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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我也惦记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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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把外伤清理干净,接着涂一遍止疼药。擎朗干活利索可架不住常与同总嘶嘶呀呀地叫,他一叫擎朗就不敢快了,也不知道心里跟着起什么哄,被叫声扯着,抖抖颤颤疼一样。
上药的间隙,常与同侧头看地上那箱子,已经被擎朗盖上了,但打开时,他瞧得清楚,里面红红绿绿什么颜色都有,换个形状就像小孩儿偷偷藏了一箱子糖果,来了喜欢的小伙伴拿出来分一两块。
“擎教,你这一箱子药瓶,里面都装的什么呀。这么多,你不贴标签能找准吗?”常与同问,头还歪了歪,给自己蹭个更舒服的姿势。
擎朗见他分明就是个孩子,又取向异性,自然没了戒心,去兑了些淡盐水,同时骗他取乐发狠地说,“找不准,给你上的都是毒药,一小时后毙命。”
“呀,就剩一小时了,那可得珍贵着,人生最后一个小时,擎教官,你不陪我做点儿什么?”常与同按着心里想的,立刻红了脸,又想笑,赶忙把头埋起来。
擎朗拿着湿毛巾回床边,像伺候瘫痪病人一样给他擦身子。避开伤口从头到脚擦个遍,除去刚刚摔倒时沾身上的灰尘。这可把常与同乐坏了,暗暗偷着乐。
“做什么,就你现在这样儿,还能做什么。”擎朗笑着说。
“嗯,那做不了,我就想想,看着你想。”常与同再把脸抬起来,向后扭头瞧着擎美人,他心里的想可并不单纯,但那混荡荡的劲儿用孩子气掩饰得很好。
擎朗这时觉得这孩子也不像初见时那么讨厌了,卖起乖还挺可爱,要是再长得小一点儿,跟在身边也是个乖巧弟弟。
那双美人手虽隔着毛巾,却经常会直接触碰到肌肤。每碰一下,常与同就会忍不住抽畜一下。他怕擎朗发现自己的异常反应,赶忙打个喷嚏。
“冷了?”擎朗轻声问。
“嗯,有点。”常与同给自己找的借口不但合理,还能换来美人的关心,相当于买一送一,实在划算。
擎朗找个毯子,让出伤口的位置搭到常与同身上,自己这点儿贴身的物件全给他用上了。擎教官是个干净人,还有点洁癖,家里,父亲母亲妹妹都不能随便碰他东西,眼下,能让自己的床铺认领这个半生不熟的小伙子,他自己都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真就那么喜欢裳凛,爱屋及乌,连他弟弟也能容忍?姑且这样解释吧,也只有这个解释还说得通。
止疼药差不多干了,擎朗拿起第三瓶,要再涂抹一遍。
“这又是什么?”常与同感到新鲜,想侧身看看。
擎朗又拍他,“老实点儿。”还吓唬他说,“更毒的药,十分钟就没命。”
“只剩十分钟了?那我是不是该写遗书了。”常与同顺着话逗他说。
“你有遗产吗?还遗书。”擎朗笑他。
“嗯,目前是没有。”常与同说,“那你再容我多活几年,等我多攒些遗产,死了全留给你。”
“给我做什么,非亲非故。”擎朗权当笑话打着闲趣。
常与同倒是认真,“非亲非故,等以后变成亲故不就得了。你可以告诉我喜欢什么,我剩下的日子啥也不干,就给你挣遗产,够不够意思。”
“瞎说什么,年纪轻轻一口一个死,一口一个遗产,听着都惨人。”擎朗上完最后一遍外伤药,把瓶子放回柜面,再拿起第四瓶。
“还有啊。”常与同倒不是怕,但他要假装孩子胆小。
擎朗打开瓶盖,倒出里面的药油,用掌心搓热,“最后一瓶,当下毙命。”
擎朗发现,跟小孩儿开这样的玩笑还挺有趣,时间只需要一张嘴就能缩短,好像自己成了神,能掌控时间的神。
三十过的人了,竟有心跟二十以内的孩子玩儿这种幼稚的游戏,自己想想都忍不住笑。
轻轻的笑挂上嘴角,被常与同看在眼里,这笑比床单上毯子上的味道更迷人。他怎么那么好看,好看到心像是变成了冰,遇到温热的火正在融化。
常与同陶醉其中没有准备,擎美人沾满药油的手按在他受伤的屁股上,才揉了一下,这感觉真是当下毙命。心轮像被子弹打穿,血液暴躁地流淌,将快感传遍全身,该软该硬的地方,一一就位。
再揉两下,常与同的心已经放飞到天上,九霄云外。不行,接着揉下去,暴雨就要来了。常与同假意吃痛,躲闪起来,他可怕一个没忍住,喷射在擎教官的床单上,那就再难伪装自己喜欢男人的事实了。
擎院长,替人疗伤,这活常干。总军去年的贯穿伤就是他处理的,但那是在小腿。胳膊,大腿,前胸,后背,随便哪一处都还过得去,唯有臀部,私私密密的地方,加上自己又取向男性,常与同虽被他看作孩子,但这身体早成熟了,年轻怎不性感。擎朗就算秉承医者之心,也难抵住这样的诱惑。他跟常与同一样,也在身上起了反应,这反应让他感到羞愧,还有一丝背叛,像是背着喜欢的人偷了情,偷的还是他弟弟。
见药油被吸收了,常与同躲,擎朗也就不再强着他。两人各怀鬼胎不说话,想着自己心里的事儿,隐藏着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
