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马车上的少女心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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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德尼先生，能否请您讲解下时下的政局？”辛西娅合起在腿上摊开的一摞报纸，是最近日期的《大公报》《新闻报》，“您知道的，这些报纸大多是政府的喉舌，净说些漂亮但没用的话。”①
“哦呵，说得好像罗德尼不是似的。”艾米莉亚插科打诨。
罗德尼无奈地耸耸肩，“好吧，我将尽我所能地公正叙述。”
“如您所知，凡尔赛宫在两个月前迎回了我们的国王——路易十八。首先，我得坦承，他是一个极具才干的开明君主，周旋于混乱动荡的时局之中。传统贵族也好，新兴资产阶级也罢，就像嗷嗷待哺的孩子，都渴求着更大的权力和更高的地位。我们该庆幸国王足够英明睿智，在诡谲局面里维持着一种平衡。另一方面，台面下的造反势力并不安分——这正是暴君统治时期遗留下的后患。尽管波拿巴已经被驱逐到地中海的小岛上了，但是残存的复旧势力依然蠢蠢欲动。”②
辛西娅并不精通欧洲历史，但也有大致的了解。拿破仑，这位历史上著名的法国皇帝，明年就将从厄尔巴岛逃出，反攻回巴黎开启百日王朝，直至被反法联军击败后再次流放。
罗德尼从容地整理下领结，继续他的慷慨讲演。
“正是在这样艰难的时局下，可敬的国王陛下恢复了贵族特权——如你们这样古老悠久的贵族，要知道，在九三年，那些刁民，那些下流可鄙的革命者，一个铜子儿、一个面包就妄想买下贵家族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华贵宅邸。而这些恐怖的噩梦，在两个月前王室率领大军重返巴黎的那一天已经宣告终结。国王是我们的慈悲的保护者，而我们是国王的忠诚的捍卫者。太阳王的胜利曙光将再次出现在王朝的地平线。”③
“所谓地平线，就是能看到却永远走不到的一条线。”辛西娅认真地点评道，“罗德尼先生，巴特哥哥，你们都接受过拿破仑时期的学校教育，想必明白旧式君主政体行将没落的现实，在法兰西，在整个欧洲，民主共和的思潮已经席卷而来，这是时代大势。早在拿破仑的法典之前，早在巴士底狱的炮火之前，早在巴黎街头咖啡馆里卢梭和伏尔泰们的激辩和宣讲中，王室的丧钟就早已敲响。湍急的水流不会因为若干个顽石而改道。”④
转头看着陷入思索的罗德尼和巴特，辛西娅眨巴眨巴清澈的慧眼，思考着怎样将她所知的“历史”委婉地讲述出来。她珍惜这些命运馈赠的朋友和兄长，不愿以后由于政治分歧而倒戈相向。
“罗德尼子爵先生，您曾经是帝国的军官，如今又是内阁的幕僚，请您诚实地讲，您绝对忠诚于国王吗？”辛西娅恳切地看向罗德尼。
罗德尼迎向辛西娅的目光，这是一个尖锐的问题，而他是一个长袖善舞的政客，此刻却一颗心扑通狂跳，不忍欺骗这个女孩。
“我认同您所说的大势所趋，也正如您所说的，自这些杰出的政论家起，民主思潮已经酝酿了快一百年，或许还需要下一个一百年，谁知道呢？时代洪流也总有反复的时候。煊赫一时的王朝新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成为国王陛下的弃子；激流之上的弄潮儿，也会失足溺水被裹挟着泥沙俱下。如果您处在我的位置，想必您就会理解，老实说，可曾选择的时候不多。风往哪个方向吹，草就只能往哪个方向倒。我弃戎从政，也无非是因为这个世道，刀剑已经不行时了，长袍才是最有用的。”
