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1、含羞 ...
-
云杳脸色肉眼可见的羞赧起来,面庞浮动出两抹红晕,她心跳地厉害,紧张地像不知所措的孩子,抖着睫毛看向他,“这个时候我该说什么才好呢?”
看她一副羞红了脸几欲要躲开的架势,让李近阳想起正在合拢叶片的含羞草。
“你什么都不用说。”他重新将她的头扶靠在自己肩上,“我们现在还小,对这种事不了解很正常,等我们都成年了,就可以开始自由恋爱,慢慢摸索学习,做情侣之间该做的任何事。”
听他一个人自顾自计划了全程,云杳心中狂喜,可女孩子的矜持让她绷出一副稍显冷淡的神情,她小声呢喃道:“我还没答应要和你谈恋爱。”
他笑,故意逗她:“那你答应吗?”
云杳羞恼地推了他一把,佯装生气的表情,“哪有你这么问的?好敷衍,一点都不真诚。”
“可是我都跟你表白了,你舍得拒绝我吗?”好像笃定她的心思,李近阳咬死不松口。
“……”
怎么又扯到这个问题了,云杳知道他在套话,闭嘴不吭声。
“还是说你不喜欢我,不想做我女朋友?”他语气突然急转直下,一改之前的兴味轻快,“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只好──”
云杳着急地打断他,生怕听到那句话,“只好什么,只好放弃吗?”
他脸上挂着散漫的笑,这样生动的对话让李近阳觉得无比真实,好像又回到了以前他总是占上风逗地她恼羞成怒的时候。
“只好勤加努力,一直追你,追到你承认喜欢我为止。”李近阳大大方方地说。
这样情感外露的话,在素来循规蹈矩的云杳听来简直无异于表白宣言,她捂住滚烫的脸颊,嗔笑道,“你可真不知羞。”
他说的更露骨,直接指了指脸颊,“你亲亲我,我就知道什么是害羞了。”
云杳差点从秋千上摔下去,她后知后觉羞愤地瞪他,确定四周没有其他人后,才压低声音说:“你不要脸,我们还没成年呢!”
“成年以后,你就会亲我了?”李近阳完全不知道收敛两个字怎么写,变着法逗她,看她脸红地像猴子屁股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云杳又气又恼,却拿李近阳毫无办法,索性偏过头不搭理他。
“那现在我们就做点未成年人能做的事。”他又不安分地口出狂言,“我能牵一牵你的手吗?”
云杳装作听不见,这人又凑到她眼前来,好像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儿,顶着那副漂亮的皮囊又重复了一遍,“我能牵你的手吗?”
云杳闭了闭眼,心一横,将手递了过去。
男生的手掌宽大又温暖,直接包住了她的,贴在掌心里细细摩挲。
他触到她掌心凸起的小疙瘩,无可避免地想起云杳替自己挡烟头的场景,指腹带着轻柔的力道抚过,“疼吗?”
“不疼。”
“你当时不该替我强出头和那帮人起冲突的。”李近阳唇边的弧度淡了几分,垂眼看着那道伤疤,“万一他们要是报复你,你一个小姑娘该怎么脱身?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冒险的事,一切以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为先,懂了吗?”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看到他们要用烟头烫你脸的时候,不想这么好看的脸以后都要顶着一个难看的疤走来走去。就直接冲了上去。现在想想也挺后怕的。”云杳心有余悸,庆幸自己勇敢了一回,不然现在破相的可就是李近阳了。
“所以你还是更喜欢这张脸?”他的关注点颇为清奇,明明在说正经事却还是能扯到乱七八糟的事情上去。
云杳这会学聪明了不上他的当,“我可没这么说,都是你瞎猜的。”
“这么说,你是更喜欢我了?”他思路转地很快,见缝插针地不让她有逃跑的空间。
才退下去的红晕再度卷土重来,云杳第一次发现李近阳以前端出来的正经和冷漠八成是装的,怎么会有人老是问别人喜不喜欢他,真自恋。
“我得去楼上帮陈奶奶收被子了。”云杳招架不住他时不时来这么一句调戏,编了个借口径直往楼上走。
李近阳视线追逐着她逐渐走远的背影,以前没发现,云杳其实挺高的,加上她身材苗条,总穿牛仔裤,衬得两条腿格外匀称细直。
云杳整理好被子下来,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顺着客厅飘来的饭香味,她一路走到厨房,看见李近阳正在里面忙上忙下,手法娴熟地完全不像第一次下厨。
“这里油烟重,洗洗手去外面坐着,一会就能吃饭了。”
“你还会做饭?”云杳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李近阳笑了笑,手上动作不停,“很惊讶,我看起来像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
云杳摇摇头,看他一路轻车熟路的动作,感概道:“果然头脑聪明的人什么都能做好,连摆盘也这么高大上,一看就是我吃不起的样子。”
“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李近阳一脸戏谑。
“当然是夸你,我可不敢骂你,你收拾陈琪的样子可凶了。”她顺势想象了一番那个场景,忍不住摇摇头。
“那是对别人,你不一样,我不会凶你。”李近阳说,“而且我对他凶,不是为了给你出头吗?”
