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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木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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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陈琪离家出走已经过了一天一夜,就在陈达名和邻里商量一番准备报警的时候,不妨听见门口传来响声,他拿着手机往外看,发现陈琪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旁边还站着一个面生的少年。
他立马合上手机,大步走来,却在离陈琪一步远的地方忽然停了下来,半晌没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握拳的手松松紧紧,和崩拉抿紧的神色一起变化,短短几秒,像一面被狠狠响打后骤然收缩的鼓面,最后还是无力地撤开力道,垂在身侧。
陈琪原本心里没底,若不是害怕李近阳打人撵着他的脖子赶他走,他还没勇气一个人回来面对这一切,此刻站在陈达名面前,昨天和他吵架时的底气和气焰仿佛一泄而尽,嗓子眼也被什么东西锁住,发不出声音。
陈达名的脾气他拿不准,但那副青白交替的冷脸所表达的情绪,陈琪一眼看出来陈达名在生气,想起阿奶昨日被他气地头晕目眩的样子,歉疚慢慢占据了内心对陈达名的不满,陈琪低下头,到底心虚,本以为要挨一顿狠骂,没想到头顶只轻轻落下一句,“回来就好。”
他脑子空白一瞬,下意识抬头看向陈达名,对上他转身的背影,和一声平淡的话,“奶奶在房间,你去看看她吧。”
云杳正安慰陈奶奶,陈琪过来后,老人愁眉不展的神情瞬间露出笑容,云杳也松了一口气,慢慢退出房间,冷不丁看见楼下站在陈达名旁边的李近阳,滞了一秒,然后飞快地跑下楼去。
陈达名了解了一番,才知道昨晚收留陈琪的人是李近阳,男生看着沉默寡言,却并不似陈琪那般顽劣刁钻,也难怪他能治得住陈琪。
陈达名正要向他表示谢意,就看见少年抬起头,视线越过他往后看,嘴角微微起了点弧度,转瞬即逝。
云杳刚下完最后一层台阶,手还撑着扶手上来不及移开,迎面撞见两人齐齐投来的目光,那双亮黑的眼睛直直看着她,仿佛全程目睹着她跑下楼梯的窘态,让云杳有种被窥破心事的慌乱感,捏在扶手边的手指用力合拢。
他会不会觉得她毛毛躁躁不稳重,会不会因为她过于频繁的靠近而感到厌烦。
可是,明明才过了一天,她却感觉很久没见他了。
真奇怪,这种心怦怦跳大脑发晕的感觉。
总让她觉得是发病的前兆,却陌生地令人悸动。
见两人有眼神交流,陈达名问: “你们认识?”
云杳慢了一秒,李近阳先出声,“嗯,是朋友。”
听到这个回答,云杳悬浮的心起起落落,像被急流拍打随波逐流的鹅卵石,她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明明这就是最好的答案不是吗?
陈达名知道自己和小孩之间存在代沟,大人有时候总会无形中给孩子带来压力,况且他和陈琪的矛盾还任重道远,简单和李近阳说了几句,留他吃午饭,然后转头嘱咐云杳道:“木木帮叔叔招待一下你的朋友,我上楼看看。”
云杳点头,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心又提了起来。
“木木?”
这下她恨不得自己是一根绷紧快要裂开的绳子,僵硬地站在原地。
“你的小名?”李近阳显然没发现女生的细节变化,直接在桌边坐下,“秀木成林的木?”
“嗯。”云杳稳定心神在他对面坐下,桌上新添的茶案正在腾腾冒气,白色的水雾横在两人中间,那张精瘦的脸慢慢变得柔和,在升起的飘渺蕰气中仿佛弱化了骨线的凌厉感,开始变得亲切柔和,甚至生出一抹错觉般的笑意来。
“陈琪怎么会跑到你那去?”刚才听陈达名说了几句,云杳有意转移自己紧张的情绪,更害怕李近阳看出来,努力扯开关于她小名的话题。
“我在网吧兼职的时候碰到了,他没地方去,就待了一晚上。”
“你在网吧兼职?”云杳更惊讶了。
李近阳拿起茶杯,灰色瓷片衬地那只手更为细白,云杳看了一眼,瞥到一处厚厚的茧子,那双手太粗糙了,她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默默对比,心想,这不该是一个十七岁少年该有的样子。
他喝了口茶,嘴里苦巴巴的,不懂这东西和白开水的区别在那里,一点不解渴就算了,还难喝又贵。
李近阳喝了一口便没再动杯子,慢腾腾回道:“你能在水果店当收银,我在网吧兼职很奇怪?”
“我没有这个意思。”听到他这么说,云杳只顾着解释,“就是觉得你一天要干三份工,有点辛苦。”
话一出口,云杳又后悔了,她总担心自己拿捏不好分寸,过度亲近惹他讨厌。
然而李近阳只是笑笑,大抵是习惯了,他能看懂云杳此刻的表情,就和第一次看他在巷子里挨打没区别,嘴角下撇,眼神伤感,唯一改变的就是情绪更浓烈外露了些。
她好像总是这么闲,闲于毫无自知之明地多管闲事,闲于伤春悲秋地同情别人的遭遇。
或许闲是一种传染病,从云杳身上传到了他身上,闲地让他也控制不住某些底线,管了陈琪的闲事。
久没得到他的回应,云杳被盯地发毛,李近阳的眼睛太毒,他独自生活这么些年,什么人都见过,她那点自己还搞不明白却难以启齿的心事会被他发现吗?
