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加九

12、012

　　季临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兰州？”
　　宋竞乘：“高一暑假说的，自己忘了？”
　　季临当然没忘，但：“你还记得？”
　　宋竞乘：“你说的话我都记得。”

　　这句话，刚上高三一起去钓鱼的时候，宋竞乘也说过。
　　当时情况特殊，他以为宋竞乘只是随口的一句调侃，但现在看，宋竞乘似乎是真的记得。
　　季临大感意外，又有点说不出的慌乱，着急忙慌地憋出一句话：“记忆超群。”

　　老板送来他们的点的鸭血粉丝，两人停止交谈，先吃饭。
　　一碗粉丝当然满足不了季临的饕餮胃，吃完后，两人又到美食街，边逛边找吃的。

　　点了常吃的长沙大香肠和臭豆腐，等餐时，季临正经问道：“你真买好机票了吗？”
　　宋竞乘点头，他不解，“我没跟你提过具体时间吧？”
　　“不用提。”宋竞乘理所当然道，“考完最后一门是下午，没有直飞兰州的航班，只能选第二天最早的一班。”
　　季临还真是这么想的，但他不服气：“万一我有别的事？”
　　宋竞乘：“那就退票。”
　　季临：“……”

　　旅游是检验关系的重要标准之一，季临不懂事的时候跟几个要好同学出门玩，自此就绝了和朋友一道旅游的心思。
　　但宋竞乘除外。
　　从小到大，二人经常一起出门玩，中考后的暑假跟宋竞乘一起去北京看宋爷爷，还一道去过广东福建许多城市，无论去到哪里，宋竞乘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不仅不需要季临操心，也从不拒绝季临的要求，季临偶尔有些稀奇古怪的念头，他也都照单全收。
　　和他一起旅游，可以说是非常幸福的事。

　　想到这季临又开心起来，兴致勃勃地跟宋竞乘说这次旅游计划，宋竞乘就根据路程补订高铁和机票。
　　最后他问：“酒店找好了？”

　　季临大口啃着烤鸡腿：“还没有，到那再说吧。”
　　宋竞乘认真脸：“高考后是旅游旺季，酒店紧张。”
　　季临顺手掏出手机，宋竞乘又说，“酒店我订。”

　　吃了一大堆东西，在公园和几个初中打了场篮球，到家洗完澡收拾行李时，季建国接了值班的朱月明回来，也不提考试，只说：“独自出去玩注意安全，别瞎跑进什么山知道吗？”
　　季临笑眯眯：“宋竞乘也一起去。”
　　朱月明惊讶：“真的？”
　　季临：“是啊，行程都安排好了，妈妈你放心好了。”
　　朱月明：“之前没听你说。”
　　季临：“今天才决定的。”
　　朱月明狐疑道：“不会是你逼小宋的吧？他那么乖的孩子，你别欺负他。”
　　“……”季临简直无言以对，腹诽着说，宋竞乘要是乖孩子，世界上就没叛逆少年了。

　　逗归逗，知道宋竞乘也一起出门，季建国夫妇俩都放下心来，随意叮嘱几句就放过儿子了。

　　次日早上，两人拒绝了双方家长送机的意见，独自背着行李坐地铁前往机场，结果他们的航班由于流量控制晚点，中途还更改了一次登机口。
　　一番折腾，抵达兰州机场时比预定时间晚了近两小时，期间只吃了一个飞机餐的季临饿的直抽抽，进酒店时人都蔫了：“好饿。”
　　“放下东西就去吃饭。”宋竞乘掏出两人的身份证，指了指大厅位置，“你坐着等我。”
　　季临：“我晚上要吃很多东西。”
　　宋竞乘：“好。”

　　办完手续上楼时，季临不停跟宋竞乘说着一会儿要吃的东西，到房间门口想起把卡包落在大堂又赶紧跑下去找，顿时觉得更饿了。
　　嘀嘀咕咕着敲开门，朝内走了两步，看清里面的布置，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猛然刹车。
　　盯着房间内唯一的大床看了片刻，他才徐徐开口：“你订大床房？”
　　宋竞乘：“最近房间紧张，标间都没了。”
　　季临：“可以订别的。”
　　宋竞乘：“这里临近地铁，在市区中心到哪里都方便。”
　　季临：“附近有其他酒店。”
　　宋竞乘看着他：“你不想住在这里吗？不喜欢？”

　　季临掏出手机，不知道看了些什么，尔后陷入沉默。
　　宋竞乘从来细致，选酒店也力求完美。
　　这家酒店地处中心地段，交通极其方便，出门走几步就有大型购物场所和美食街，想吃什么都有，简洁冷淡的装修风格也戳在他的审美上，客观来说，没什么不喜欢的。
　　他不满意的也不在酒店本身。