云杳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只听他继续说,“让我想想有个词是怎么形容像你这种翻脸不认人的行为来着。”
罪名来地突如其来,云杳下意识站直,一副即将挨训的准备。
“小白眼狼,说得是不是你?”李近阳忽然走了过来,云杳以为他要找自己兴师问罪,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冷不丁撞上冰凉的墙,退路全无。
眼看这人越走越近,几乎将她堵死在墙壁前,却仍然没有要停步的意思,云杳猛地闭上眼,正要开口认错,额头不妨被人轻轻弹了下。
“你闭眼睛做什么?以为我想干嘛?”他笑地玩味,在云杳嗔怒的目光中,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帮我摘一下围裙,绳结打死了,我看不见。”
云杳透红着脸绕到后面给他解绳结,可这人实在是不配合,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作弄她,连蹲都不蹲一下。
“你蹲一下,不然我够不到。”她拍了拍李近阳的后背。
李近阳懒懒散散地半蹲着,迁就云杳最方便下手的高度,她正要解绳结,又对上他往后转过来的目光。
他看人时总会习惯性地垂下眼皮以示高度差,这会两人高度相当,眼对眼地平视着,那双深黑的眼眸色泽明显,像一颗不染瑕疵的黑曜石,莹润透亮,甚至能清澈地映出自己的脸。
知道他又憋着坏,云杳索性收回手,默默等他出声。
等了半天见她没动,李近阳眼中笑意越浸水越深,支倚着身体往后凑了凑,“你解你的,我看我的。”
自从道破心意后,两人之间最后那点距离也彻底归零,李近阳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完全没有之前为人处事的分寸得体,反而格外粘人,变着法地戏弄她。
装假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云杳压制着胸口扑通狂跳不受控制的心脏,飞快地解开了绳结,然后迅速逃离了现场。
再迟一秒,她就要在这种毫无遮拦的目光下没出息地腿软,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
平白让他看笑话。
饭桌上,李近阳顾不上自己吃,他最大的乐趣成了不停往云杳碗里夹菜,每每她还没动筷,就有一双筷子更快一步地朝她碗里来,他似乎乐此不疲,很快,垒出了一座菜肴叠成的小山。
云杳哭笑不得将碗挪开,“够了,再夹我吃不下的。”
“你太瘦了,得多吃点,要是哪天刮大台风,你被吹走了怎么办?”李近阳收回手,扯了扯嘴角。
“衡渝离海很远,台风刮不到这里的。”她一本正经地解释,“你就胡说。”
“你又不会一直待在这,等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出去玩,开始你云游四海的探险家旅途,雪山、戈壁、沙漠、大海,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他目光浓浓的,畅想着他们以后途径的风光和美景,“虽然我现在一无所有,拿不出实质性的能力,可是你等等我,我会努力让我们的未来越来越好的。”
云杳笑地像一朵含苞欲放的鲜花,让人克制不住想伸手摸摸她的脸。
她点点头,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我相信你。”
李近阳看她傻呆呆的表情,正常人听到他这番话通常是不屑一顾,觉得是大放厥词的画饼手段,她却毫不保留地相信,没有半分质疑,纯粹地像个不知防备的小傻子。
“你这么单纯,说什么信什么,都不会质疑,以后被别人骗了该怎么办?”他动作温柔地摸摸云杳的脸。
云杳就这么看着他,脸上的温度慢慢沸腾,“你又不是别人,再说了,你那么聪明,如果真的想骗我的话,我肯定发现不了。这么算来,我好亏啊。”
“亏什么?”他又捏了一把她的脸,柔柔的力道像在弹棉花,“我人都是你的了。”
云杳条件反射想说我要你人做什么,然而触及李近阳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哑然,这人心眼坏得很,总是不愿意在口头上落败,仗着她脸皮薄好欺负,故意逗她脸红呢。
她往后躲开李近阳的手,捂着那块还滞留着他掌心温度的地方,羞怯地眨了眨眼,“别捏了,我又不是豆腐块,脸都被你捏坏了。”