“没吃早饭吧,我去给你弄些吃的。”
说完,云杳也不管李近阳答不答应,她着急摆脱眼下尴尬的处境,转身走进厨房。
可她前脚才进厨房舒了一口气,下一秒从后面盖下来一道黑影,逐一拢住她的身形铺在地上,像是要彻底堵住她逃跑的路。
“云杳。”男生的声音徐徐传来,和窗外暖洋洋探来的清风一样,刮地耳朵发麻,四肢百骸俱一震。
“谢谢你。”
云杳努力克制表情,抿出一个微笑, “谢什么,我们不是朋友么?”
李近阳淡淡地笑,他今天笑地几次有点多,反常,但云杳觉得他还是笑起来好看,不像从前冷冰冰不苟言笑的模样,令人望而却步。
他这话来地没由头,却充满善意和穿透力,像是在指别的事, “总之,谢谢你。”
云杳煮面的功夫是和张成音学的,她手法还算娴熟,这次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旁边看着而紧张的缘故,磕磕碰碰慢了不少,每一步都想做到极致,不至于在他面前出丑,又合乎情理,不显刻意卖弄。
上次在粉面馆的时候,她发现李近阳放了好几勺辣酱,口味偏辣,所以炒臊子的时候切了几个辣椒,烧水煮面的功夫,手指已经染上辣味,隐隐发热还有点痛。
可莫名,心里说不出来的高兴,看到那碗面摆在他面前,一时忐忑地像个讨赏的孩子。
但盯着别人吃饭太没礼貌,云杳煮好面转头就去院子拿扫把打扫卫生,只是时不时在李近阳没发现的地方回头看一看。
李近阳拿起筷子,不知道是饿坏了还是为了给她捧场,连汤也喝光了。
云杳敛回余光,捂着发烫的手,唇角轻轻扬起。
她走过去,想把碗筷收拾干净,却被人拦住,一截手腕在她热乎乎的手心上一挡,云杳下意识抓了一把,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立刻缩回原位。
“我自己洗。”李近阳站起身,用纸巾把桌上的汤油擦干。
云杳“嗯”了一声,静静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进厨房,明明手已经被辣椒辣地有些麻木了,此刻却分明感觉到掌心碰到他的地方以一种更灼热的温度开始急剧上升。
男生的手像火种,见风就着,到她这里已经烧成了大火,云杳突然有这样的错觉。
李近阳从厨房出来时,云杳正坐在柜台边写作业,她一整天闲来无事,又不能去学校,之前在校园养成的作息习惯一直保留,骨子里还是学生心态,只能写几道题来打发时间。
她碰到一个误区,套公式算地专注,并没有发现李近阳已经站在身后看。
“你思路错了。”耳后突然冒出男生低沉的声音,云杳抖了一下,仿佛被吓到,李近阳看见她握笔的手在纸上划过,一笔长长的黑线落在上面。
“胆子这么小,还敢见义勇为。”像是想起第一天遇到的事,李近阳突然提起,字里行间却平淡如水,让人听不出情绪。
两人距离挨地近,云杳无从分析他说话的意思,木木听着,男生咬字时吐露的气流扫过面颊,那股刚缓和的温度随着寥寥一眼去而复返。
她感觉到脸颊热热的,人像泡在水里一样木讷且难以自控。
太近了。
危险又不真实。
看她直愣愣盯着自己,李近阳嗤笑了声,头往下低,“吓傻了?”
眼看他越来越近,似乎不觉得这种靠近有种几乎冒犯的不守规矩。
云杳大气也不敢出,男生的五官像放大镜呈像一样在眼前叠倍,却比那种模糊呆板的方式更清晰生动,他的嘴唇慢慢拉大,又笑了,“果然木。”
这一瞬的笑容太晃眼,翘起的弧度像一把勾人心痒的勾子,云杳被戳疼了,立马往后缩,后背撞在玻璃柜框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记横棍,痛地她倒吸一口凉气。
手上一松,笔掉在了地上。
心下又急又慌,暗骂自己没出息,又在李近阳面前出洋相。
李近阳将笔捡起放在桌上,刚在那声撞击声他听地分明,加上云杳略显扭曲的神情,知道她磕疼了,但他不懂怎么安慰女生,夜没做过这样地事,经验和实践统统为零,最后只轻声说:“小心点,胆小鬼。”
云杳无法反驳,她确实胆小,连他的眼风都遭不住。
李近阳只待了一会,他还有兼职,这下已经到点了,“我先走了。”
云杳没想到他这么快要走,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陈达名的嘱咐,而是自己的私心,“可陈叔叔说你答应留下来吃饭了。”
他的诡辩总是令云杳迎接不暇,“刚才不是吃过了?”
刚才?
什么时候?
云杳慢半步反应过来,李近阳说的是那碗面。
男生离开地很潇洒,像是从不回头,这一次也稳步向前。
云杳捏着笔,抬头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手又烫又疼,心却鼓涨满沛。
到底谁是胆小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