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灵手书》格洛佩斯

6、梦境里的两人

　　守曜的确是认真打了招呼，就是这“招呼”有点重。尖嘴猴腮的那个最后是被另外两个鼻青脸肿的同伴抬走的。

　　“污言秽语的，下半辈子就在他喜欢的床榻上度过吧。”守曜看了眼被血溅到的衣袖，皱了下眉。

　　到头来还是动手了，那我这又是作的什么死，司徒岚无奈的苦笑。

　　“还有你！恋人？宝贝？都是些什么邪门术语？一听就不是好东西！”

　　“在我们那，恋人是指不被世俗所禁锢，真心相爱相守的两人，宝贝是指……”

　　“没有人让你解释！”

　　不过下场还是比司徒岚想象中温和，只是不痛不痒挨个几句怼，可比吐血好多了。

　　他嬉皮笑脸的哄道：“好了好了，现在你人也揍了，店也砸了，应该解气了吧？我可是磨破了嘴皮子又花了不少银子打点，店家才没有报官的……既然好不容易得到了点有用的情报，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先去那个马家，查查看有什么蛛丝马迹再说。”走了几步路，守曜突然停下来，看着街上一家成衣店说道：“在那之前不换套衣服，寸步难行。”

　　司徒岚憋着笑小声吐槽道：“至于到寸步难行的地步吗，哈哈。”守曜还是听到了，回头恶狠狠挖了他一眼。

　　最后守曜选了件十分素净的银白色织锦缎长衫，袖口和衣摆处是水墨晕染的黑色竹叶花样，看起来清雅俊逸。换好衣服后，两人便启程前往马家。

　　马家还在白事中，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一片凄楚哀嚎声。两人自称是除魔的道友，前来查探是否为魔物妖邪作祟。在马家当家主母的引路下，他们查看了马大当家纳妾当日所有经过的地方和婚房。守曜在那期间暗中使用了魔族追踪术，却始终一无所获。

　　两人回客栈的途中，守曜说道：“看来的确不像是寻常失踪案。如果是人类所为，本座不会连一星半点作案痕迹都追踪不到。”

　　“那会是天灵石引起的吗？”

　　“说不准。虽然也没追踪到任何法术的痕迹或者魔力的残留，却也不排除是时间过去太久的原因。”

　　“要是最近还有哪家找死要纳妾就好了，我们也能顺藤摸瓜……啊！我怎么能有这么卑劣的想法！”司徒岚敲了下自己脑袋。

　　“不，也不尽然，这事或许可行。”

　　“啊？！……噢！！我懂了！你是想假装纳妾，引那人上钩？”

　　“不是我，是你假装。”

　　司徒岚耸耸肩，表示无所谓：“也是可以啦！但是纳妾的前提还得先有一位正房摆在那吧？你是要假装我的正房吗？”说完故作轻浮的坏坏一笑。

　　守曜抓住他的肩膀，不动声色的用力一掐，说道：“你觉得呢？”

　　“疼疼疼！我错了！我错了！肩膀要错位了！！”司徒岚这嘴上占便宜的功夫，来得快去的也快。

　　“那接下来我是不是首先得先娶个正房？成家的话还得有个像户人家的宅邸……”

　　守曜松了手说道：“宅邸不成问题，租或买都可以。问题是你去哪娶妻？”

　　“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还愁没姑娘肯嫁吗！”

　　但转念一想，如果只是因为任务需要就去毁人家姑娘的名节，欺骗人家的感情，也太缺德了！更何况这还是在保守的古代，一个不好，人家悬梁自尽怎么办……

　　他越想越觉得不妥。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这还真得好好想想……青楼……对！先去趟青楼如何？”

　　守曜停下了脚步，沉着脸说道：“本座再提醒下你，你此次来是协助寻找天灵石的。那些破事等找到以后再干。”

　　“……破事？你以为我就喜欢去那种地方？我过去虽然爱玩，但从来都不去那些……秦楼楚馆！我也用不着去！”司徒岚前世女友成群，的确是用不着去。

　　“那还要去？是本座逼你去的吗？“虽然还是一样淡淡的语气，但总感觉分外疏离冰冷。

　　“我不懂你这人怎么这么阴晴不定的，我这还不都是为了……”

　　“区区一个臭皮囊，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别整天只顾玩乐，不干正事。”

　　饶是司徒岚这样的好脾气，多少也有点被气到了，他冷笑了下说道：“哈哈！什么身份？！真是够了……反正多半看来解释你也不会想听，去不去的你说了算！悉听尊便！”说完他就气愤的朝另一个方向快步离开了。

　　守曜讶异于一向嬉皮笑脸的司徒岚也竟会有发怒的时候，转而一想，觉得自己可能也有点太过疾言厉色了。因怕他落单遇到危险，一路紧赶慢赶，不知是方向错了还是司徒岚脚程太快，居然没跟上。于是便用追踪术查探他的去向，谁知探到他居然独自去了青楼！