像是觉得她这个比方很形象,李近阳脸上笑意越扩越大,最后半点不加收敛地大笑起来,牙关张开,绯色的薄唇贴着洁白的牙齿,隐隐可见里面湿热热的舌头,透着一股深红色的漂亮色泽。
云杳看了一眼,莫名联想到以前出于少女思春情怀看过的几本言情小说,有过对男女主接吻时的具体描写。
两人紧紧拥抱着,唇齿相依,被满腔悸动生涩的触碰冲昏了头,两相忘我之际,男生有时会伸/舌头,光是想象那种火花四溢的场面,她又羞又怯,甚至可耻地代入自己去想象,然后激动地在床上打滚。
眼下参照物就在面前,明知两者不可混为一谈,云杳依然忍不住浮想联翩,顿时羞红了脸,唯恐自己的坏心思被他看出来,觉得没脸再正视李近阳,稍稍偏过头,脖子根、耳后,一片春潮涌动而羞于启齿的红。
她居然如此不知羞耻,胆大包天地以李近阳为原形延伸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云杳脸烫地头直发昏,之后都不敢和李近阳对视,怕又想起不该想的东西,那些肤浅的想法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吃完饭,两人一起去外街散步,零零散散的阳光照下来,被略厚的云层分散部分滚烫的温度,以至少了几分往□□人烦躁的闷热,多的是松散轻快的风。
没走多远,云杳嚷着热,李近阳到便利店买了两杯冰豆沙,一杯戳好吸管递到她手边。
“还以为你要买冰淇淋。”她不太乐意,远远踮着脚往门口的冰柜看。
李近阳直接把吸管送到云杳嘴边,很有道理地说:“刚吃完饭,冰淇淋不消化。”
她气馁地“哦”了声,捧着冰豆沙小口喝了起来。
他发现云杳这点很像认真养生但又控制不住馋嘴的老人家,平常各方面注意又讲究,乍一看以为是个有规有矩的生活达人,不过偶尔还是会使使小性子发泄一下不满。
“不开心了?”
“没有,冰豆沙挺好喝的。健康又解暑。”她声音闷闷的,眼珠却不时往回瞟,如同家长不给买玩具强忍不舍一步三回头的懂事小孩,让人忍不住想逗她玩。
“你怎么跟个小孩似的。”他笑地眼尾上翘,好看的眉眼勾着戏谑的神情,“要不你跟我撒个娇,说不定我一心软就给你买了。”
云杳完全不吃这套,她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蓝色钱包,上面是眼熟的小狗图样,一本正经地拉开拉链,“我可以自己买。”
李近阳哼笑了声,看着云杳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略作沉默,“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云杳怎么可能听不懂撒娇的意思,她完全是不好意思,索性不按正常套路接招,免得总被李近阳欺负地无话可说,任他调侃。
“感觉你和以前不一样了。”她迈着轻盈的步伐躲开李近阳伸过来牵她的手,像一只灵动的兔子,“以前你虽然不爱说话,还有点轴,但比现在正经,没有动不动就调戏人。”
“这就算调戏了?”李近阳微微皱眉,骤然扑空的掌心让他极度不安起来,他三两步跑到云杳面前,重新抓住她的手,肌肤相触的实质再度抚平他的遗憾和饥渴,他稍稍安定下来,继续说,“你不知道恋爱中的男人在女朋友面前都是流氓吗?我已经收敛了很多,有些事只在脑子里想想,说出来怕吓坏你。比如现在,我不仅想牵你的手,还想抱你,摸你的脸,甚至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你按在墙上亲。”
听听,他怎么能在大街上大言不惭地说这些?!相比李近阳说这话时云淡风轻的语气,云杳羞地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脸上轰轰升起一团热晕,熏地脑子像倒着刚醒好的浆糊一样又懵又稠。
冰豆沙流着一滩雾化的水,云杳将它握在掌心,黏糊糊一片,让她生出自己大概冒冷汗的错觉。
像是早就预料到她的反应,李近阳先她一步收紧力道,不让云杳有机可乘从他手中挣脱。
“光是说说你就受不了了,脸皮真薄。”李近阳笑地邪气,眉眼缓缓松开,“没关系,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积少成多,只要我说地次数够多,你总会习惯的。”
云杳红着脸站在原地,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一句无关痛痒的脏话骂他,“你混蛋!”