“让武器让位于长袍吧。⑤”罗德尼继续说，“您口中的拿破仑皇帝，武勇一时，麾下三勇三杰，二十六元帅，驰骋疆场，横扫欧陆，最后也只落得在枫丹白露签下了条约，去往了厄尔巴的弹丸之地。”
“容我回答您的问题，现在我在王朝供职，当然忠诚于国王陛下。但我必须向您承认，我首先忠于自己。”
对于这个答案，辛西娅并不意外。罗德尼的执拗源于他过往经受的苦难，比起革命领导者罗伯斯庇尔的自由平等博爱的信条，他更信奉个人奋斗来站得更高。
辛西娅善良，但并不圣母——她穿越而来，对法兰西王国并无归属感情，更受善良人性的驱动。对于罗德尼，她只有真挚友情，或许还有一些莫名的少女情愫，但并不企图用民主思想来绑架他更改政见。在这个浪漫奢靡著称的国度，下层却隐藏着千千万万个受难者，他正是从中一步步攀爬而上，不必忍受锦衣玉食的肉食者的苛责。
想到这里，辛西娅面色也和善起来，“谢谢您的坦诚，罗德尼先生。我尊重您的选择。”
罗德尼还以一个温暖的笑容，“辛西娅小姐，我得向您致敬，以您的出身，没有门第之见，反而诞生出这样进步开明的想法，更加难能可贵。”
“啊喂，罗德尼，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本小姐的出身怎么了？”
艾米莉亚笑骂道，她好一会儿没能插上嘴，正憋得难受，“要我说，你俩可得当心了，这话让巴黎报社的好事先生们听到，准儿要上头条。标题，嗯，标题就叫，《政坛新星罗德尼幽会神秘子爵小姐，诋毁国王陛下恐密谋颠覆法兰西》！”
辛西娅莞尔一笑，“是时德·维杰里伯爵家的艾米莉亚小姐同样在场，原因不明，在场另有一名神秘男子，据知情人士透露，疑似是与巴特·德·卡斯蒂伊先生密谋私奔。”
“你...你！”艾米莉亚一时羞怒得无从反驳。
罗德尼也难得俏皮起来，“报馆编辑部的主事欠我人情，等到你们决定婚期时，我会请他为您登报，那一定是巴黎最盛大的婚礼之一。”
巴特一本正经地说道，“妹妹，请别拿艾米莉亚小姐开玩笑了，她对婚姻有自己的想法，如你一样。很多从小就熟络的伙伴，反而不会产生男女情爱的想法，这很正常。艾米莉亚小姐对我，这事儿恐怕得等到巴黎其他男人都消失了——”
“也不会嫁给你！”艾米莉亚大声打断道。
巴特刷地一下涨红了脸，从高耸的鼻梁到两颊的苹果肌，像是涂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红胭脂。他本是浓眉大眼的略方正的脸型，忠厚正直的长相，这下便显得有些滑稽，憨态可掬起来。
“小姐，请息怒，毕竟我也没有说追求您呢！”
“哈哈哈哈！”看着这俩活宝，辛西娅笑得前仰后合。无论最终他们会否在一起，这样美妙的氛围就让辛西娅觉得温暖起来。
欢快的闹腾逐渐平息后，辛西娅便着眼于这段旅途。她对法国的地理情况所知甚少，这怪不得她，现代人依赖于手机和导航APP，连身边的地方都未必清除，更遑论异国他乡了。
“罗德尼先生，我没有过远途旅行的经历，还请劳烦您稍作介绍，我们旅途上的详细计划。”
罗德尼点头应允，从公文包里摸出一份折叠起来的纸张，摊在包上展开，赫然是一张印刷精美的法国地图。
“这是上个世纪的里戈伯特·波讷先生⑥为王室绘制的地图，当然，这份只是印刷本。”
“哇，军用的精确地图呀，这玩意儿可不多见。”艾米莉亚惊呼，站起身来，凑到罗德尼座位边睁大眼睛。
辛西娅也随她一同起身，围绕在罗德尼身边。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马车上的少女心思
