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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蚂蚱 ...

  •   云杳想了一夜,有些事情知道以后就像扯破了用一扇门连接着两个空间的破布,心里头揣着五味杂陈的瓶瓶罐罐,偶尔在不经意的时刻透出几缕呛鼻的味来,让人无法装作若无其事。

      面对李近阳,那些事仿佛收束在一面只有自己才能看见的镜子,睁眼间时刻反复重现,提醒着她在他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一遍一遍在脑海里根深蒂固,她难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和他照旧相处下去。

      怀揣着束手无力的心事,云杳一整天看起来都郁郁寡欢的,连煤气灶上烧的热水也忘了关,直到张成音听到声响从房间跑出来。

      “怎么了?一脸闷闷不乐的。”她关上煤气灶,走到云杳身边坐下。

      云杳不知道怎么开口,那是李近阳的私事,没经过他的允许让她知道已经是行为有失,再转述给其他人,是万万不可以的。

      她想了想还是没打算说这个事,只问:“北京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云杳没去过,一切只凭听说和想象,她想了解地更仔细些。

      “那可是个好地方,无论是交通、经济、还是文化水平,都比衡渝先进了至少五十年。”张成音说着停了停,转头看向云杳,“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就是好奇,下午聊天的时候听到陈叔叔说暑假过后准备带陈琪去北京上学。”

      莫名,张成音脸上的笑容僵了片刻,又生硬地敛去这点异样,某些东西被她刻意忽略在嘴边闭口不提,单单点评道:“北京的教育资源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陈琪如果去了那,肯定比在衡渝要好。以后发展机会也更多。”

      “你也这么觉得?”云杳心想果然如此,大人看问题往往比他们要有远见至少十年,连妈妈都认同这件事,足见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试试陈叔叔跟她说的那件事。

      翌日,自从和陈达名沟通过以后,云杳总能心照不宣地看懂他偶尔站在楼上望向李近阳的眼神,欲言又止里夹杂着几分惋惜和遗憾。然后最终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云杳收回视线,看向对面正埋头帮陈奶奶剥玉米棒子的李近阳,他似乎什么事都能做的很好,就连这种不曾接触过的农活,照着旁边陈奶奶熟练的动作依葫芦画瓢,很快便掌握其中核心,手法从生涩到干练,用手指剔除玉米粒的动作一气呵成。

      李近阳好似发现云杳在看他,蓦地抬头迎上她的视线,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眸子里飘悬着几分游离,说是稳重,但更多是一种全无所谓的不为所动,仿佛这时候闹出再大的事,也不会激起他过多的情绪,依旧是这幅波澜不惊的神情,对比一旁的陈琪,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沧桑感更加强烈,少有少年人常见的活泼和开朗。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说法虽然片面,但能真实反应出一个人内心世界的边角。

      云杳默默挪开眼,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没有忘记自己尚且装作一无所知的情形,压下鼻间涌动的酸涩,她很快地眨眨眼睛,将那些不该外露的情绪一点点收押监禁。

      满腔郁愤只能通过手上掰玉米的动作发泄,她下了狠劲,这个时候只有感官的覆盖才能让她转移注意力,掌心被搓地火辣辣的刺痛,可她全然未觉,机械地重复着用掌侧顶力擦磨的动作。

      李近阳首先注意到云杳的不对劲,他摁住她的手,往前一拉,那块红通通像被开水烫过一样的皮肤在眼底撑开,隐隐几处可见血管破裂造成挤压在表面不得纾解的小淤痕。

      “怎么这么毛躁?”李近阳先是盯着她的手看,然后抬头锁着她的眼,沉声说,“为了几根玉米把手弄伤得不偿失。”

      手腕被他轻轻圈住,云杳更想哭了。

      她嗫嚅着双唇想说点什么解释,又忧心声音里的颤意被他察觉导致更大的麻烦,李近阳聪明入微,很快就会发现她没藏好的蛛丝马迹。

      李近阳松开她的手,起身离开时将云杳面前装满玉米棒子的编织篮移地远远的,“坐着,别碰这些东西了。”

      没过多久,李近阳拿着一个棉布包着的冰袋走过来,“冷敷一下,不然过会手肿,什么都碰不了。”

      骤然碰到冰凉凉的东西,云杳一个激灵,身体跟着抖了下,掌心降下去的温度致使针刺般的痛感更加明显,一会儿热地胀痛,一会儿又冷得木手。

      等这阵难熬的交织感慢慢褪去,云杳才缓缓仰起苍白的脸,唇边绽出一抹弧度同手上的冰块一样僵硬的笑容:“我是不是很蠢啊?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李近阳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明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云杳犯起轴来很较真,叫他平白以为发生了别的什么让她这么难过。