男生散着调子“嗯”了一声,混不正经的模样,“我混蛋,只对你一个人混蛋。”
为了草草揭过这件让她难为情的事,云杳演技拙劣地干咳了几声,眼睛跟着染上几分湿润的水光,像会发光似的,被阳光映地剔透明亮。
话题转地生硬,“你证件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吗?听说到了车站再补办,手续很麻烦的。”
李近阳闻言脸色瞬间沉下来,话语夹杂着几分冷意,“什么证件?我不去车站,我们不是才说好,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吗?”
“可是你要去北京了啊,你怎么又忘了?”云杳觉得奇怪,他记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连自己答应的事都忘了。
“我不去北京,我没有说过要去北京。”他呢喃不休,反复否认,好像这样某个正在凸起的怪异地方就能被忽视一样,“你怎么老是让我去北京,去了北京我们就见不到了,我才刚回来,你才刚答应做我女朋友,我不要跟你分开。”他下意识勒紧云杳的手腕,“你就在这,我能去哪儿?”
对他的反反复复,云杳觉得莫名其妙,分明之前大家都说好了,他怎么突然变卦呢?
“你忘了吗?我们说好的,你去北京上学,我在这等你,只有一年而已,等你高考之后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一直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这句话的诱惑力太大,以至于李近阳根本来不及细想她这番话明显暴露出的漏洞和莫须有的前缀,以及她闭口不提关于自己的打算,好像被一双手刻意抹去又重新添上新的文字,异样感稍纵即逝,留下丰满理想的铺垫。
“一直在一起?”他痴痴地重复这句话。
云杳点点头,“等你学成归来,衣锦还乡,到时候大大方方见我的父母,以后没人能阻拦我们在一起了。”
李近阳醍醐灌顶,是啊,他现在一事无成、一无所有,仅凭一腔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的热爱,怎么能说服云杳的父母将宝贝女儿交给他,怎么给她优渥幸福的生活。
他喜欢她,又怎能拉着她和自己受苦呢?
可是,一想到即将分隔两地无法相见的一年时光,李近阳还没去就觉得无比煎熬,前路无光。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八千七百六十个小时,五十二万五千六百分钟。
越换算成小计量单位基数越沉重地令人难以接受。
分离来得悄然无声,却总降临在重逢之际。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前路尽头的岔路早已铺陈开来,由不得他选择。
“你会等我吗?”他忽然惶恐地像个噩梦缠身的稚子,急于听到她的安抚。
“我会等你,我不是一直都在等你吗?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云杳急忙用指腹抹去李近阳眼睑下溢出的液体,温声抚慰他的焦虑不安,“还笑话我是个小孩,你自己不也是个爱哭的小屁孩。”
李近阳第一次在云杳面前落泪,却半点顾不上难为情,眼泪一颗颗滴进她的手心。
他紧紧拉着她的双手,温暖的体温一点点沿着掌心渡进身体,慢慢削减他的患得患失。
云杳接了满手灼人的泪花,心疼地替他拂去眼泪,不明白他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无助,去北京明明是一件好事,那里是他的起点,美好未来的新篇章。
“你别哭啊,眼泪是身体流淌的血,你这样一直哭,相当于身体不停往外流血,之后会很难受的。”眼泪烫地她也想哭,他看起来太悲伤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流,却倔强地不发出任何声音,如果她没回头的话,他说不定还一个人寂寞地掉眼泪。
然而李近阳在听到她的这些话后哭得更凶了,他的眼睛像两个开到最大的水龙头,哗哗往外掉东西,她张开双手左来右去,接都接不住。
就在云杳急地手忙脚乱之际,他忽然揽过她的肩头,将人死死箍在怀里。
云杳感觉自己的腰快被勒断了,她忍着难受,轻轻拍他颤抖的后背。
“哪有你这么安慰人的,还身体里流的血。”他的声音闷地像从罩子里发出来似的,钝钝地敲击在云杳心间,闷地她透不过气,后知后觉湿哒哒的东西落了下来,浇湿了她的衣服。
“我是听陈奶奶说的,你不信就算了。”面对他的挑剔,云杳柔声安慰说,“我没见过男生哭,不懂怎么安慰你,要不你教教我,我以后会努力做功课的。”
耳后传来一声从哭腔溢出的笑,李近阳贴在她耳畔说:“很简单的,只需要一个动作。”
“什么动作?”