好半天,屋里静悄悄的。窗外的风不算凛冽,都能被听得清楚,像在催促,你们两个倒是说话呀。
常与同缓过气儿来,身上的燥热退了一半,终于敢说话了,“擎教,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什么事?”擎朗也挺紧张,答得很急切。
常与同仍趴在床上,脸控得有些红,刚好取代心慌潮涌带来的红润色。
他问擎朗,“你不是一直看不见吗?这怎么学拳,看你身手,也不像只练过两三年。”
“我从四岁就开始学习南拳。”擎朗回他说。
“四岁?”常与同真是惊讶,正常孩子,四岁只知道疯跑,何况,擎朗四岁还是个盲童。
“我看不见,母亲就把拳法图解做成盲画教我辨识。父亲再手把手来教,我就是这样学会的。你问我师出名门,师父就是我父亲。他是南拳宗门第八十四代宗师。正因为拜入南拳宗门,我家才会定居在南陆。本来,父母都是东陆人。”擎朗一边回想一边说,欠起身子看看刚上的药是不是干了。
常与同没哼声,只张着嘴巴闭不上。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样的人,若不是因为堂哥的关系,还真就跟自己八杆子打不着。除了东南两陆远隔山海,身份地位家室都差太多了。
擎朗探出手指,在伤口旁边的药渍上试了试,“嗯,快干了。等干透就能穿衣服了,第三遍药是防水的,不耽误洗澡。”
“擎教。”常与同唤他,并看向他,“你说父母是东陆人,可我第一次见你,就没把你当成东陆人。你这头发眼睛,都跟我们不一样。”
擎朗笑了下,“那是因为我母亲的母亲是南陆人,但我外祖父又是东陆人,自然有些地方看起来特殊。”
“哦,难怪。”常与同稍稍扭正些身子接着问,“擎教,你学南拳是为了传承祖业吗?那可太辛苦了,你那么小,还……”常与同咽下到嘴边的“瞎着眼”三个字。
擎朗知道他想说什么,回答说“不是”。
“那为何要学?对你来说,学拳法比常人困难太多。”常与同不理解,偏了偏头认真听。
这动作,擎朗以为他想喝水,也没问直接起身去桌边倒了一杯,“正因为我是盲童,才要学会更多,这样,在父母照看不到的时候,才不会被人欺负。”
擎朗递水,常与同接过来,温暖的关怀通过杯子传导,让人有种想哭的感觉。
擎教官,你真温柔。常与同在心里悄悄念了一句,这温柔要是能一直属于自己该多好。
擎朗坐下接着说,“开始我也不懂父母在担心什么。我是南拳宗师的儿子,就算眼盲,也不会有人敢欺负我。后来长大些,跟师弟一起进入王族学院,身边的人多起来,陌生的,蛮横的,古怪的,图谋不轨的,总有人想接近我,一多半被师弟打退了,一少半是我自己解决的。毕竟,师弟也有不在身边的时候。可我还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能招来些不三不四的人。”
常与同听到这儿哈哈大笑起来,“因为,你太美了。”要不是有笑声作掩护,这句话的语气能直接暴露常与同跟别人一样的不轨之心。
“真美吗?”擎朗问他。
问得稍稍有些暖昧,常与同就像被雷电击中一样,浑身麻酥酥的抖了起来。
常与同不想再装傻,他凝视那双暗绿色的眸子深情地说,“真美。”
这两个字让擎朗恍惚了一下,可转念一想常与同又是把自己看成很美的女人了,他也就没多想,接着回忆说,“那时,对我来说,理解不了什么是美。记得有阵子我特别喜欢西陆的一种花,那花很香,是西陆人来拜师带给父亲的。我总要贴近了闻,母亲却总是拦着,说那花带刺会扎人。母亲让我摸过那些花刺,触在手上是挺疼的。母亲说,这花儿很美。我问美是什么样子的?我理解不了正常人眼中看见的美,母亲就换一种方式让我理解。她说,美的样子不能准确定义,但美的事物一定会被多数人喜欢,可能,有足够多的人喜欢,就证明那东西是美的。”
常与同静静听着,听擎朗讲自己小时候,他很珍惜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美好一旦过去,怕不会再有。
擎朗看常与同听得用心更讲得起劲儿,像大人给小孩子讲故事,滔滔说着,“我问母亲,大家都在背后说我长得美,几乎每一个见到我的人都这样说,那是不是证明我就是美的。母亲当时说什么,我都记不得了,但有句话,从小大到一直印象深刻。练拳受伤或太累的时候,我哭闹着要放弃的时候,母亲都会说,美丽的花朵无论长了多少刺,总会被人觊觎,徒手摘不到,就会想办法用剪刀。一剪刀下去,花很快就会枯萎死掉,美也就不存在了。母亲说,你既然生得像花一样,为了防止被人摘掉,就要带刺儿,为了防着剪刀,就要做会攀缘的花,爬得更高,高到让人触不到,就要做会攻击的花,变得更强,强到不会任人宰割。”
母亲的话,说得残酷却不丧失希望。带刺,不影响美,更高是向往,更强是力量。美,向往和力量,人世间最有用的三样,母亲都给了儿子。
这让常与同感叹又羡慕,“父亲母亲教你练拳,教你防身的手段真是用心良苦。他们知道你早晚有一天要离开家,这么美的花一定会被许多人惦记着。”
常与同说完心里暗暗地想,我也是许多人,我也惦记着,不一样的是,我不想摘了这朵花,我想连根拔走,带回家种在盆里,供着养着,让他一直绽放,只开给我一个人看。
不知道这样的妄想,什么时候能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