　　司徒岚一路打听问路，走走停停，其实也刚到不久。刚要踏入，冷不防被突然出现的守曜伸手一拦道：“不是说去不去本座说了算吗？怎的自己倒先来了？”

　　“还不知道这当地青楼的具体情况。所以想先来探探路，省得您贵步临贱地，去到太乌烟瘴气的地方。”

　　见他话里带刺，知他还气着。守曜说道：“你还没说为何要来青楼呢？又怎知本座不愿听你解释？”

　　在青楼门口人来人往的地方，你一言我一语的终究不大合适，两人便来到了附近河边的小桥上。

　　司徒岚见守曜追上来，而且愿意听他解释，心里的气其实已经消了大半，说道：“我是觉得娶妻纳妾是因为计划所需，才不得不走个过场。因为一己之需就随便糟蹋清白姑娘的名节，这样很不好。然后我就想到，如果是青楼的姑娘，说明下事由，再给点钱，说不定能行。”

　　守曜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但本座认为此地的青楼不是最佳之选。”

　　“怎么说？”

　　“首先，在事发当地的这个小镇上找人配合实行计划，很难保证消息是否会走漏导致打草惊蛇。其次，据本座所知，城里规模较大的青楼里的女乐们的品性涵养、才情外貌都相对更高些，有些甚至通诗书。为了计划顺利，找个伶俐的总是更为妥帖。”

　　“也是，那离这里最近的城是哪个？我们什么时候去？”

　　“是离此处约摸二十里地的烨城。青楼只在晚上开张，所以我们抓紧时间，今晚就去。”

　　“这么仓促？横竖不也要二十里地的路程吗？路上来回时间太……”话还没说完，一眨眼功夫，刚还在小桥流水的曲径通幽处，一下就变成了车水马龙的夜间市集。

　　“你在人类地界用法术？！这……没事吧？”不得不说这人我行我素起来真是猝不及防。

　　“无碍，天黑加之烨城的夜市人多，不会有人留意到。”

　　“我今天身上带的钱也不多了啊！本来只是想在小镇上打探，顶多花掉点酒水钱也够了，现在……”

　　“本座有。”

　　说完守曜便往夜市深处走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处碧瓦朱檐
　　的楼阁前，正门上方的牌匾描着三个金字——“花见楼”。门口并没有莺莺燕燕的人挥着手绢招揽生意，倒显得端庄正派。

　　两人进入楼阁后，来了一个头戴金花，身穿宝石绿裙装的半老徐娘。还没走近就闻到一股呛人的香味。

　　“两位官人好生俊俏，不知在此可有中意的姑娘？”

　　司徒岚以为守曜知道哪里有好青楼，总是来过的，此时看到他快窒息作呕的表情，就知道他是第一次来。

　　“我们两都是头一回来，妈妈帮着介绍介绍？我们家公子眼光高，需得才情和美貌都一等一的头牌才行！只要他看得上，钱的方面您不用担心！”

　　老鸨听司徒岚这么一说，就知道是有钱的主。赶忙往里引。然后捏着嗓子喊道：“小翠！叫霓裳，烟罗出来见过两位公子。”

　　他们落座到厢房内不久，很快便来了两位穿着十分清凉的女子，一个是粉色裙衫大露香肩，一个则披着半透的紫色轻纱，里面只穿了一个肚兜。

　　司徒岚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不行，刚想问守曜意见，没想到他居然抢先开了口。

　　守曜把一锭金元宝往桌上一丢，对老鸨说道：“这样的庸脂俗粉，连给本公子斟酒的资格都没！再给你一次机会，请到本公子满意的，加倍。若再请来这种货色，这锭金元宝就是你的丧葬费。”

　　场面顿时变得十分紧张，司徒岚眼见这已经不是寻欢作乐的氛围了，赶忙说道：“哈哈哈，玩笑玩笑！我家公子就是爱一本正经的开玩笑，妈妈快去重新换人吧！别让咱家公子等急了！”

　　这回来的女子与方才两位大相径庭。穿着优雅得体，相貌气质俱佳，举止也很落落大方。

　　两人一个抱琵琶，一个抱琴，娉婷袅娜的行礼道：

　　“奴家弥生，见过两位公子。”
　　“奴家蓁蓁，见过两位公子。”

　　司徒岚询问守曜：“公子，这两个好像还行？”

　　见守曜点头后，司徒岚便对老鸨说道：“就她们俩了！”

　　领赏后，老鸨和婢女们就很快退出了厢房。

　　两名女子先是一起表演了奏乐，而后分别跳了两支舞，司徒岚全程看得津津有味，毕竟以前只在影视剧里看过，自己从没身临其境过。

　　守曜看了眼乐在其中的司徒岚问道：“你喜欢这样的？”

　　司徒岚没有反应过来，随口应道：“嗯？模样挺好挺漂亮的啊。”