“你亲亲我,我就好了。”仗着云杳心疼,他开始蹬鼻子上脸。
李近阳说这话的本意只是开玩笑让沉闷的气氛慢慢松缓下来,并不指望云杳能拉下脸忍着羞涩做出这种事。
只是他终究低估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
话音刚落,怀里的人忽然往后退了退,但由于他箍在她腰间的力道不轻,云杳只是稍稍往后挪了几厘米,空出半个手掌的空间。
一个轻如细羽的吻翩然而至,在他脸颊短暂停留了片刻。
“是这样吗?”
女生怯怯的声音擦过耳朵,带着温热的气息如风掠过,过电般激起迸发在四肢百骸无法抑制的颤栗感。
李近阳怔了几秒,而后咽了咽口水,带动喉结上下滚动,云杳挨得近,甚至能清楚听见吞咽的声音。
他终于舍得往后退开,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紧紧锁住她,里头藏着一把和主人一样聪慧的钩子,勾地云杳心砰砰跳,敏锐地察觉到几分危险气息笼罩下来。
“我能吻你吗?”李近阳目光深深地盯着她,上下游弋,最后定在她不安抿动的唇上。
不是浅尝辄止的亲,而是不知深浅的吻。
云杳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他接下来打算干什么,她紧张地揪紧李近阳的衣摆,时间像黏附在心火上烧地噼啪作响,在他越来越深的注视下,缓缓点了点头。
同脸颊的感觉不一样,直直触碰下来的热度和形状都天差地别,像一朵专门为她捏造的云,绵软、滚烫,是想像中的独一无二。
又仿佛渡过来一口温酒,初尝时干烈苦涩,待糅合了自身温度细细品味后,所到之处全是醇香醉人的气息。
云杳觉得自己快醉晕了,灵魂在风中浮浮沉沉。
李近阳过足了瘾才松开她,抬手理了理云杳蓬乱的头发,刚退开的地方还泛着潋滟的水色,像进行了一场以物换物的交易。
“像这样。”他才想起来回答她的上一个问题。
“……”
云杳一时说不出话,面色红通通的,她还跌在绵长的酒劲里爬不出来。
心里却窃喜地不得了,甚至想扯开嗓子大喊一声,脑子想地全都是,这就是吻吗?嘴对嘴,牙齿磕碰嘴唇,甚至是舌头,原来初吻是这样的,和小说里写地一样,像甘冽的青草揉进三月的春雨里,乱蓬蓬的细雨落在脸上,如清风自来,湿淋淋的草香飘入鼻息,似丹桂初绽。
这是一场美妙且终生难忘的奇遇。
日子过得特别快,像有人不耐烦地拨动着钟表的指针,一切还未及时脚踏实地,又匆匆地奔赴下一站。
李近阳这几天就是这种时光催人前进的感觉,虽然天天和云杳待在一起,可他总觉得没待够,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算他们多少天的时间能在一起。
数字有时候只是一串普通的概念,可一旦和时间挂钩,又变得像沙漏一样令人充满想要挽留的迫切和紧张感,时不时往那看一眼,惊恐于它竟然流失地这样快。
一想到这,原本见到她变得兴奋不已的心情瞬间荡回原点,人还没去,就已经陷入思念的煎熬。
云杳正在喂猫,前两天陈奶奶抱回来一只流浪猫,看它可怜便收留在店里当个宠物逗乐。
她一边往盆里倒猫粮,一边撸猫听到它舒服地直打呼噜。
一人一猫玩地不亦乐乎之际,头顶忽然压下来一道黑影,李近阳沉着脸走过去,恨不得将云杳变成小人随身携带在身上,这样他们就不用分开了。
“怎么了?”见他脸色不好,云杳刚想伸手戳一下,半道想起自己刚摸过猫,又悻悻收回。
“我都要走了,你不陪我,反而跟一只猫腻腻歪歪。”这话说得有点无理取闹的意味,李近阳本人却不觉得,他甚至不觉得自己幼稚,还很有道理的样子。
“我们不是刚一起吃过饭吗?”云杳难得见到李近阳孩子气的一面,忍不住想逗逗他,“再说了,一只猫的飞醋你也吃。”
“你看,我人还没走,你就已经开始嫌弃我了。”李近阳敏感地像个没安全感还要努力争宠的小孩。
云杳觉得好笑,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我怎么会嫌弃你,你那么聪明,又即将去北京,日后见多了世面,觉得外面的天地和人都比这里更好,万一再有漂亮优秀的女孩子喜欢你,你们有共同语言,更谈得来,说不定就不要我了,我担心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你?”