      他皱眉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恰当的语言,“你又不靠这门手艺吃饭,做不好就做不好,做好了也没什么了不起,你们女孩子的手比较娇嫩,本来就不是用来干这种粗活的。”

      说到最后,又放轻声音补充了一句:“别瞎想,没人觉得你蠢。”

      “真的吗?”云杳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可她就是想问点什么。

      “真的。”

      两人又陷入无言的沉默,李近阳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碎屑,他坐在高度过低的木凳上,两条大长腿折不起来,只能往前伸开,为了保持平衡,后背靠在不怎么结实的椅靠上。

      “还疼不疼?我再给你拿新的冰袋。”他看向云杳手里已经被浸润地往地上滴了一滩水的棉布。

      云杳及时叫住他,“已经不疼了。”

      “下次别再使蛮力,做不了就撂挑子偷懒。”李近阳随意摘了一根牛筋草,手法娴熟地开始编东西,说着又插了句题外话,“你喜欢什么动物?”

      “小狗。”

      “狗我不会编,给你编一只蚂蚱吧。”

      “那你还问我喜欢什么动物?”云杳说,“你该不会只会编蚂蚱吧?”

      李近阳“嗯”了声,细长的藤条在指间翻飞,“我确实只会编蚂蚱,问你只是意思一下,算是动手之前的仪式感。”

      这个很容易理解,如同在豪华酒店吃饭必得用酒店自带的洗手液精心洗手是一个道理。

      看起来没什么用却必须存在的仪式感。

      云杳没再出声,她直勾勾盯着李近阳那双修长的手,惊叹于草和手之间竟然会有如此流畅的适配度,就像自然和智慧的巧妙结合,诞生出一个个具象又神奇的物品。

      李近阳将编好的草蚂蚱递过去,话锋一转,再次回到刚才的事,“你不要总是妄自菲薄,人不可能尽善尽美,不要因为一时的错漏而以偏概全否定自己。之所以有天分这个概念,就是因为相比那些无师自通的人来说,更能衬托出普通人的平凡,总有努力学了也做不好的事,就像我只会编草蚂蚱而不会编你喜欢的狗一样,我们还年轻,方方面面都有进步的空间,说不定再过几年,我就能学会怎么编一条小狗。到时候再送你。”

      罕见说了这么一长段的话,李近阳自己也觉得有些不习惯,他舔了舔干渴的嘴唇,没等云杳作出回应,借着喝水的由头起身,用余光不留痕迹地打量了眼云杳的表情,见她正捧着那只草蚂蚱,时不时弯唇笑了一下。

      情绪流通在互相感染的空气中,李近阳不自觉受到几分影响,唇角下意识扯了扯,弧度浅到无人察觉。

      那些乱起八糟的废话好像起到了点作用。

      另一边楼上,陈琪又在和陈奶奶掰扯送他去北京上学的事,他本人十分不情愿,一直据理力争,这几天因为这件事和陈奶奶红接白脸唱了好几回,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老人家一改平时的软心肠,态度坚决,任凭陈琪说什么,都不愿意松口。

      云杳他们就在楼上的院子里,自然不可避免地听到争吵的声音。

      刚刚拨云见日的情绪又陷入云雾重重,云杳握着草蚂蚱在掌心轻轻摩挲,打算借此试探一下李近阳的态度。

      她抿了抿唇攒够底气,只当做随口一提,“去北京是好事,陈琪为什么这么抵触呢?”

      李近阳放下杯子,表情没什么变化,仿佛真的只是在探讨别人的事,对她说,“可能舍不得陈奶奶,又不想适应新环境。我们只是猜测,想知道原因还是要问他自己。”

      他刻意省去陈达名这层不融洽的关系,毕竟这种事私密又难解,他没有随便对别人家事评头论足的习惯。

      “那你呢?”云杳心一横,索性草草粉饰了表面再和盘托出,可终究底气不足,连嗓音都弱了几分,“如果是你的话,你怎么选?”

      李近阳突然止了声,凛冽的眼神笔直而来,在这份令云杳等得几近焦灼的沉默里,静静看着女生的表情,云杳竭力维持着平静不让他看出破绽,她浑身绷紧,仿佛下一秒即将跟着他出声的语气潦草断掉。她的目光不偏不倚,好似木桩子钉在原地,和男生逐渐降下去几分热度的目光两相碰撞,手心的汗也死死攥在掌心,怕闪躲不及间又露出本意。

      “你很想知道?”

      他仍然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将问题抛了回来,似乎要从这一回合双方对持的沉默里,抓到一些隐隐确定但并不完全肯定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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