在很焦急地寻找呢。。。”
　　他不在，他为什么不在，子语听到这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心蓦地一痛，她紧紧捂住胸口，难道这就是命运，在她下定决心要找他时，他却不见了，真的是有缘无分啊。。。
　　“子语，你怎么了？”柳夫人叫了一声，扶住了脸色苍白的子语。
　　有缘无分啊，失去意识前，子语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