　　身前被一段阴影覆住，宋竞乘的声音由上而下飘过有些失真：“你不想住这里我们就换酒店。”
　　季临抬头，说：“我没有不喜欢酒店。”
　　宋竞乘轻轻挑眉，那意思——那你是怎么了？
　　季临有些犹豫该不该继续说，但转念想，他们是一起出门旅游的，刚到就出问题，后面还如何高兴？
　　他不想跟宋竞乘闹矛盾。

　　于是他选择直说：“酒店没有标间，你订酒店的时候就知道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宋竞乘没料到他会这么问，眉头轻轻抽动：“怎么了？”
　　季临：“我不在意你订哪个酒店、条件好不好，没有标间住大床房也没问题，但我想你能事先告诉我。”
　　宋竞乘：“季临，我……”
　　季临：“刚才下楼拿卡包，有几个客人咨询房间价格，我亲耳听见前台告诉他们还剩四间标间。”
　　他晃了晃扣在掌心的手机，“携程显示酒店有三种型号标间。”
　　顿了一下，声音渐渐低沉，“宋竞乘，你何必这样？”

　　宋竞乘脑袋轻轻嗡了一声。
　　他订酒店的时候是故意耍了个花招，本意是想跟季临说些他藏在心里很久的话，从小到大，他不止一次留宿在季家，反之亦然，根本没料到季临会有别的想法。
　　更没想到季临会那么巧发现了他的有意为之，这一连串的巧合下来，季临会怎么想他？
　　眼下他在门内，季临在门外，几步之遥，他却觉得季临很远，不免有些慌张。

　　这时候季临忽然说：“我再去开个房间。”
　　宋竞乘上前，想要抓他的胳膊，季临一个闪身避开。
　　“季临！”
　　季临背着包头也不回，飞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宋竞乘呆滞片刻，抬手捂住额头，回身进房，关上了门。

　　另一头，季临到楼下另开了一个单间，进门收拾完洗了澡，却不觉得饿了。
　　脑海里心里像煮了两锅杂粮粥，咕噜咕噜冒着热气，蒸腾在季临体内，让他坐立不安，决定还是出去觅食。

　　循着导航，很容易找到一条美食街，放眼望去，许多宁城不常见的食物，季临随便选了一家烧烤摊，准备吃羊肉串。
　　老板是个热情的姑娘：“帅哥要几个？”
　　“十……”季临临时改口，“五个。”
　　“好嘞，稍等啊。”

　　羊肉串很大一个，五个下肚，季临就饱了，但他不想回酒店，买了瓶可乐，喝着喝着，有些难过。
　　和宋竞乘开开心心来旅游，结果弄成这样。
　　在听到宋竞乘说“没有标间”的时候，他是真的生气，如果不说出来，这股气迟早会酝酿成更大的风浪。
　　吵也吵了（虽然是单方面的），他依然没想明白宋竞乘为什么要那么做，如果事先说明，他不会不同意的。
　　他不喜欢撒谎，也不喜欢别人对他撒谎，尤其对方是他很在意的人。
　　但，虽然发泄出来了，他也实在开心不起来。

　　一瓶可乐下肚，决定回酒店，一个身影挡住去路：“季临。”
　　宋竞乘在心底松了口气，幸好季临还在：“我们聊聊。”
　　季临没反对，和宋竞乘去附近的肯德基，等宋竞乘端着一杯可乐和一个圣代过来落座，他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宋竞乘：“附近这里吃的最多。”
　　季临咬着吸管喝可乐：“你想说什么？”
　　宋竞乘：“订酒店的事，是我的问题，对不起。”
　　季临：“……”
　　“不管我初衷是什么，都不能说假话骗你。”宋竞乘用勺子挖起圣代上的草莓糖浆，轻轻抿了一口，“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

　　季临吸了两口可乐，忽然怀疑是不是自己反应过度了。
　　宋竞乘说假话是不妥，但值得他那么生气吗？
　　似乎是不值得，但他确实生气了。
　　是什么原因……

　　宋竞乘又说：“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季临慢慢摇头，略微迟疑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大惊小怪？为这么点事跟你置气。”
　　宋竞乘：“生气是你的自由，每个人都有这个权利，何况这次确实是我做错了。”
　　季临歪着脑袋，吐槽：“你还挺能说的。”
　　这话一出，宋竞乘知道他不气了：“我是认真的。”
　　季临笑了一下：“好吧。”

　　宋竞乘盯着他，也不由自主微笑起来。
　　季临是个很美好的人，乐观、开朗、善良，进取却懂得知足常乐，自律却知道顺其自然，像秋天的风，自由自在，相处起来就觉得舒服。
　　只是——
　　秋天的风再好，也不会独属于某一年某一月某一处，徜徉过后，终究会飞走。

　　宋竞乘整个人都不好了，脱口而出地问：“你想去北京读大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