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加九

13、013

　　季临：“没想好。”
　　宋竞乘：“半个月就出分了。”
　　季临：“慢慢想。”
　　不知为什么，宋竞乘隐约觉得季临其实已经有了想法，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不愿说，也不好再问。

　　宋竞乘想的没错，季临确实有所计划，不跟宋竞乘说，是因为还没真正下决心。
　　他不想和宋竞乘分开，但也不想磋磨自己的青春和梦想。
　　真正决定之前，需要思虑的东西还有许多，他自己尚且搞不清，自然也无法告诉宋竞乘。
　　在回家之前，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他好好想清楚。

　　重归于好后，季临的旅游果然变得精彩起来。
　　甘肃、新疆，一路玩过去。
　　宋竞乘负责行程、攻略、酒店，全方位导游。
　　季临负责吃、喝、玩，他食量本来就大，旅游时到处跑消耗多，西北美食又全部长在季临的热爱点上，除了睡觉和进博物院等一些无法进食的地方，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吃东西。
　　他吃，宋竞乘也会跟着吃。
　　以至于回到家一称重，竟然比出发前足足重了六七斤。

　　看着体重秤上刺眼的数字，季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重这么多？”
　　宋竞乘：“不碍事。”他们两个本来就偏轻。
　　但季临觉得不行：“不行，我要减肥！明天早起跑步，你也一起吗？”
　　宋竞乘无奈：“好。”还有两个多小时就要出高考成绩，能淡定成季临这样的人估计也不多。

　　查分是个简单的活儿，但查询过程相当紧张。
　　经历网络拥挤、电话占线等一系列问题后，终于得知分数和排名的那一刻，季临笑了出来，对一旁的父母说：“和估分相差无几。”

　　季建国和朱月明一脸惊喜，再随心的父母在面对高考这一重要事情时，也很难真正保持从容，从前那么多年让儿子自在学习生活，儿子给了自己、也给他们这么好的交待。
　　如此一想，季建国开口时语气都掺上了不自觉的骄傲：“想要什么礼物？儿子尽管说，爸爸都给你买！”
　　季临：“我想要的自己会买，但我有个条件。”
　　他看着父母，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去读书，可以吗？”

　　晚上九点多，季临觉得有些饿，下意识想出门吃夜宵。
　　手机此时响起来，是宋竞乘打来的：“下楼，请你吃小龙虾。”
　　季临摸了摸肚皮，挣扎道：“减肥……”
　　“吃完再减，明天我陪你晨跑。”手机里传出开门的声音，“我在楼下等你。”

　　小龙虾和烧烤的诱惑最终战胜了微弱的减肥欲望，二十分钟后，两人坐在了一家烧烤龙虾店里。
　　六月底，正是吃小龙虾的时节，季临被浓郁的香气勾了魂，立刻把减肥的事抛到脑后，一气儿点了蒜泥龙虾、十三香龙虾、麻辣龙虾，还有一堆烧烤。
　　点饮料前，宋竞乘忽然说：“喝点酒吧。”
　　季临一想，他们已经满十八了，连忙点头，兴高采烈地点了几瓶啤酒。

　　已经很晚，店里依然顾客盈门，嘈杂声充斥在有限的空间里，不会觉得吵，反而有种别样的活力。
　　这是季临最喜欢的氛围，心情大好，拎起两瓶酒，说：“来，干杯。”
　　宋竞乘：“别干喝，容易醉。”
　　季临：“醉就醉，都知道成绩了，庆祝一下。”
　　宋竞乘：“庆祝什么？”
　　季临：“庆祝我们都能选自己喜欢的学校和专业。”

　　宋竞乘嘴巴微动，他们在查到分数的第一时间通知了对方，他可以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想去的学校和专业。
　　但季临……
　　他问：“你要去哪里？”

　　季临报了个学校名字，知名高校A，在上海，按季临的排名和这所学校在本省录取情况，季临报考是没问题的。
　　宋竞乘略微有些失望：“你没考虑去北京读书吗？”
　　季临：“我想读的那个专业，A更好。”

　　宋竞乘喝了口啤酒，抿住嘴唇，液体滑过舌尖，凉的有些突兀。
　　其实他早应该想到，从季临说要好好考虑开始。
　　季临爱玩爱闹，但很清楚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读大学这种严肃的大事，他必定是考虑了许久，现在告诉他，就是板上钉钉了。
　　他知道自己没有权利干涉季临的人生抉择，他也没这么无耻。
　　但想到往后四年或者更长时间很难相见，宋竞乘内心蓦然生出一种冲动。

　　“我也考虑过去上海。”宋竞乘淡定开口，“回去再想想。”