“没有,没有人会比你更好。”李近阳没有片刻犹豫,她会这么想八成是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朝令夕改的话,“那些女孩子再漂亮、再优秀,我对他们都不会生出别的心思,我知道有个小姑娘眼巴巴地在衡渝等我,我不能让她失望,你不要管别人说什么,你只要听我说就好,我有你就够了。”
她一下变得很伤感,眼睛黯淡下来,“世界这么大,你还这么年轻,等你拥有了更广阔的眼界,以后说不定就不这么想了。”
像是知道李近阳会反驳她,云杳顿了一秒又接着说:“你先别急着否认,人的眼界会随着学识和阅历的增加而抬高,你觉得衡渝好,是因为你还没有见到比这里更繁华的城市,同理,我也是一样。”
“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更不要因为我在等你而觉得有所亏欠所以必须对我承诺或做点什么,我不希望我的所作所为成为你肩上的担子,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人往高处走,水往高处流。这是自然规律。没有对错之分。如果遇到更好、更适合你的选择,你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没关系的,李近阳,我知道你喜欢我就够了。”
李近阳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些,明明他们都约好了,等他高考完报一个附近的学校,这样他们再不用分隔两地,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
思来想去,只当她是分别在即而萌生的不安,李近阳扶住云杳的肩膀,神情郑重,“你别担心,我不会做那种朝三暮四的事,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中间如果有假期的话,我会回来看你的,我打听过了,那边有邮局,我会经常给你写信汇报近况,陈奶奶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了,她负责把信带给你,你看了一定要记得给我回信。”
云杳没说话,表情一如既往的温和。
就在李近阳想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她忽然张开双臂,往前紧紧拥住了他。
女孩子的身体很软,像一团蓬松甜蜜的棉花糖,带着好闻的香气,轻易令他焦躁的心重新归于平静。
院子里的树不知何时出现败落之相,枯黄的落叶落了满地,风一卷又原地翻了几个跟头,在墙壁边跌跌撞撞,最终零落在惺忪的尘泥里不见颜色。
出发那天依旧是无数个普普通通的夏天里挑不出特别之处的一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还是一样的闷热,因为浓厚的离别氛围反而比往常更压抑了些。
云杳和陈奶奶一路送他们到车站,人群来往间,这一略显庞大的队伍如沙入海,在人堆里缩成一个个看不清脸的小黑点。
陈奶奶抹着眼泪送别十几年来第一次出远门的孙子,忧心他吃不吃地惯那边的面食,适不适那边的气候,她是在路上才听说那边还有雾霾。
老人家活了一辈子,头一次听到雾霾这个词,还来不及深入了解该让他如何注意,孙子就要离开她了。
闸门一开一合,一张薄薄的车票也不能留下,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这里是迎来送往的地方,见证了无数欢喜与悲伤的,再也无法被人撼动分毫,在这里,和汇集成海一样辽阔的时间相比,离别似乎也显得微不足道。
云杳忍住泪意,替李近阳把衣领捋好,哽咽道:“那边冷的早,冬天一连几个月都是大雪天,你记得及时添衣,千万不要着凉。”
“我知道,你自己也要保重,我跟你说的邮编号记住了吗?”