　　舞曲表演完毕后，守曜召那两女子过来。她们挨得极近，几乎贴着他们而坐。

　　守曜白着脸，忍着恶心感对司徒岚说：“你同她们细说下计划的事，能不能用交给你判断，她们要不愿意也莫要强求，重新换个就是……我先出去透透气。”

　　一出厢房，守曜就干呕了几下，人类的味道加上女子身上的甜香，每一样都让他止不住的想吐。在外头待了好一会儿，才稍微缓和些许。

　　回到厢房后，守曜问司徒岚：“怎样？可行吗？”

　　“都说好了。一会儿我就去和老鸨谈赎身的事。我先娶这位蓁蓁为妻。”红衣女子微微颔首，巧笑嫣然。是刚才抚琴的那位。

　　“然后再纳这位……”

　　身着浅碧色衣服的女子，星眸微嗔道：“公子真是的，记得蓁蓁却忘了奴家的名字。奴家名唤弥生，这回可得好生记得！”

　　“哈哈，因为我记得有句诗好像是‘桃之夭夭，其叶蓁蓁’。放心，这次都记住了！”

　　老鸨眼瞧着两个花魁一起走，觉得亏本，要价简直狮子大开口，但守曜还是二话没说就把钱付了直接带人离开了。这地方，他一分一秒都不想多待。

　　出青楼后，司徒岚先将两女子安顿到烨城的客栈，约定明日一早再来接她们。然后和守曜一起用法术回了晔池镇。

　　回到客栈后守曜对司徒岚说：“忙了一晚上，也没顾上用晚饭，你尽管点你想吃的，只当是本座误解你的赔礼了。”

　　司徒岚叹了口气道：“也不用啦，选你想吃的就行，我不挑食，什么都吃。其实吧……只要你眼里有我这个人，而不是只把我当做一个装你哥哥元神碎片的容器，也就够了。”其他的，他也不敢奢望更多。

　　守曜随意点了几道菜，落座后说道：“先前是本座言辞不当。本座知道你是司徒岚。你有属于你自己那世界的回忆，有着独立的思想和个性。不是容器，更不是我哥哥。满意了吗？”

　　“非常满意……很全面了……不是！等下！你怎么知道我回忆的？”

　　“你一些奇怪的语言行为和思想，很容易知道你的过去不是这个世界的。废话完了就赶紧吃好饭去修炼！”

　　今天司徒岚状态还行，修炼的时候大有进步，茶水在杯中停留了很长的时间。自我感觉再练下去就离能学正经攻击类的法术不远了。但他知道要懂节制，以免过死线了走火入魔。因此一个时辰到了还是及时停下了修炼。

　　很少做梦的司徒岚在这个晚上难得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光线昏暗，看不清具体的环境，在一个角落里有一个穿着破旧单衣，银发的小孩，蜷缩在那瑟瑟发抖的哭泣。

　　“哥哥，哥哥！你在哪！我好冷，好饿……”小孩抬起头，白皙的脸蛋都是黑黑的污垢，一双无焦距漆黑的眼瞳里噙满泪水。

　　“他在这里！快来！”一个小孩在不远处喊道，很快来了一群穿着干净棉衣棉裤的小孩，他们围着银发的小孩拳打脚踢，嘴里还不停喊着“怪物！怪物！白头发的不祥怪物！”

　　司徒岚看不过去想出手教训下这帮熊孩子，却什么也触碰不到，只能被迫当一个旁观者。

　　“住手！你们这些混蛋！”忽然一个黑发，个子比起其他孩子稍高出一点的小男孩手持一根棍子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就将那群熊孩子给打跑了。

　　小男孩扔掉棍子跑过去扶起银发的小孩，替他拍掉身上的泥土，说道：“没事了，没事了，曜。不哭了啊，哥哥来了！今天外面太冷，比较难找吃的，费了一些功夫。火熄灭了吗？稍微等下，我马上去生。”

　　看清那黑发小男孩的脸和听到“曜”这个名字以后，司徒岚瞬间醍醐灌顶。了解到这个梦境发生的事，很可能是守曜的过去亦或者是夜岚的过去。他还想再看下去后续的发展，但是整个梦境犹如被一团黑烟弥漫，逐渐视野变得越来越模糊，直至最后甚至什么都看不见。

　　司徒岚在睡梦中下意识的揉了下眼睛醒来，窗外天色已蒙蒙亮，他在微亮的晨光中看了眼还在身旁熟睡的守曜，心里涌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疼，不知为何，他总隐隐觉得那些他看到的过去也许只是冰山一角，因为守曜这么冷淡乖戾的性格和长久的梦魇心魔，绝不会是那样一件童年的欺凌就能形成的，过去的他到底经受了多少苦呢。

　　他情不自禁，怜惜的用手撩了下守曜的黑发，心想，原先那头美丽的银发哪里像怪物了，世上又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怪物呢。他暗下决心，哪怕替代不了他哥哥在守曜心中的地位，他也要好好的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