　　季临有些惊讶：“你一直想去北京。”宋竞乘想学的那个专业，分明在北京的某所大学最合适。
　　宋竞乘：“一开始是这样想，高考后想了许多，多几个选择也挺好。”
　　季临：“可你的分足够去北京。”
　　宋竞乘：“上海离家近。”
　　季临：“……”

　　任季临再傻，也知道宋竞乘这个“离家近”的借口是在开玩笑，现在宁城和北京高铁之密集程度，早晨出发晚上还能到家吃晚饭。
　　这么多年心心念念的学校，真的近在咫尺了却忽然反悔，这不是宋竞乘会做的事。
　　但事情发生的这么突然，季临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恰好老板送上小龙虾和烧烤，他收敛心神，飞快剥了一个龙虾扔到宋竞乘碗里。

　　宋竞乘夹起吃了，默默观察季临。
　　刚才的话是脱口而出，几乎没过大脑，但既然已经说了，他开始期待季临的反应。

　　结果季临一门心思都在吃上，直到吃完，季临也没就这事说什么，宋竞乘十分失望。
　　打开店门，热浪汹涌而至，宋竞乘被扑了一脸，沉默地抹了把脸。

　　季临越过他出门，抱怨道：“才六月底就这么热，夏天哪都去不了。”
　　跑去隔壁便利店买了两瓶喝的，“唔，水喝起来没味，果然还是可乐好。”
　　宋竞乘这才注意到他买的是两瓶一样的饮用水，不禁一愣。
　　季临单手搭着他的肩，笑道：“吃多了，散个步再回家，好吗？”
　　宋竞乘没法拒绝：“好。”

　　已至半夜，街道马路人丁稀少，有着白日里难得一见的肃清感。
　　季临昂着脑袋，不知道看什么，瞧着十分专注。
　　宋竞乘问：“看什么？”
　　季临：“刚才好像有水滴落在脸上，我看看有没有下雨。”
　　宋竞乘伸手接了一会儿：“大概是空调外机喷出来的水，这几天没雨。”
　　季临笑嘻嘻看他：“我还以为快下雨，你没带伞，怕淋雨生病。”
　　宋竞乘：“我？”
　　“对啊。”季临说，“既然不是，那你在不高兴什么？”

　　说话间，不知哪里的空调外机又喷出一层水雾，正落在宋竞乘左边手腕，他条件反射一般抬起右手，将饮料塞到左边，随即轻轻擦了下水滴落下的位置。
　　刚拿过冰水瓶子的手指带着清晰的湿润和凉意，宋竞乘轻轻打了个激灵，脑中豁然开朗。
　　他举目看着在前面扔空瓶子人的背影，摇着头笑了起来。

　　季临正好回头，惊奇地喊：“你笑了啊宋竞乘！”
　　宋竞乘：“没有。”
　　季临：“明明笑了！”
　　宋竞乘：“水滴喷到脸上而已。”
　　季临：“还不承认，下次用手机拍下来，看你还能不能否认？”

　　闹过之后，宋竞乘又恢复到沉稳平静的模样。
　　宋竞乘：“你……真的决定去上海？”
　　季临点头：“和你决定去北京一样确定。”
　　宋竞乘：“以后呢？读研、工作？”
　　季临：“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
　　宋竞乘：“嗯。”

　　季临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只凭一句话就涤荡了宋竞乘心里的阴霾，让他打消了得知季临要去上海念书时的焦躁和不安。
　　“那你在不高兴什么？”
　　是啊，不过是分隔两地读大学，又不是永不相见。
　　他为了他的未来，季临为了自己的前程，他不想强迫季临为了他改变什么，季临也是一样。
　　这是独有的默契，无需说出口，但二人心知肚明。

　　不得不说宋竞乘确实了解季临，但其实季临心里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安宁。
　　高考前，他在“继续和宋竞乘做同学”和“选择走自己的路”之间左右摇摆，无数次的迟疑、犹豫，各种念头碰撞到最激烈之时他甚至想放弃算了，直接报个离北京最远的大学，眼不见为净。
　　当然，这种摆烂的念头转瞬即逝，他拿出生平最多的理智和冷静，将所有要素放在天平两侧，不断衡量、思考，一次又一次肯定、否定，再肯定、再否定，可以说他活了十八岁，从未在一件事上花过如此多时间心力。
　　最终下定决心的时候，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追逐，整个人差点虚脱。
　　但，无论过程如何，既已想好，就没有退缩的道理。
　　季临不允许自己后悔。

　　原本他以为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但这个夜晚，在龙虾和烧烤香味的环绕下，宋竞乘脱口而出的那句“我也想过去上海”，让他猛然意识到——
　　或许，在正式分开前，他还能再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