“100028,我记着呢。”
“北京到衡渝几百公里,来回邮寄时间长,你可别忘了收信。”越是离别在眼前及不可待,李近阳越是忐忑。
近在眼前的未知新环境,长达一年的音信难觅,他离开后一切由时间把控听天由命,种种从掌心逝去无法追回的人和物,都令他感到强烈的不安,只能反复叮嘱她了弥一二。
“我有点害怕。”对着云杳投来的凝视,李近阳没来由露了怯,他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可眼前路过的人,他们各个长得不一样,五官清晰,他甚至能听见边上的人说了什么。
那么真实,真实地让人无处生疑。
云杳捧着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火车马上就要来了,我只能送你到这里,接下来的路也许会很辛苦,但我相信凭你的毅力可以坚持下去。初到异乡,难免觉得孤独,你要多交朋友,有什么烦恼可以和他们说,学校里大多是善良热心的人,他们都会帮你的。”
“还有,三餐要按时吃,不要为了赶一时时间而透支身体,再忙也要记得准点吃饭睡觉。如果有人欺负你的话,你别动手打架,要是忍不住动了手,事后要跟大家解释清楚,别什么都闷在心里,不然他们误会你疏远你,受委屈的还是你。”
“我知道你不信这些迷信的东西,可是出门在外有些忌讳不得不信,就当是为了让我安心,一会你只管往前走,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回头,也不要走回头路,这样你的人生以后就能一路平坦、安稳顺遂地走下去。”
云杳说着说着慢慢流下眼泪,眼神充斥着李近阳看不懂的情绪,一瞬变得很遥远,他好像抓不住她了。
“你说得怎么这么像道别,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李近阳越来越不安,他隐隐发觉某些一直被刻意忽略的地方开始横生枝节。
“我就是在和你道别啊,你怎么不明白呢?”云杳哭地更凶了,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能掰开他的手。
“明白什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跟着追上去想拉她的手,可云杳很快躲开了。
云杳没再解释,她只静静看着他是说: “车来了,你该走了。”
不安感终于到达极致,李近阳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拼命摇头,“我不去了,我不去北京,我就在这里陪你,我说过的,你在哪儿我在哪儿。我不走了。”
头顶的墙架突然开始崩裂,大块大块碎石砖瓦砸下来。
李近阳拉着云杳就要跑,可是她就像一块扎根在土里的石碑,任凭他如何使劲,她依旧一动不动。
越来越多的碎石招牌落下来,将地面砸出骇人的大坑,然而周围的人却毫发无伤,他们似乎看不到这场浩劫,在人海里浮沉来往。
世界在陨落塌陷,他带不走心爱的女孩。
“云杳,我们跑吧,跑到安全的地方,这里都塌了,再不跑大家都会死的。”他用力拽她,手臂红地充血,眼泪跟着往下掉,跪着地上试图将她抱起来,却触及到一块坚硬的石头。
“我走不了了,你不是都感觉到了吗?”云杳伸手擦去李近阳脸上的泪,声音无比温柔,“我就长在这里,哪都去不了。可你不一样,这个世上还有你的归属,你不能强行滞留在这里。”
“你骗我,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对不起,我错了,你别这样好不好,我求你了,你别吓我,我害怕,我太害怕了云杳。”他的眼泪砸在地上,落进无数飞扬的尘土废墟中,碎石似乎击中了他,他感觉自己痛地无法呼吸,痛地快死了,一开口牙齿也碾碎了,泣不成声,“你就是我的归属,我哪儿都不去。”
“回去吧,我见到了你,听到你说喜欢我,我很开心,已经没有遗憾了。你不要觉得亏欠我,我从来没有怪你,我只希望你能从过去走出来,开始新生活。”
“李近阳,你要往前走,不要回头,回头路上没有我,我在前面,我在前面等你,你要一直一直往前走。”
铺天盖地的石头砸在身上,李近阳被巨大的痛苦吞噬成粉末,意识落陷囹圄,一瞬倒地不起。
他仿佛睡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时间倾倒,山河枯竭,所有的一切都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李近阳蜷缩成一团毛茸茸的小狗形状,手里抱着一块石头,硌地他骨头发痛,却仍跟抱着宝贝似的不撒手。
直到刺眼的光狠狠掀入眼皮,四面避无可避,李近阳不得不睁开眼,刚刚发生的一切犹在眼前,令他陷入撕心裂肺的痛苦之中。
“你醒了?”女孩子清浅的声音是那么耳熟,字字在耳边拨动。
他下意识抬头,欣喜不及,视野里却是最初那张丑陋憔悴、令人心生怒意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